雪亮的光瓷盘裡,同样印着橄榄枝与雪雁的族徽。在瓷器上印製家徽本来就
极为罕见,而这些盾形徽章又印製得分外精美。两条橄榄枝不仅色彩鲜艳,而且
还套着精緻的金边,七隻雪雁印製的栩栩如生,总共只有指头大小的徽章,每隻
雪雁的羽翼都刻划得细緻入微,最细的线条比头髮还要纤细,却一丝不乱,层次
分明。
然而如此精美的徽章却有个奇怪而醒目的错误,足以使这件精瓷成为一文不
值的废品——徽章右下角有四分之一的画面变得扭曲,每一道线条都像被水冲过
一样突然弯曲起来,没有一道得以倖免。
「也许吕希娅小姐愿意听一个故事。」德蒙特伯爵用餐巾抹抹手指,放缓语
调。
「我年轻时,喜欢各种奢侈的工艺品,尤其来自东方的瓷器。它们有着梦幻
般的光泽和触感,令人爱不释手。如此精美的瓷器是如何製造出来的?一直是一
个秘,我虽然十分好奇,也没有妄想去解开它。但有一天,在欣赏它精美的花纹
时,我萌生了一个梦想。」
德蒙特伯爵望着那枚变了形的徽章,慢慢说:「我想拥有一套印有族徽的瓷
器,让我们家族的族徽永久地保存下去。」
「我派出自己最能干、最忠心的僕人,给了他足够的金钱和绘製族徽的羊皮
纸,让他从米兰的瓷器市场开始,沿着贩运瓷器的商路,寻找瓷器的故乡。」
「那名僕人一去就杳无音信。我们知道,瓷器和丝绸都来自于东方的君士坦
丁堡,但是古老的拜占庭帝国并不生产这些精美的工艺品。据说它们来自于更遥
远的东方,没有人能在一生中走完这段路程。我并不怀疑他的忠心,也许我的僕
人只是没有足够的时间,也许是没有足够的幸运,穿过传说中魔鬼出没的无人地
带。」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就在我几乎忘掉此事的时候,那名僕人突然回到了米
兰。」德蒙特伯爵看了黛蕾丝一眼,「他带回了一些珍贵的宝物。其中就有这套
瓷器。」
「感谢命运之神,它们保存得如此完好,每一件都散发着耀目的光华。很难
形容我当时的激动,或者可以说,我愿意用生命的一半换取它们。但当我仔细审
视族徽章时候,」德蒙特伯爵敲了敲瓷盘中变形的徽章,「吕希娅小姐,我和您
一样惊讶。」
「似乎是魔鬼的恶作剧,瓷器完美无缺,却没有一个徽章是完好的。我的僕
人用十年光阴,穿越整个人类世界,却从大陆的另一端带回了一套次品。」
「我的僕人得了很重的病,已经奄奄一息,我不忍心责怪他,只好把这些瓷
器重新装箱,准备投入海中,以免我和我的族徽成为人们的笑柄。」
「正当我准备启程,亲手埋葬它们的时候,我最忠实的僕人也走到了生命尽
头。在病床上,他给了我一张羊皮纸,说:很抱歉,我的主人,当我发现错误,
瓷器已经制好了。」
「那是我当初交给他的家族徽章,不知何时,羊皮纸上沾了一滴水,」德蒙
特伯爵将茶杯翻转了过来,露出杯底同样变形的族徽,「正如你们现在看到的样
子。」
吕希娅拿起面前的茶杯,再看看周围所有的瓷器,果然每件瓷器的徽章都一
模一样,每一个徽章上,都印着那滴神奇的水痕,像是刚刚滴在上面一样鲜活。
「我的上帝,」罗伊丝小姐惊奇地嚷道:「这简直是魔鬼的作品。太令人难
以置信了。」
「是的,罗伊丝小姐,」德蒙特伯爵彬彬有礼地说:「有时我们很难相信自
己的眼睛。」
吕希娅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瓷器,洁贝儿还伸出软软的小手指去擦那滴水,看
能不能擦掉。巴尔夫禁不住好奇,飞快地瞟了两眼,然后继续保持他的风度。
黛蕾丝被父亲的讲述勾起了往昔的回忆,当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母亲就给
她讲述过这个故事。
嘉汀纳不屑地转过了眼珠,忽然看到一道黑影从桌下飞快地掠过,再仔细看
时,那裡只有铮亮的地板。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佐治审视着徽章的细节,「这是维斯孔蒂家族的族
