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前一片晒场上,大家早已列成队伍,最前面是二十名黑衣剑士,然后是二
十四名红衣少女,各分两行。然后右边一行站着严文兰、曾玉兰、顾总管、贾嬷
嬷、鹿昌麟、吉鸿飞。左边一行显然是让给了先锋,站着的是秋月、田无忌、陆
浩、萧道成、何三元等人。卓少华连忙走了过去,加入行列。
最后才是一顶软轿,由钏儿、杜鹃、画眉三人护轿而行。芙蓉城主跨上软轿
,前面的人不待吩咐,就已整队起步了。这一行可以说得治浩荡荡,阵容相当整
齐,一路朝茅山进发。从石母岭出发,到了茅山通天观,不过三十里路程,一行
人健步如飞,不消半个时辰,便已抵达通天观前面一片广场。
茅山通天观,数百年来,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历代观主也均是清净修真之
士,就说现在的观主清虚子和清玄子,也都是十分正派之人,只是被魔教教主一
元子施展魔法,迷失了神志,遂使整个通天观沦入魔教的魔爪之中。
芙蓉城主从武当动身,一路都是明张旗鼓而来,通天观自然早就知道丁,通
天观的大门却紧闭着,门外一个人也没有,通天观自然知道,仅凭两扇大门,是
阻挡不了芙蓉城的人马的,那么他们紧闭着大门有什么企图呢?
芙蓉城一行人马已在通天观前停了下来,最后芙蓉城主的软轿也停下来了。
顾总管在轿前欠身一礼,说道:「启禀城主,通天观大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没有。」
芙蓉城主哼道:「投贴拜山。」顾总管应了声「是」,转身越众而出,走到
通天观大门前,就仰首凝声说道:「通天观内道士们听着,芙蓉城主特来拜山,
请立即进去通报你们观主。」
这几句话,她是凝足了内力送进去的,纵然不能传出半里,至少在通天观一
、两进的道士们,都可以清晰听到了。过不一会,只见大门徐徐开启,走出一名
灰衣道人,朝外面打量了一眼,才朝顾总管打着稽首,说道:「这位女施主说是
什么人前来拜山?」
顾总管心中不觉有气,但自己奉命投贴,不好发作,没好气的道:「芙蓉城
主前来拜山,烦请通报贵观主一声。」
灰衣道人道:「芙蓉城主?贫道怎的没听人说过?」
「现在你已经听到了。」顾总管沉声道:「你快进去通报吧。」
灰衣道人道:「拜山可有名贴?」
顾总管道:「自然有了,你接着。」一抬手,从手中飞出一张大红名帖,朝
灰衣道人迎面投去。
她恨这道人无理,投出名帖之时,暗把内力贯注到纸上,这张飞出去的名帖
,少说也该有百十斤重了。灰衣道人丝毫没加理会,随即伸出两个指头轻轻一夹
,就把大红名帖夹住,低头看了一眼,依然稽首道:「请女施主转告贵上,贫道
这就进去禀告观主,有屈诸位,只好在门外稍候了。」话声一落,退下一步,依
然关起了大门。
顾总管看得大怒,依着她平日为人,就要给他一掌,看你两扇木门,管不管
用?这样又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见两扇大门重又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高
大的老道人来,这人头戴道帽,身穿一件长仅及膝的灰布道袍,脸色黝黑,从耳
边起,生着一部连鬓苍须,双目犹如铜铃,闪着炯炯神光,这老道不用说就是通
天观的二观主活灵官清玄子了,在他身后还跟着四名灰衣中年道人。
出来的只是二观主,连观主清虚子都不出来,显然是没把芙蓉城主放在眼内
了。清玄子跨出大门,就在阶上站定下来,双目一抬,打着稽首道:「贫道清玄
,迎迓来迟,不知那一位是芙蓉城主?请到观内奉茶。」
顾总管冷冷的道:「你就是观主么?」
清玄子稽首道:「贫道是敝观二观主,敞师兄因观中正好来了几位远道来的
贵宾,一时无法分身,故而由贫道代表前来迎迓。」
芙蓉城主沉哼一声道:「贵观主架子倒是不小。」
清玄子歉然道:「城主多多包涵,请到里面坐。」
芙蓉城主道:「好,大家随我进去。」一面低喝一声道:「起轿。」
两名大脚婆子听到城主的吩咐,立即抬起软轿,由钏儿、杜鹃、画画侍行,
往通天观大门进去。轿后紧随着两行人一行由严文兰率领,一行由卓少华率领,
后面则是二十四名红衣提灯的少女和二十名黑衣剑士,鱼贯进入。
清玄子本意只当自己迎出来了,芙蓉城主会下轿来,由他陪同入内,没想到
芙蓉城主竟会坐着软轿进去,芙蓉城的人马,整队进入,却把他冷落在门外,一
时只好率同四个门人,急急跟着软轿而行,回入观中。软轿在大天井中停下,芙
蓉城主由钏儿搀扶着走下轿来。
清玄子急忙迎上,抬着手道:「城主请到东厢休息。」他陪同芙蓉城主进入
东厢,这是大殿东首一排五间的敞厅。
严文兰、卓少华以及随行人员,也随着进入了东厢。二十四名红衣少女和二
十名黑衣剑士则留在廊前。清玄子打着稽首,请芙蓉城主上座,芙蓉城主也就不
客气地坐了下来。
清玄子稽首道:「城主远莅,想必有什么见教了?」
芙蓉城主道:「老身特访贵观主的,道长最好还是去请贵观主前来见我。」
清玄子还没答话,只见一名灰衣道人匆匆走进,朝清玄子道:「启禀师叔,
武当山紫云道长和步真、玉真两位宫主前来拜会观主。」
清玄子口中哦了一声,急忙朝芙蓉城主稽首道:「城主且请宽坐,武当山道
友来了,容贫道进去禀报观主。」没待芙蓉城主回答,转身匆匆而去。
这时四名灰衣道人分别送上茗茶,便自退出。严文兰俏声道:「娘,这通天
观中,怎么并没见到魔教的人呢?」
芙蓉城主冷哼道:「没见到人,有什么关系,人在通天观,能躲得过么?」
又过了半晌,才见八名身穿灰布道装的道童,手捧金剑,当胸直竖,分作两行,
由大殿中缓步走下石阶。
这时,但见从后进又匆匆奔出十数名手捧乐器的灰衣道人,很快分开,站到
右廊下。那八名手捧金剑的道童,已经越过天井,于是两扇大门徐徐开启,八名
道童鱼贯走出,分列左右站定。这时站在两边廊下的十数名道人立时吹奏起迎宾
细乐。
接着又从大殿并肩走出十二对中年道人,也在大门前恭身而立。最后才见一
个头簪乌木如意,身穿灰布道袍,手执白玉拂尘的瘦高道人急步从大殿抢出。他
身后紧随活灵官清玄子,亦步亦趋的跟着。不用说,那瘦高老道人正是通天观主
清虚子了。
他们是迎接武当派紫云道长和步真子、玉真子三人去的。这阵仗本是迎接各
大门派掌门人的;但紫云道长是武当派掌门人的师叔,何况同行还有武当八宫中
的二位宫主,自然要以最隆重的迎宾礼节接待了。这和方才接待芙蓉城主,只由
副观主清玄子出迎,排场就差得多了。芙蓉城主一干人,被招待在大天井东首的
厢房中,这些情形,自然都看到了。
顾总管怒形于色,气愤的道:「通天观欺人太甚了。」
芙蓉城主微笑道:「这是他们故意如此安排的。」
顾总管道:「那为什么?」
芙蓉城主道:「自然是激怒我了。」
顾总管道:「咱们本来就是找他们来的。」
「不一样。」芙蓉城主道:「你没有看到通天观中,没有一个魔教的人么?