徽。」
伯爵说:「您的见闻很广博。」
佐治站起来,一手抚着胸口,微微躬身,「很荣幸能成为您的客人。请原谅
我的无知,我不知道自己会有幸遇到古老而高贵的维斯孔蒂家族成员。我还以为
……」
德蒙特伯爵苦涩地说:「您说的没错。自从我的儿子死后,维斯孔蒂家族已
经没有了继承人。当我过世之后,这个家族就不复存在了。」
佐治敲了敲脑袋,忽然说:「我在威尼斯的时候,曾遇到过德莱奥先生,他
也拥有这个显赫的姓氏。」
「那个浪荡子!怎麽配作维斯孔蒂家族的继承人!」
头顶响起一个带着佛罗伦萨口音的声音。一个美艳的贵妇站在圆形楼梯上,
她挽着高高的髮髻,看上去有三十六七岁,容貌与嘉汀纳有几分相似,但更为成
熟华美,一双宝蓝色的眼睛,顾盼间艳光四射。
她穿着银鼠皮製成的无袖长裙,披着一条狐皮披肩,颈中一条豪华的鑽石项
链一直垂到丰满的乳房上。裸露的肌肤雪白晶莹。她一手扶着栏杆,指上带着镶
嵌心形红宝石的戒指,银白色的长手套从指尖一直延伸到臂部,柔美的曲线流露
出无尽的香艳风情。
她是嘉汀纳的姨母泰莉雅,一位高贵的公爵夫人。公爵去世后,她一直与嘉
汀纳居住在维斯孔蒂家族位于米兰的府邸。
公爵夫人挑起下巴,高傲地望着每一个人,「作为维斯孔蒂家族唯一子嗣的
遗孀,只有嘉汀纳有资格继承家族的所有财产。」
厅内一片静默,巴尔夫几次想张口,都被罗伊丝小姐用眼神阻止了。最后还
是佐治打破沉默,「恕我冒昧,刚才我听到伯爵称呼这位女士为女儿……」
「她只是一个私生女!」嘉汀纳尖刻地说:「她的母亲是一个卑贱的异族女
奴!」
德蒙特伯爵眼神一瞬间变得冷厉起来。
「她是伯爵的女儿!也有资格继承财产!」巴尔夫叫嚷起来。
「一个没有姓氏的私生女?」公爵夫人轻蔑地说:「我府裡有七个女奴,每
天都跟上百个黑人奴隶睡在一起。」
「够了!」德蒙特伯爵脸色愈发苍白,「我派出的信使明天会把德莱奥和格
蕾茜拉接到城堡,届时格林特律师会公正地宣佈我的遗嘱。」
格蕾茜拉是黛蕾丝的远房堂妹,生活在一个虔信天主教的家庭裡,年满十二
岁时进入梵蒂冈的修道院,成为一名修女。黛蕾丝离家时,她只有八岁,现在该
是个楚楚动人的少女了。连她也被邀请,可见伯爵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德蒙特阻止了想要说话的黛蕾丝,「我的身体已经向我提出警告,这座城堡
将是我的安息之地。」
山风掠过城堡,发出尖锐的啸声,烛光不约而同地暗了下去,浓重的阴影彷
佛森冷的巨石一样,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03
僕人举着蜡烛,带着客人来到楼上的客房,然后留下钥匙,无声地退开。
佐治站在走廊尽头,欣赏着壁上的油画,那是伯爵的画像,眉稜象刀刻般清
晰,目光深邃地望着前方,似乎在思考一个无法解开的难题,又像是怀着无穷的
思念。
吕希娅抱着肩膀靠在门上,「你确定城堡裡有魔鬼吗?」
佐治凝望着画像,缓缓说:「这裡有死亡的气息。」
「伯爵的病情很奇怪。」吕希娅耸了耸肩,「一份庞大的遗产总会引起许多
慾望。但我只想知道谁会继承那套瓷器。」
「伯爵的故事的确很迷人。假如德莱奥获得了这套遗产,也许我能留一件作
纪念——在威尼斯他输给了我一大笔钱。」
说着佐治俯在吕希娅耳边,小声说:「不知道今晚我能否荣幸地与你共处一
室。」
「我想,马厩会更适合你。」吕希娅把背包甩到肩上,呯的关上门。
佐治遗憾地摊开手,摇了摇头。
房门一一合上,走廊裡寂静下来。
浓重的乌云从四面聚来,沉甸甸压在利剑般的塔楼尖顶上,越来越厚。塔楼
上一点火光一闪即灭,接着远方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
夜渐渐深了。
洁贝儿坐在镜子前,小声唱着歌,一边摆弄一隻精巧的香水瓶。
忽然镜子裂开,一隻长着长毛利爪伸出来,将女孩拖进裂缝。女孩象唱歌一
样叫着:妈妈……妈妈……
黛蕾丝勐然惊醒,她回过头,只见女儿躺在身边,睡容甜美得犹如天使。她
拥住女儿香软的身体,在噩梦的馀悸中,轻轻战慄着。
在黑暗中,那张优雅精緻的面孔,宛如一朵浮在黑色水面上的莲花,美得惊
人。
黛蕾丝并不知道自己的美丽。
作为一个溷血的私生女,她虽然受到父亲的宠爱,却被所有人鄙视。人们嘲
笑她黑色的直髮,黑色的眼睛,用鄙夷的目光打量她的一切,全然不顾她拥有世
间最罕有的美貌。
她不在乎遗产,假如可能,她甚至不愿与任何人见面。但父亲与女儿是她在
世上仅有的亲人,母亲去世时,她没有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她不能再让父亲孤
独地离开人世。
至于以后……黛蕾丝不愿多想。
隔壁传来滴水的声音,水滴似乎比一般的流水更重,嗒嗒敲在石头上,清晰
得彷彿是在耳边。
黛蕾丝忽然想到,这裡已经许久没有下雨,而且城堡位于山巅,不应该有水
流动。
寂静的走廊裡,一扇房门悄然打开,一个人影踩着波斯地毯,来到另一扇门
前,握住门锁轻轻一旋。房门没有上锁,那个黑影无声地进入室外,合上门。
他摸索着走到床边,伸出因慾望燃烧而颤抖的手掌,朝床上探去。手掌碰到
一片冰凉的肌肤,那女子早已脱光了衣服,等待他的到来。
男人急切地扑到床上,把那具柔软的身体压在身下。黑暗中,两条光滑的大
腿轻轻打开,容纳了男人压抑的激动。
「轻一点……」女子低声说。
男人用力挺动下腹,喘息着压着嗓子说:「已经忍了一个月,我再也受不了
了!亲爱的,没有你我一定会发疯!」
女子抱住他的头颅,温柔地贴在自己的乳房上,呢哝说:「可怜的男爵…」
巴尔夫的动作越来越快,忽然停下来,把久蓄的精液射进家庭教师温润的身
体内。他伏在罗伊丝身上,捧住她的面颊,热情地亲吻着。
烛光亮起,映出罗伊丝白皙的肉体,等体内的阳具完全软化,罗伊丝轻轻把
他推开,「男爵,您该回到妻子身边了。」
「妻子!」巴尔夫愤愤地骂道:「她是个婊子!」
「可是夫人……」
巴尔夫男爵对自己不幸的婚姻一直耿耿于怀,「你刚才也听到了,她只是伯
爵的私生女,而且还有着一半的异族血统。谁会娶一个卑贱的溷血私生女?何况
我还有爵位!」
巴尔夫男爵咬牙切齿地说:「伯爵急于嫁出自己的女儿,愿意提供一万弗罗
林的嫁妆,我一时鬼迷心窍,居然答应了这门不班配的婚事。结婚之后,我才发
现这个婊子居然不是处女!甚至还有了身孕!」
「哦!多麽端庄的夫人!」罗伊丝小姐摀住嘴巴,「您的女儿,洁贝儿小姐
……」
「她有哪一点与我相似?」
的确,洁贝儿的金髮和蓝眼,与她的父母都不一样。
巴尔夫恨恨说:「我是个戴着绿帽子的男爵!甚至还要替那个溷帐姦夫抚养
他的孽种!」
罗伊丝侧着身子,用手指玩弄着男爵的头髮。
「可憎的黑髮!可憎的黑眼睛!可憎的东方面孔!每个人都在背后耻笑我,
娶了一个异族婊子当妻子!」
罗伊丝低声笑道:「也许您可以把她当一名妓女,获得肉体快乐……」
「我憎恶她的一切!她是个魔鬼!那个婊子甚至不让我上她的床!她跟人通
姦,却不愿让自己的丈夫见到她的裸体!她的表情和眼神,就好像我是一头肮髒
的猪猡!」
罗伊丝笑了起来,她抱住巴尔夫,用下腹磨擦着他的身体,「可怜的小猪,
我会让你快乐的……」
罗伊丝骑在巴尔夫的身上,用柔腻的肉体套弄他的阳具。小巧的乳房上下跳
动,乳头旁一颗小小的红痣,在烛光下,像精灵的眼睛闪着妖媚的光芒。
巴尔夫突然抓住她的乳房,热切地说:「等拿到了遗产,我们就想办法赶走
她,然后我们就结婚!让你成为巴尔夫男爵夫人!」
罗伊丝亲吻着他的腮颊,没有作声。
她出生于那不勒斯一个商人家庭,父亲破产后,她不得不谋取一份职业,养
活自己和家人。作为一名家庭教师,伺奉对自己有兴趣的男主人,几乎是一种责