咱们如果贸然和他们动手,岂不贻人口实了?」这时迎宾细乐突然停住。清虚子
和清玄子正好抢出通天观大门。
清虚子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迎下阶去,连连稽首道:「道长和二位道兄鹤驾
光临,贫道迎迓来迟,万望恕罪?」
紫云道长还了一礼,含笑道:「道兄以如此隆礼相迎,贫道和敝师侄如何敢
当?」
清虚子大笑道:「道长是武林硕彦,敝派和贵派叨在玄门同宗,道长自然也
是敝派的前辈了,道长和二位道兄贲临敝观,正是敝现无上荣幸之事,三位快请
入内奉茶。」于是由八名手捧金剑的道童分作两行,走在最前面领路,清虚、清
玄陪同紫云道长、步真子、玉真子,一同进入大门,跨入天井。
紫云道长目光一动,看到左厢檐下的二十四名红衣少女,故意「哦」了一声
,问道:「道兄,原来芙蓉城主也到了宝山?」
清虚子颔首道:「正是,她们也是刚到不久。」
紫云道长道:「这倒真是凑巧,贫道正好要找芙蓉城主哩。」
清虚子道:「道长远来,是敝观贵宾,且请到里面奉茶。」他有意要把武当
派的人领到后进去。
紫云道长大笑道:「观主不用客气,贫道奉敝派掌门人之谕,前来拜唔道兄
,此事和芙蓉城主也有着关连,城主既然来了,那正是最好不过了,咱们就在这
里坐也是一样。」
清虚子含笑道:「道长既然这么说,主随客便,贫道只好遵命,只是对道长
太简慢了。」他引着紫云道长等三人朝东厢行来。随同紫云道长前来的二十五名
弟子,也就在东厢右首廊下站停下来。
清虚子脸堆笑容,朝芙蓉城主连连稽首,说道:「城主远莅,贫道正好有几
位同道云游经过,给绊住了,不克迎迓,如今武当山又有三位道长光降,诸位都
是敝观的贵宾,一起在这里会面,城主幸勿见怪。」
芙蓉城主起身道:「道长好说,老身已听二观主说过,贵观另有几位贵宾在
座,怎敢有劳观主?」
紫云道长也稽首道:「贫道没想到城主也在这里,真是幸会。」
清虚子连连抬手肃客,说道:「道长,城主请坐。」大家分宾主落坐,有一
名道人送上香茗,通天观和魔教既有勾结,他们的茶水自然没人敢动了。
清虚子起身道:「道长,和城主不约而同,远莅寒山,必有见教,贫道自当
洗耳恭聆。」他先问了。
「观主见询,贫道只好直说了。」紫云道长微微一笑道:「贫道是奉敝派掌
门人之谕,来向观主致歉的。」
「不敢,不敢。」清虚子诧异的道:「道长这致歉二字,贫道万不敢当,也
不知道这致歉二字何来?」
紫云道长一笑道:「十天前观主和二观主莅临敝派后山,敝派正和芙蓉城小
有误会,未能接待,敝派掌门人内心至感不安,所以要贫道亲来向观主和二观主
当面致意。」
「十天前?」清虚子一怔道:「贵派只怕传闻失实了,贫道和敝师弟十天前
未曾去过武当山,怎会有此传说?」
芙蓉城主冷笑道:「事实如此,并非传言,观主亲率通天观门人,夜袭武当
后山,江湖上已经尽人皆知,难道观主否认,就能把事情遮掩得过去么?」
「夜袭武当后山?」清虚子神色为之一变,说道:「城主这话从何说起?」
芙蓉城主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观主率领的人马,虽以黑布
蒙面,难道就没人认得出来么?」
清虚子道:「这是谁说的?」
紫云道长稽首道:「武当后山遇袭,差点被奸人纵火,焚去七宫,幸蒙黄山
醉道人及时赶到,才解了围,武当和茅山同属玄门弟子,上代掌门,也一向亲如
兄弟,掌门人在贫道临行之时,再三交代,对敝派后山被袭之事,毋须再追究了
,只要贫道奉告观主两句话……」
清虚子道:「两句什么话?」
紫云道长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清玄道人洪笑一声道:「武当掌门,这是教训人的话,他凭什么教训到咱们
茅山通天观头上来?这两句话,咱们无法接受。」他外号活灵官,自是火爆脾气
,大有当场翻脸之意。
紫云道长微微一笑,说道:「贫道此来,只是传话而已,话已传到,接受与
否,那就不是贫道的事了。」
清玄子道:「你若是为这两句话来的,那么你们可以走了。」
紫云道长道:「贫道此来,除了敝派掌门人交代的这两句话之外,另外还有
一件事。」
清虚子问道:「什么字?」
紫云道长道:「贫道风闻二十年前,为恶武林,被各大门派围剿,始终没找
到的魔教魁首一元子,如今化名神扇子,又在江湖上死灰复燃,而且还在茅山出
现,故而特来向观主讨个消息。」
清玄子道:「敝观并未听说,也无可奉告。」
芙蓉城主道:「但魔教匪徒明明就在茅山,六合门的卓少侠就在今天中午,
在茅山脚下,连遇两次暗算,均为魔教门下之人,观主主持茅山通天观,在茅山
立教,却并无所闻,岂不令人难以置信?」
清玄子怫然道:「城主这是说敝观充耳不闻?还是指敝派和魔教勾结了?」
紫云道长含笑道:「贵派也是二十年前参与其事的门派,自然不会和魔教沆
瀣一气了,只是魔教匪徒,无孔不入,神扇子既在茅山出现,贵观仍然一无所知
,应该加倍警惕才是,若为魔教所乘,那就迟了。」
清玄子大声道:「那是通天观的事,不劳武当派费心。」
芙蓉城主冷然道:「据老身所知,神扇子一干教徒,只怕就遁迹在你们通天
观中了。」
清玄子大怒道:「芙蓉城主,原来你是有意上门寻衅来的了?」
芙蓉城主嘿然道:「方才你们通天观应门的那个道士,以两个指头接下我顾
总管一张名帖,那明明就是魔教的「金铰剪指功‘,老身自信眼睛还没昏花,二
观主可否把他叫出来,当众一试?」
清虚子忽然大笑一声道:「看来城主是约好了武当派,欺压通天观来的,那
就不用说了,通天观和武林同道,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人欺到头上来,也并
不怕事,紫云道长、芙蓉城主,你们既然联手而来,何不干脆划下道来?」
「很好。」芙蓉城主道:「咱们要找的是魔教一元子和他的徒众,此事和通
天观无关,观主只要把一元子请出来,咱们作一了断,决不动你通天观的一草一
木。」
清虚子怒笑道:「城主要找一元子,那是找错地方,但敝观今天确实来了几
位方外同道,诸位想见见面,倒是可以的。」话声一落,回头向清玄子吩咐道:
「师弟,你进去请三位道长出来,和武当派、芙蓉城主来的高人在大殿上见面。」
清玄子答应一声,转身出了东厢,往后进而去。
紫云道长听出清虚子口气不善,心中暗暗忖道:「他口中说的这三人,不知
是什么路数?」
清虚子一抬手道:「道长、城主,请到大殿上去吧。」
「到大殿上去。」这话的涵意,就是到大殿上去动手了。
紫云道长一抬手道:「观主请。」清虚子也不再客气,举步走在前面领路。
其实这路根本不须领,跨出东厢房,就是大天井,大天井的正面,就是大殿。
通天观是茅山首屈一指的大道观,大殿一排七间,殿高三丈,宽广足可容得数百
人,气势更十分宏伟。紫云道长、芙蓉城主等人随着清虚子跨入大殿,顿时感觉
到通天观敢情是早有准备了。
因为整座大殿,除了正中间一座三清神龛,和龛前一个比人还高的铁香炉之
外,早已清理干净,别无一物,显然是预先准备好的动手之处了。动手不选择在
大天井中,何以要在大殿之上呢?但这个问号大家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客随
主便,既然人家已经安排好了,人也全已进入大殿,就是想不在大殿上动手,只
怕也不行。
就在此时,但听殿外响起三声清磐之声。只见四名面貌清秀,年约十三四岁
的女童,手执杏黄长幡作前导,随后走出一个身穿大红袈裟,赤着右臂的肥胖大
和尚来。
这和尚脑满肠肥,凸着一个大肚子,倒挂八字眉,狮鼻、海口、满面油光,
你根本看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纪,好像四十出头也像五六十岁,也可以说他有七八
十了,因为他脸上似笑非笑,似有很多皱纹,但又不像很光泽,总之有一种说不
出的诡异,使人捉摸不定。
尤其他露出在外的右臂,肌肤白皙,臂上钉着七把金色小刀,五寸长的刀锋
,几乎有寸许长一截深深嵌入肌肉之中,但他却神色自若,臂上也丝毫不见血迹。
第二个是一头白发长可及地披在背后的小脚老太婆,上身穿一件紫花布棉袄
,下面却是一条大红缎子的百折裙,一脸鸡皮瘪嘴,还居然脸涂胭脂,嘴唇涂得
红红的,看去一身妖气。
第三个头戴道帽,身穿八卦衣的道人,这人生得白脸朗目,胸飘五绺黑须,
肩负长剑,手势拂尘,俨然如画图中的吕洞宾。
这三个人缓步走出大殿,不禁使得紫云道长和芙蓉城主齐齐一怔。因为他们
的扮相容貌,江湖上竟然从未听人说过,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除了第一个
胖和尚,和第二个小脚老太婆,使人一眼就看出他们绝非正派中人之外,尤其那
一双姐妹花,肤色如玉,隐泛宝光,显见内功修为,已臻上乘境界,却决非魔道
中人。
紫云道长脸含微笑,打了个稽首道:「观主的贵宾,自非常人,观主该给贫
道引见为幸。」
清虚子哼了一声,才道:「贫道自该替诸位引见,这三位乃是敝观敦聘的三
大护法……」他首先一指肥胖和尚,说道:「这位是欢喜法王色空禅师。」接着
一指小脚老太婆,说道:「这位是九盘婆婆。」接着一指穿八卦衣的道人,说道
:「这位是赛洞宾吕纯阴吕道长。」
紫云道长听他介绍到赛洞宾吕纯阴三人,心头不期暗暗一凛,忖道:「这欢
喜法王、九盘婆婆、赛洞宾三人,不就是昔年已销声匿迹的魔教五大法王中的三
个老魔头吗?」想到这里,不觉打了个稽首道:「原来这三位竟是昔年魔教五大
法王中人,贫道如果记忆不错,三位大概已有五十年不曾在江湖上走动了。」
他这话是怕芙蓉城主不知道这三位老魔头的来历,是以出言提醒于她。这三
人是魔教中资格最老的魔头,已有五十年不出,至少他们还是魔教教主一元子的
师叔辈。赛洞宾阴沉一笑道:「副教主也该介绍一下,这几位是什么人呢?」
这声「副教主」,听得紫云道长、芙蓉城主不禁又是一怔,原来茅山通天观
观主清虚子,竟然当起魔教副教主来了。只见清虚子连应了两声「是」,才指着
紫云道长说道:「这位是紫云道长,武当派掌门人玄真子的师叔,这二位是武当
掌门人的师弟,武当八宫净乐宫宫主步真子道友,迎恩宫宫主玉真子道友。」
再一指芙蓉城主说道:「这位是新近崛起江湖,名震武林的芙蓉城主,她也
就是昔年红灯会会主的大公主……」他这番介绍,明的是捧人,但谁都听得出对
武当派存有很大的敌意,对芙蓉城主却暗讽她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之人。