任。幸好巴尔夫并不粗暴,虽然有一点愚蠢,但对罗伊丝而言,这并不是缺点。
她不知道一个私生女会分得多少遗产,但她有一瓶可爱的药水,那是妇女们
流行的玩具,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 *** *** ***
次日清晨,佐治提出想参观一下城堡,伯爵同意了,并且让自己的贴身男僕
萨普陪同。
巴尔夫男爵给罗伊丝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岳父说,自己对这座雄伟的城堡也
很有兴趣。
没想到洁贝儿对城堡更加感兴趣,「我也要去,我想上那个最高的塔楼。妈
妈,陪我一起去好吗?」
伯爵说:「外公要和你妈妈谈一些事。罗伊丝小姐会陪你去的。」
罗伊丝小姐连忙拉住洁贝儿,「我很乐意。」
一行人离开大厅,德蒙特伯爵站起来,有些疲惫地说:「到书房来吧,我的
女儿。」
黛蕾丝默默起身,随父亲走入书房。
公爵夫人由于头痛还未起床,嘉汀纳心神不定地坐了片刻,然后悄悄走到书
房外。可惜房门很厚,什麽也听不到。
「夫人。」旁边忽然有人说道。
嘉汀纳抬起头,看到那个摩尔人正站在面前。她掩饰着窘态说:「你们不是
出去了吗?」
萨普微微躬身,肩膀坚实的肌肉高高隆起,几乎撑破了衣服,「我来为洁贝
儿小姐取伞。」
嘉汀纳看着他粗壮的手臂,「是下雨了吗?」
「不。是阳光。夫人。」
嘉汀纳嫣然一笑,与男僕擦肩而过,波浪般的秀髮有意无意在他肩头掠过,
留下一股浓郁的香气。
书房光线很暗,紫檀木製成的书架佔据了整面牆壁,为了便于取下高处的书
籍,旁边还放着一隻带滑轨的木梯。书架上摆着成排的烫金封面书籍,珍贵的羊
皮卷,还有複杂的手稿。
宽大的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鹅毛笔、墨水、银柄的拆纸刀和一叠素白信笺。
伯爵瘦削弱身体陷进皮椅中,他闭上眼,失去血色的脸象大理石一样苍白。
他沉默良久,然后低声说:「原谅我。」
黛蕾丝怔了一下,忽然惊恐地摀住嘴巴,明亮的眼睛刹那间涌起一层薄雾。
伯爵依旧闭着眼,怜爱而又自责地说:「由于我的草率和鲁莽,带给了你一
桩不幸的婚姻。假如我拒绝他……也许你过得会比现在更幸福。」
黛蕾丝镇静下来,默默听着父亲的话。
「我不会留给你太多的财产。」
巴尔夫要失望了,负债纍纍的他,急需一笔钱偿还债务。
「但我会竭力安排好你的生活。」
黛蕾丝两手握在身前,「我会照顾自己。」
「你虽然柔弱,却是个倔强的孩子。」伯爵低声说,「你母亲的离去,同时
带走了我的灵魂。我的女儿,现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具躯壳。」
伯爵睁开眼睛,带着苍凉的忧伤说:「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
04
敞廊弧形的拱门在刺目的阳光中留下一排阴影,两隻圆拱中间廊柱上,凋刻
着奇异的兽头。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凋刻的细节已经模煳,但它们的神态如此逼
真,依然大张着嘴,彷彿在无声的咆哮。
巴尔夫和罗伊丝越走越慢,远远落在后面,洁贝儿撑着小花伞在石阶上跳来
跳去。摩尔人走在最前面,虽然只是一名僕人,但他挺起胸膛,高高昂着头颅,
就像一名骄傲的帝王。
佐治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萨普的背影,即使在他曾经待过的僱佣兵军团裡,这
样强健的身体也不多见,假如他所受的训练和他的身体一样出色,那就是一名非
常可怕的战士了。
吕希娅永远是剑不离身,她按着剑柄,警觉地观察着四周。即使阳光普照,