芙蓉城主忍不住脸色一沉,说道:「老身江南严家的未亡人,先夫严凌峰被
魔教门人所毒害,老身是找一元子讨公道来的。」
九盘婆婆桀桀笑道:「魔教门人是谁害死了你丈夫?」
芙蓉城主道:「这就要问一元子了,他身为魔教教主,应该勇于负责,躲着
不敢和老身见面,难道就躲得过吗?」
「桀桀桀。」九盘婆婆尖笑道:「一元子是教主,不会怕了你才躲开去的,
他有事出去了,你要找魔教讨还公道是不?那简单得很,咱们三个老不死,五十
年前当过魔教法王,虽然一度不再过问江湖的事儿,但总算是魔教中人,这次一
元子把咱们三个老不死的拖了出来,你要替夫报仇,咱们三个老不死的全在这里
,随你高兴,挑那一个都行。」
芙蓉城主道:「老身为夫报仇,至少也要弄明白真相……」
九盘婆婆桀桀笑道:「人死了,一了百了,还有什么真相假相,据老太婆看
,这真相你一辈子也休想弄得清楚了。」
芙蓉城主道:「老身非弄清不可。」
「弄不情了。」九盘婆婆含着笑道:「凡是遇到咱们三个法王的人,从没有
人活着回去过,五十年前如此,五十年后也依然照旧。」
赛洞宾道:「二师姐,他们之中有一个可以例外。」
九盘婆婆道:「你说的是武当派掌门人的师叔?」
赛洞宾道:「咱们留他作人质,就不怕武当派掌门人玄真子不亲自来了。」
紫云道长大笑道:「这么说来,贫道幸运得很,暂时还不会死了?」
赛洞宾道:「那当然,咱们可以暂时留你不死。」
芙蓉城主道:「二位之意,认为老身是死定了?」
九盘婆婆道:「应该如此。」
芙蓉城主淡淡一笑道:「老身自己不想死,别人想置我于死地,只怕也未必
容易哩。」
九盘婆婆目光一掠,说道:「告诉你,你们想顽抗是没有用的。」
步真子愤然道:「三位的口气,不嫌太肯定下吗,目前还未动手,怎知鹿死
谁手?」
赛洞宾道:「诸位还想动手么?」
玉真子道:「难道三位要贫道等人束手就戮不成?」
九盘婆婆桀桀笑道:「诸位认为可以和咱们一战么?」
芙蓉城主道:「有何不可?不信你出手试试?」
九盘婆婆不屑的道:「你想和老婆子动手?」
「怎么?」芙蓉城主道:「你认为老身不配吗?」
卓少华朗声道:「城主,对付这个老妖婆,何用你老人家出手,还是让小侄
先来试试她配不配就可以了。」随着话声,举步越众而出。
先前他一直站在芙蓉城主后面,还没人注意到他,但这一越众而出,就显得
他神定气闲,丰神如玉,另有一股逼人英气。九盘婆婆一双三角眼看了他一眼,
桀桀笑道:「小伙子,你……」
「二师姐且慢。」赛洞宾一双深沉的目光,却注视到卓少华腰间悬挂着的一
支金笛之上,冷然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卓少华道:「在下卓少华。」
赛洞宾道:「你是谢长风的门下?」
「不是」。卓少华道:「在下六合门下。」
赛洞宾沉笑道:「但你腰间这支金笛,明明是谢长风之物。」
「不错」。卓少华傲然道:「这是老哥哥送给我的。」
赛洞宾问道:「你老哥哥是谁?」
「你不是认识这支金笛吗?」卓少华大笑道:「方才你还把在下当作是老哥
哥的门下,现在怎么还问我老哥哥是谁了?」
赛洞宾脸色一寒,说道:「谢长风还没死么?」
卓少华道:「你已有五十年不出,那么认识老哥哥当在五十年之前了,你还
没死,老哥哥怎么会死了呢?」
赛洞宾面有郁怒,沉声道:「他人在那里?」
卓少华看他神情,心知他必和老哥哥有着梁子无疑,不觉淡淡一笑道:「老
哥哥如闲云野鹤,没有人能知道他人在那里?你若是和老哥哥有什么梁子,我是
他小兄弟,你只管找在下就是了。」
赛洞宾目光更阴,沉笑道:「好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在道爷面前口发狂
言?」
卓少华双目神光一凝,冷笑一声,道:「在下所学虽然不精,但对付魔教的
么魔小丑,自信还绰绰有余。」
「好个绰绰有余。」赛洞宾本来还自恃身份,不肯对后生小辈出手,但听他
这句「魔教么魔小丑」,不禁激怒得脸色发青,大笑道:「小子,这是你自取其
死,好,道爷就送你上路吧。」大袖一挥,朝卓少华迎面直拂过来。
他虽然只是大袖一拂,但他袖管之中涌出一团奇寒澈骨的阴气,无声无息,
汹涌而来。卓少华方才已从紫云道长口中得知对方是魔教昔年的三大法王之一,
魔教练的是阴功,这赛洞宾的名字又叫吕纯阴,可见他以阴为主。
因此卓少华在和他说话之时,早就运起「九阳神功」,此时一见对方挥袖拂
来,也没等阴气涌到,脚下就往后斜退了一大步,左手同时振腕一指,点了出去。
他对魔教昔年三大法王之一的赛洞宾,口中虽说得轻松,心里自然不敢稍存轻视
,这一指上,就凝足了「九阳神功」,发的是「穿云箭指功」。
双方相距本不太远,但因卓少华退后了一步,距离就拉远了些,只是对方一
团阴气,和「穿云箭指功」都发得很快,自然一下就接触上了。在场之人都可以
听到「嗤」的一声,这声音好像是在烈火中喂红了的铁针,一下刺入水中发出的
一般!不用说,这是卓少华的一缕指功穿入赛洞宾一团阴气之中了。
这原是比电光石火还快之事,「嗤」声甫起,紧接着就是「笃」的一声,指
功直接击中了赛洞宾的大袖。按说,卓少华这一记「穿云箭」,论力道之强,足