这座城堡依然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吕希娅迅速跳了起来,用身体挡住洁贝儿。
长廊拐角处,一个身高两米的壮汉正在举着一块巨石往牆上垒。那块岩石足
有半人大小,但是他丝毫不觉得沉重,肩膀往上一送,岩石便落在垒在一半的牆
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人脸上裹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手臂比摩尔人更加粗壮,就像野兽一
样长满了浓密的黑毛。
萨普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说了几句,似乎是让他不要打扰客人。那人顺从的退
到牆后,消失了。
萨普一手按在胸口,躬身说:「对不起,这些僕人刚刚来到城堡,不懂得礼
貌,请您原谅。」
「你很懂得礼貌,我愿意掏十条猎狗的价钱,购买一名你这样的僕从。」佐
治笑嘻嘻说。
摩尔人眼裡迸出一缕火花,缓缓低下头。
「带我去高塔好吗?」洁贝儿白淨的小手毫不介意地放在摩尔人黝黑的手掌
中。
摩尔人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鬆,「这是我的荣幸。」
等两人走远,吕希娅小声说:「你疯了!为何要激怒他?」
「我嫉妒他的体魄。」佐治说:「想跟他干上一架。」
吕希娅沉默片刻,冷冷说:「你害怕了?」
「有一点。」佐治坦白地说道:「这裡的危险超出了我的预计。你注意到了
吗?城堡裡没有植物,也没有动物,死亡已经笼罩了一切。」
吕希娅皱起眉头,「德蒙特伯爵的城堡为什麽……」
「维斯孔蒂家族曾经发生过许多悲剧,七年前,我在米兰,伯爵的儿子和他
最锺爱的女人先后去世……」佐治欲言又止,最后说:「也许,灾难又一次降临
到维斯孔蒂家族。」
「你应该离开。」佐治忽然说:「去总部报告,让他们再派一些人来。」
「我拒绝。」
「我知道你的父亲………」佐治顿了一下,吕希娅的父亲也是一位狩魔人,
三年前在一次行动中被袭身亡。吕希娅继承了父业,但魔鬼并不是那麽容易遇上
的。
「我们俩必须有一个去报信。」佐治掏出一枚硬币。
「最多一个星期,我一定会回来。」
猜错了硬币的吕希娅立刻启程,甚至没有向伯爵辞行。
佐治收起硬币,把目光投向远处的高楼。那裡面一扇半开的窗户,洁白的窗
纱后,隐藏着一双冰冷的眼睛。
他握紧双手,指骨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这是一个有趣的挑战,奖品会非常
丰厚。
塔楼笔直耸立,将近五十米的高度,即使成人攀上去也颇感吃力,但洁贝儿
蹦蹦跳跳一直跑到顶端,丝毫也不觉得累。
「你是黑人吗?」
「我是摩尔人。」
「嗯,你的头髮不像他们那麽鬈,长得也好看。我喜欢你的黑眼睛。」洁贝
儿低头数着自己的脚步,不经意地说着,纱裙上的蝴蝶结在身后轻盈地飘舞。
萨普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
塔楼上是一个瞭望台,透过窗口,能看到远方连绵的群山和脚下整座城堡。
「下面是一条河!」女孩惊喜地说。城堡太高,听不到水流的声音,但能看
到河水蜿蜒流动的姿态。
「真漂亮。」洁贝儿兴奋地回过了头,突然惊叫一声,手裡的小花伞掉在地
上。
身后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一隻巨大的蝙蝠倒悬在塔楼上,黑灰色的肉翼贴在身侧,尖爪抓着石樑,它
恶狠狠盯着女孩,眼睛滴血般红得骇人。
摩尔人蹲下了身子,拣起小伞,放在洁贝儿手中,「不用怕。它不会伤害你
的。」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魔力。敌意消除了,蝙蝠缓缓闭上眼睛,像睡着般纹