可穿金裂石,区区衣袖,自然难挡他指功一击;但卓少华指力发出之后,突觉有
如击在铁石之上,「笃」声入耳,一个人身不由已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赛洞宾拂出的一团阴气,虽被他指风直刺而入,却并未被他破去,依然
往前涌了过来,卓少华但觉一阵奇寒奇阴之气,包上身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
噤,几乎冷得连气都透不过来。严文兰急忙跨上一步,关心的问道:「你快运气
试试,那里不对了?」
芙蓉城主道:「少华,你快退下。」
卓少华缓缓吸了口气,他练的究竟是「九阳神功」,有神功护身,是以并未
被阴气侵入,含笑道:「小侄并没什么。」
「穿云箭。」赛洞宾脸色变得阴森可怕,目射奇光,冷喝道:「你果然得了
谢长风的真传,好,道爷今天非成全你不可。」「呛」的一声,随手从肩头摘下
长剑,他那柄长剑剑身极细,但出鞘之后,剑光闪动,就有一种逼人的阴气,左
手拂尘一指,喝道:「谢长风送你金笛,自然也传了你三招无敌金笛了,道爷试
试你的金笛三招吧。」
卓少华听得暗暗奇怪,老哥哥传给自己的金笛招数,有「长风子十三破」和
「金笛七绝」,从未听说「三招无敌金笛」。但继而一想:「他当年可能就败在
老哥哥「三招无敌金笛」之下的,他已有五十年不出,那么老哥哥在这五十年中
,可能已把三招无敌金笛,增加为「金笛七绝」了。」
心念转动,也随手摘下了金笛,含笑道:「老哥哥并没教我三招无敌金笛,
但你要试试在下金笛,在下倒可以奉陪。」
赛洞宾长剑直竖,朝卓少华一指,喝道:「小子,你可以发招了。」他口中
叫卓少华发招,其实剑尖这一指,一缕阴气,无声无息的直射过去。
卓少华还待开口,突觉一缕阴气袭上身来,心中不觉大怒,身形倏然后退一
步,同样金笛一指,冷笑道:「好个妖道,你嘴里说得好听,原来竟然暗施阴气
伤人,当真是邪魔外道,手段卑鄙得很。」他金笛一指,同样笛中射出一股「九
阳真气」,迎着阴气截去。
这声大喝,大家才知道赛洞宾竟然出手偷袭,曾玉兰道:「这道士真不要脸。」
赛洞宾没想到卓少华年事极轻,功力居然会有如此深厚,偷袭不成,反而落
人话柄,一时不觉阴笑一声道:「小子接招。」身子离地数寸,平飞过来,人还
未到,手中长剑已然剑光如虹,藉着平飞之势,迎面直劈而至。
卓少华金笛一转,压住了剑势,一点金影,指向赛洞宾胸口。赛洞宾一惊,
身形一晃,长剑光华闪处,立时展开了狂风暴雨的攻势。卓少华使的是「长风子
十三破」,方才第一招上,就破了对方的剑法;但赛洞宾剑上造诣确有独到的功
夫,这一展开剑法,但觉一室之内,剑光缭绕,到处都是赛洞宾的影子。
卓少华使的「长风子十三破」本已神妙无匹,原是专破剑法的招式,但和赛
洞宾这一动上手,除了见招拆招,竟然休想破他剑招。其实他能见招拆招,已是
十分难得了,旁观的许多武林高手,只怕连赛洞宾的剑影都看不清呢。
卓少华金笛指东点西,盘旋飞舞,把「十三破」中的破剑七式,源源使出,
迥旋运用,真是夭矫如同游龙,挥起一片金光,紧护身躯,看去还是守多攻少。
两人使到疾处,剑笛啸风,互相激荡,声如裂帛。这一场拼博,有如闪电惊雷,
愈战愈烈,也愈打愈快,不由看得严文兰、曾玉兰姐妹二人,手握着剑柄,掌心
沁出了冷汗,就是紫云道长、芙蓉城主也一脸俱是凝重神色。
连欢喜法王色空禅师和九盘婆婆同样目光如电紧注着场中两人,心头兀自觉
得惊奇不止,三师弟数十年修为,还自以为可与飞天神魔谢长风一搏,如今居然
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久战不下。
这一阵工夫,赛洞宾已经连使杀招,全采用攻势,还是和卓少华打成平手,
他心里有数,对方所使金笛招式,虽然克制不住自己;但却记记都是破剑招法,
自己纵然不惧,有时也难免有些缚手缚脚。就因久战不下,赛洞宾心头由凛生怒
,杀机也随着更炽,口中长笑一声,手腕连颤,剑法也随着为之一变,使出了他
二十多年勤修苦练,准备找飞天神魔一决胜负的压箱底剑法来。
只见他剑尖颤动,登时爆出万点银光,宛如火树银花,千点万点,漫空飞洒
而下,同时左手拂尘也随着剑招舞起。这一刹那,寒风起处,一二丈方圆,阴气
重重,奇寒澈骨。卓少华心头暗暗一惊,他因破剑七式,未能破解对方剑招,也
正思变招,乍见眼前奇亮,点点银光急袭而来,阴寒之气随之大盛,赶紧功运全
身,右腕向空连挥,使出了「金笛七绝」。
只听一阵笛音啸声甫起,从他身边飞起七道金光,笛音如龙吟虎啸,尖锐刺
耳,把一阵密集如雨的金铁交鸣都盖了下去。赛洞宾的千万点剑光,就像满天繁
星,卓少华的七道笛影,恰似晴空烈日,金光乍起,繁星顿时光消芒散。
等到大家定睛看去,两人剑笛同时收手,卓少华依然金笛当胸,并无异处,
赛洞宾却已满面通红,执剑右手缓缓垂了下去。紫云道长、芙蓉城主看到卓少华
胜了这一场,心头自然十分欣喜。欢喜法王和九盘婆婆却已看出不对,因为赛洞
宾吕纯阴练的是魔教阴功,这满面通红,就是被人破去阴功之象。
欢喜法王双目圆瞪,急急问道:「三师弟,你快坐下调息。」
「挡。」赛洞宾身躯一阵颤抖,手中长剑堕地,双目赤红如火,道:「小弟