丝不动。
*** *** *** ***
中午时分,来自佛罗伦萨的律师格林特先生风尘僕僕地进入城堡,随行的还
有夫人薇诺拉。
格林特先生四十多岁,身材瘦长,挺直的鼻樑旁夹着一隻单片眼镜,有着良
好的教养和谈吐,是个斯文的绅士。他的客户很少,但都来自亚平宁半岛最富有
的家族,他的忠诚和认真,在业界有着卓越的声誉。
夫人薇诺拉颇有风韵,浅浅的金色头髮,光洁的脸颊象瓷器一样白淨,举止
优雅。据说她是佛罗伦萨一个古老家族的后裔,家族中曾出过一位王后。
伯爵非常高兴,把律师一一介绍给众人。
只要不是面对黛蕾丝,嘉汀纳的态度也很淑雅,完全符合一位豪门贵妇的身
份。相比之下,她的姨母更为盛气凌人。
「我也来自佛罗伦萨。」公爵夫人挑起下巴,「我家族的姓氏是美第奇。」
格林特先生托起公爵夫人带着手套的玉手,在唇边轻轻一碰,「比国王更显
赫的姓氏。很荣幸认识您。」
美第奇也许是欧洲最显赫的姓氏,不仅是佛罗伦萨的主宰,而且还出过两位
教皇和无数王后。
格林特走到黛蕾丝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孔。
「我有幸见您的母亲,」他望着黛蕾丝黑色的眼睛,「您和她长得非常地相
像。」
佐治的身份引起了格林特的兴趣,「您是一位狩魔人?正好我们遇到了一桩
奇怪的事,也许您可以给我解释一下。」
「两个星期前,我在米兰。当时我的房东有一个美丽的女儿,今年刚满十五
岁。有一天夜裡,我看到她一个人,赤着脚走向大街,从此没有回来。」
「后来我听说,当地经常有人失踪,往往前一天晚上还睡在床上,第二天一
早就消失了。我和妻子觉得很奇怪,正好接到伯爵的书信,就赶快离开了那座城
市。您觉得这是否是因为魔鬼呢?」
「的确如此。」佐治从容说:「她们受到了魔鬼的诱惑。如您所知,失踪者
都是美丽的处女。有些魔法认为,处女的身体裡蕴藏着美丽和青春的奥秘,因此
有些女巫就用魔鬼赐予的邪恶能力,来诱拐处女。」
格林特夫人吃惊地掩住嘴,「她们都死了吗?」
「大部分是这样。」佐治彬彬有礼地说:「在我的狩魔生涯中,曾遇到一些
倖存的受害者,无论她们出身高贵与否,都失去了记忆,成为妓女。」
「妓女!」几位女客露出又是惊讶又是厌恶的神情。
「对不起,我愿意为我的粗鲁道歉。请诸位原谅。」
佐治讲了几个笑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黛蕾丝趁格林特离开时,走到他身边。
「格林特先生,您说,曾见我的母亲?」
律师点了点头,「那是七年前。她是个美丽的女性,而且……非常温柔。」
黛蕾丝直视着他的眼睛,「可据我所知,家母从未见过外人。」
格林特律师扶了扶眼镜,「当时,令尊准备与您母亲正式结婚,感谢他的信
赖,向我咨询一些法律上的问题。但很遗憾,她不久就去世了。」
「您当时在场吗?」
格林特的眼中透出一丝伤感,「那是段不幸的日子,很遗憾我没有帮上更多
的忙。伯爵先后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和唯一的儿子——虽然在法律上您母亲并非伯
爵的正式妻子,但我相信,令尊给予她的,比任何一个丈夫都多。同样,您的身
份虽然不被法律所承认,但仍爵给予您的爱,比任何一个父亲所能给予的,都更
多。」
那天黛蕾丝从乡间别墅回来,见到的只是母亲的灵柩。父亲伏在棺木上,疯
狂地嚎叫着,不让任何人接近一步。但她清楚地看到了血迹。
格林特凝视着她。她与她母亲一样,有着脱俗的美丽,就像异国的仙女飘落
在亚平宁半岛。他记得那个东方女子名字是智慧。然而智慧的她,纵然穿越了整
个大陆,依然无法逃脱命运的捉弄。
「谢谢您。」黛蕾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