……一身功力……全完了……」砰然一声,一个人跌坐在地。
原来他随剑发出的阴气,乃是数十年修为的本身真气,遇上卓少华使出「金
笛七绝」,七笛同发,也同样把「九阳神功」使到了金笛之上,前面说过「九阳
神功」正是魔教阴功的克星,双方真气乍接,阴风立被「九阳神功」消灭,他满
脸通红,正是阴气消竭,魔火自焚之象。
九盘婆婆双目绿光暴盛,桀桀笑道:「不要紧,我给你劈了他。」右腕一振
,从她大袖之中,露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弯刀,刀长不过一尺,但她随手一挥,就
漾起一道七八尺长的弯形刀光,踮着小脚,面露诡笑,朝卓少华颤巍巍地走了过
来,口中尖沙的道:「小子,你接老婆子一刀吧。」
「且慢。」芙蓉城主「呛」的一声,掣出长剑,沉喝道:「昔年魔教三大法
王,也算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居然要跟一个后辈来车轮战,岂非笑话,该由老身
来接你几招了。」
九盘婆婆一双绿阴阴的眼睛,锐利如刀,朝卓少华狞笑道:「小子,你练成
「九阳神功」,魔教绝不会放过你的。」
卓少华凛然道:「魔教覆亡就在眼前,你老妖婆这点能耐,在下还不在乎。」
九盘婆婆望着芙蓉城主一笑露出两颗獠牙,桀桀笑道:「你还不让他出手,
他不是在向老婆子挑战么?」左手一甩,披肩白发朝卓少华挥了过来。
她和卓少华站立之处,少说也有七八尺远近,但白发这一甩只见她发梢滚出
无数大小火球,落到地上,火星四溅,一路朝卓少华身前滚了过来。这一串火球
,先前为数不多,但大的在滚,小的变大,四溅的星又变成小火珠,居然生生不
息,愈滚愈多。
卓少华曾在山前松林中,遇上过魔火,是被自己掌风击灭的,因此不加思索
,口中大喝一声,双掌连续劈出。那知掌风扫过,把大火球击散,化成了无数火
屑,火屑倏然之间又变成小火球,小火球又变成了大球,任你掌风扫劈,却愈劈
愈多,不但无法把它消灭,而且已有不少火屑溅到脚边,一般炽热的火势,快要
烧到衣衫。
紫云道长突然想起,口中急忙喝道:「卓少施主快往上跃,这是九子母火,
遇物即燃,不可再用掌劈了。」
这句话的工夫,卓少华长衫下摆已沾上了火星,卓少华心头一凛,急忙一吸
真气,身形往上腾空而起,右手闪电般朝长衫下摆一划,截去了着火的下摆。一
般人往上跃起,不论你跃得多高,等到落下之时,总会笔直落下,依然到原来的
地方,但卓少华练的轻功是「天龙驭风身法」,身形一起,在空中打了两个转,
往下看去。
适才站立之处,一丈方圆,全被滚动的火球布满了一地,最奇的这些火球为
数不下数百个之多,依然各自燃烧,并不混为一起,火势也不大,但却把大青石
板烧得「劈啪」作响,心中暗自凛骇不止,正待飞身落地。欢喜法王口中嘿了一
声,突然金光一闪,从他右臂上飞起一把金色小刀,朝身在空中的卓少华激射飞
来。
「无量寿佛。」紫云道长口喧佛号,说道:「大师怎好出手偷袭?」挥手一
掌朝金刀拍去。
他这一掌明明是向金刀截去,那知掌风未到,那射出的金刀竟似识得他掌风
厉害,忽然划了个弧形,刀势突然加速,本来直取卓少华胸腹,现在却变成横刺
腰部了。卓少华身形一偏,手中金笛一撩,「挡」的一声,把金刀磕飞出去,身
形也随着飘然落到地上。
那知他磕飞出去的那柄金刀,在他落地之时,势如闪电,又朝他肩后激射而
来。严文兰抢上一步,挥手一剑,朝金刀劈去。这一剑她含愤出手,剑势极重,
那柄金刀几乎落到地上,但却又贴地斜飞出去,去势奇快,划了个弧形,又斜斜
飞来,正好打从曾玉兰身边惊过,曾玉兰也挥手一剑,疾劈过去。
欢喜法王沉笑一声道:「三位小施主既有雅兴,佛爷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他巍然而立,身形一动不动,连手臂也没抬一下,钉在右臂的金刀,竟然一柄接
一柄的跳了起来,化作一串金芒,两柄袭向卓少华,两柄袭向严文兰,两柄袭向
曾玉兰。
这时芙蓉城主和九盘婆婆早已动上了手。欢喜法王巨目一抡,脸上似笑非笑
,脚步移动,朝紫云道长迎面走来,沉笑道:「武当派领袖群伦,贫僧久仰得很
,道兄又是贵掌门人的师叔,贫僧何幸,正好讨教高招了。」
「大师好说。」紫云道长打了个稽首,含笑道:「大师赐教,贫道自当奉陪
,只不知大师使用什么兵刃?」
欢喜法王洪笑一声道:「武当派以剑术名世,贫道从不使用兵刃,就以这双
肉掌领教几招贵派的出名剑法也好。」
他要以肉掌领教紫云道长的剑法,口气不可谓不狂;但紫云道长却丝毫不以
为他狂,因为欢喜法王在五十年前,就是魔教五大法王之首,他说出要以一双肉
掌和武当「两仪剑法」较量,不用说,他掌上必然练有特殊功夫无疑。
紫云道长这一想,立即脸含微笑,又打了个稽首道:「大师既然如此说了,
贫道恭敬不如从命。」抬手缓缓抽出剑来。
芙蓉城主和九盘婆婆这一场拼搏,可得从头说起。那是九盘婆婆从大袖中亮
出一柄尺许长的弯刀,但她左手一甩披垂肩后的白发,滚出一串大大小小的火球
,朝卓少华身前滚去。芙蓉城主看得大怒,冷叱一声,右手挥处,飞起一道青虹
,闪电般朝她甩出去的长发上削去。
九盘婆婆桀桀笑道:「你好像来不及要上路了。」说话之时,微一摆头,数
尺白发已经收了回去,右手弯刀一晃,漾起一钩新月般的寒光,朝芙蓉城主长剑
钩来。
芙蓉城主暗暗冷笑:「老妖婆不知我这柄秋水芙蓉剑削铁如泥,我就教你识
得厉害。」手腕轻转,剑尖微昂,反向她弯刀削去。
一个存心要锁拿她的长剑,一个存心要削她的弯刀,这一来一往,何殊电光
石火?只听「铮」然轻震,弯刀已经钩住了长剑,长剑也已削上了弯刀。但弯刀
却真正的钩住了长剑,长剑却并没有削得动弯刀。九盘婆婆一张涂抹着脂粉的老
脸上,忽然绽起了满面皱纹的诡笑,笑容是随着她弯刀钩住了长剑而生,这一刹
那,她执弯刀的右手,忽然往后一缩。锁拿住长剑往后拉,术名称之为「夺」,
夺者,就是夺对方的兵刃之谓。
芙蓉城主一剑没有削得动对方兵刃,反被对方锁住了长剑,心头方自一怔,
暗道:「如此看来,这老妖婆手上的弯刀,莫非也是一件名器了?」被锁住了兵
刃,对方必然会「夺」,这道理芙蓉城主自然懂,但她并没抽剑后退,却暗运功
力,贯注剑身,往下压去。
那知九盘婆婆右手一缩左手暴长,从大袖中伸出一只乌黑干枯的像鸡爪般的
手爪,五指箕张如钩,迅疾抓来。右手缩进去一尺,左手却长出来一尺有余。芙
蓉城主看她锁拿自己长剑,原来是为了施展「通臂功」,口中不觉冷哼一声,左
手一抬,手背向外,拂了出去。
这一记正是内家拂穴锁脉的「拂脉手」,只要被她拂中,对方整条手臂就得
报废。九盘婆婆身为魔教法王,自然认得,她左手五指乌黑干枯,不用说练有毒
功,只须被她指甲划上,就得把你置于死地。芙蓉城主这记「拂脉手」,等于是
自己送上去的,她要在你手背上划一下,并非难事,但就算划上了,她也得赔上
一条手臂,九盘婆婆自然是不肯,因此她看到芙蓉城主使用「拂脉手」,她暴长
的左臂就迅疾缩了回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从九盘婆婆挥刀锁剑,伸手施展「通臂功」抓出
,到发现芙蓉城主使出「拂脉手」,又缩回手去,前后也只不过眨眼之间的事。
九盘婆婆左手缩回,右手自然也恢复了原状,右手一松,弯刀自然就拿锁不住长
剑了,两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但就在这一瞬间,芙蓉城主又疾快的斜退了
三步,九盘婆婆上身晃动,也身不由已往后边退了两步。
原来就在两件兵刃乍然分开,两人各自后退之际,芙蓉城主陡觉一团阴寒之
气朝身前涌卷过来,不用说这是九盘婆婆在后退之时,暗施魔教阴功偷袭自己了。
芙蓉城主内功纵然精纯,但究竟练的不是「九阳神功」,对魔教阴功,心存顾忌
,不敢硬接,疾快斜退了三步,避开这团阴气。
九盘婆婆缩手之际,也突觉一道无声无息的掌劲,直撞过来,那是芙蓉城主
在后退时发出的一记「无形掌」,等到发觉,再待闪避,已经迟了半步,急忙运
功相抗,还是撞得上身晃动,故而后退了两步。这两人,一个(芙蓉城主)斜退
三步,避开了魔教阴功,一个(九盘婆婆)后退两步,是被「无形掌」震出去的
,自然是九盘婆婆吃了暗亏。
九盘婆婆身形一停,一双绿阴阴的眼睛,盯注着芙蓉城主,满头白发飞扬,
厉笑一声道:「好个婆娘,你敢暗算老婆子?」
「彼此彼此。」芙蓉城主冷然道:「难道你没有暗算我么?」长剑一挥,迎
面劈去,剑势未到,一股凌厉的剑风,已先剑而至。
九盘婆婆沉笑一声:「好。」右腕一抖,弯刀斜挥,一弯月形的刀光,临风
暴长,「挡」的一声,把芙蓉城主长剑荡开,弯刀又一闪而至,朝芙蓉城主腰际
钩来。芙蓉城主人随剑走,一个轻旋,到了九盘婆婆左首,剑光突然纵横交织,
接连攻出三剑。
九盘婆婆披肩白发扬动,化作一蓬白雾,一个人倏失所在。芙蓉城主心头一
凛,急忙迥剑护身,身若陀螺,往后转去,但依然没见九盘婆婆影子,一时那敢
怠慢,右手连挥,一连向后劈出九剑,一团剑光迥身疾转,缭绕成圈。
但你转得快,九盘婆婆同样跟在你身后打转,芙蓉城主连转了九圈,九盘婆
婆依然跟在身后,无法和她面对面动手。顾总管眼看城主无法摆脱九盘婆婆,长
剑一挥,踊身而上,一剑朝九盘婆婆劈去。贾嬷嬷同时不约而同跟着掠出,一下
掠到九盘婆婆身左,也是刷的一剑,拦腰扫出。
这两剑一个直劈,一个横扫,但两柄剑堪堪劈到,九盘婆婆白影一晃,又已
不见。只听芙蓉城主大喝一声,一下抢到贾嬷嬷身侧,挥剑向右撩出,但听「挡」
的一声,把九盘婆婆弯刀架开。原来九盘婆婆已在顾总管、贾嬷嬷双剑劈到之时
,一下闪到贾嬷嬷身右,弯刀朝她肩上钩来,若非芙蓉城主挥剑把它架开,贾嬷
嬷一颗首级早已被弯刀割下来。
卓少华方才落地之时,因欢喜法王已被磕飞了一柄金刀,又朝他肩后射来,
严文兰怕他不备,挥手一剑把金刀劈出,但那把金刀贴地划了个弧形,掠过曾玉
兰身边之时,曾玉兰也挥手劈出一剑,把金刀击飞。就因这个缘故,欢喜法王才
祭起了其余六柄金刀,分向三人袭来。
你别小看这七把金刀,它们从欢喜法王手臂上飞起,就在三人头顶,上下飞
舞,左右盘旋,此去彼来,交织成一片刀网,它朝你飞射过来,你除了躲闪,总
不能不用兵刃封格吧?但你越封格,它们就越飞越快,不住的划着弧形,朝你攻
到,任你如何用力,总是无法把它击落。
如今欢喜法王已经和紫云道长动上了手,但七柄飞舞的金刀,依然像穿梭的
袭向三人,居然永不坠落。有时还在空中互相击撞,围击撞而生弹力,攻击敌人。
卓少华、严文兰、曾玉兰陷身在这片「金刀阵」中,剑笛齐挥,依然忙得应接不
暇。
渐渐卓少华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这七柄漫天飞舞的金刀,看去虽然此去彼
来,在头顶划着弧形飞掠而过;但其实它们似乎有着一定的路线,飞掠了一阵之
后,必有一把飞刀,朝欢喜法王飞回去。欢喜法王虽以一双空手,和紫云道长的
「太极剑」对敌,但在金刀飞回去的时候,他左手就向空屈指轻弹,这一弹金刀
飞来之势,就突然加强下许多。
卓少华有了这一发现,心中暗道:「由此看来,金刀飞回去的时候,必然是
余力将尽之时,自己若是等候到金刀飞回去的时候下手,也许就可以把它们击落
了。」心念这一动,手中金笛,依然随手封磕,目光也一直注意着每一柄金刀。
严文兰空有一身武功,这时除了见刀挥剑,别无良策,心中也止不住暗暗焦
急。曾玉兰的武功,比两人都差,这一阵工夫下来,连手都挥酸了,口中叫道:
「卓大哥,这些刀讨厌极了,我们怎么办呢?」
卓少华笑道:「你不用心急,快可以把它们击落了。」
曾玉兰喜道:「你有办法?」
卓少华道:「办法总会想出来的,只是要试了才知道。」正说之间,瞥见一
柄金刀划了个弧形,朝欢喜法王飞了过去,不觉口中大喝一声,左手振腕一指,
凌空点出。
这一记使的自然是「穿云箭」指功了,只见那柄金刀还没飞到欢喜法王头上
,就「叮」的一声,被指风击中,坠落地上。卓少华一击成功,不由大喜过望,
口中发出一声大笑,突见又有一柄金刀离开头顶,飞了回去,赶忙又是一指凌空
点出,又把那柄金刀击落下来。
曾玉兰喜道:「卓大哥,你怎么把它们击落的呢?」
卓少华道:「你别作声,等我破了这七柄飞刀之后,再告诉你。」金刀一柄
接一柄的飞回去加油,也一柄一柄的给卓少华「穿云箭」指功,击落下来。不过
眨眼工夫,七柄金刀,业已全数被他击落。
严文兰也闪着一双秋波,惊喜的道:「华弟,我们用兵刃都无法把它们击落
,你怎么把它们击落的呢?」
卓少华笑道:「说穿了也并不稀奇,这七柄金刀都是欢喜法王在暗中操纵,
力道将尽就会飞回去,小弟是在它们飞回去的时候,用指功把它们击落的。」
话声甫落,突觉眼前疾风一飒,身前多了一个宝塔似的人影,洪笑道:「小
子,你说得不错,你使的大概就是谢长风的「穿云指」吧?」这欺到身前的,正
是欢喜法王。
卓少华蓦地吃了一惊,暗道:「这人好快的身法。」一面金笛当胸,说道:
「不错。」
欢喜法王狞笑道:「你破了佛爷金刀,那就接佛爷一掌试试。」「呼」的一
掌,劈了过来。
紫云道长是武当派硕果仅存的长老,欢喜法王提着双掌,向紫云道长挑战,
紫云道长自然不得不和他动手。老实说,以紫云道长的声望身份,用长剑和欢喜
法王徒手过招,已经不是十分光彩之事,但紫云道长心里明白,欢喜法王要以一
双肉掌和他长剑过招,对方掌上必然练有特殊的功夫,因此倒也不敢小觑了他。
因为这一战,不仅关系自己的荣辱,也关系着武当派的声誉,因此一上场,
就长剑当胸,稽首道:「大师以一双肉掌,和贫道过招,贫道已经算是占了便宜
,大师请先赐招吧。」
欢喜法王洪笑一声道:「道兄那就接着了。」双掌一合,举步迎着走了上来。
他双掌这一合,竟然发出一声像鸣金般的大响,声音极为震耳。
紫云道长听得不由蓦然一怔,暗道:「他这是什么功夫?」欢喜法王似是丝
毫未把紫云道长放在心上,凸着大肚子,迈着八字脚,走得自然不快,直等走到
离紫云道长还有七八尺距离,才右手一伸,一只蒲扇大的手掌,毫无招式,迎面
拍了过来。
紫云道长依然不敢轻视了他,口中说道:「贫道得罪了。」长剑缓缓朝前推
出。
他这一剑去势缓慢,虽没盈耳剑风,但使人一望而知剑势沉稳,甚为古拙,
光是这一剑,就可看出他对武当「太极剑」功力精湛,丝毫不露锋芒。欢喜法王
双目金光熠熠,右手起处,使了一招「凌空撞钟」,劈出一股强劲绝伦的劲力,
迎着紫云道长剑势撞去。
紫云道长左手斜引,剑势随着一缓,悠然向外划出。他这一剑看去有气无力
,毫无惊人之处,但剑上带起的轻微寒风,竟然把欢喜法王一记强猛掌势,轻易
比解开来。欢喜法王洪笑一声,左手又是一掌笔直迎击而出,左掌甫出,右掌又
接连劈出。他这一展开攻势,掌掌如开山巨斧,劲力如波涛汹涌,绵绵攻上,双
掌隐挟风雷之声。
紫云道长看得心头暗暗惊凛不止,暗道:「这魔头果然厉害。」他依然以不
变应万变,任你掌势如何劲急,他长剑依然如挽如推,不疾不徐,一剑跟一剑,
连绵使出。
要知武当「太极剑」,乃是无极生太极,含蕴混沌初开的先天真理,以心使
意,以意使气,以柔克刚,原不在于猛攻狠拼。
瞬息之间,欢喜法王双掌开阖,一轮风雷交击的攻势、已出手三十余招,但
觉紫云道长还是东一剑、西一剑,去来自如,剑势倏然,好像在他身外,布了一
层剑网,掌力击在他剑上,只发出「铮」「铮」轻鸣,隐有极韧的弹力,丝毫攻
不进去,也不禁暗暗点头:「武当剑术,确有他的独到之处,未可轻觑。」
其实这三四十招下来,紫云道长虽然把欢喜法王的攻势,一齐摒诸门外;但
也十分艰苦。光是对方每一记掌力,都重逾千钧,击在剑身上,震得长剑几乎承
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