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都市

【六朝清羽记】第十五集[河图实体]

2016-05-03 10:12:05


六朝清羽记15

作者:弄玉&龙璇
书系:绯梦之都
出版社:河图文化
出版日期:2010-10-08


  【第十五集】内容简介

  曲水流觞、心算神速,程宗扬在云府巧遇的病弱少女云如瑶,原来只是庶出,但对程宗扬几乎知无不言的云苍峰竟对他隐瞒了这个少女的存在,是因为云如瑶的孱弱?身分?还是能力?让云苍峰讳莫如深……

  与艺高人胆大的萧遥逸联手同闯晋宫,程宗扬本以为无惊不险,但在太初宫神龙殿所见的一切,却处处透着不祥……晋国朝廷将要吹起什么样的大风……

  【第十五集】第一章:布计

  深夜的玄武湖万籁俱寂,湖面薄雾渐起,远处气势森然的宫城墙烁彷佛掩藏在轻纱后,一片朦胧。

  那名杀手始终没有现身,不知道是因为萧遥逸判断失误,还是那杀手耐性奇佳,看着四名同伴被杀仍然能沉得住气。

  程宗扬道:「那家伙是不是逃了?」

  萧遥逸一手攀着船舷,半身浸在水中。「我跟你赌一把!那人还没走,这会儿就藏在附近。」

  只看他懒散的表情,谁也想不到这个风流纨绔的小侯爷,会突然变成煞星,顷刻间接连击杀三名刺客,表情却比杀三只鸡还轻松。

  换作别人,一连目睹四起凶杀事件,自己还亲手干掉一个,很难保持冷静。

  但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自己见过的死人大概可以填满两个万人坑,四个人并不算多。

  「那个人在哪儿?」

  「这我就说不准了。」萧遥逸叹道:「我是第一次被暗杀,没有经验啊。」说着一副很惋惜的神情。

  「那你怎么知道还有一个人?」

  「我是猜的。」萧遥逸伏在船舷上低声道:「刚才那家伙没有全力逃走,而是故意把我往芦苇荡里面引。我猜芦苇荡里肯定还伏着个人,而且水性不怎么高明。」

  「你刚才已经到芦苇荡边上,怎么不进去看看呢?」

  「我不是怕黑嘛……」

  程宗扬哼了一声,这小子会怕黑?

  萧遥逸用央求的口气道:「程兄?」

  程宗扬道:「不行,芦苇荡太危险了,我没那个胆量进去。」

  「你就帮兄弟一把吧。」

  萧遥逸死拉硬扯,程宗扬只好道:「咱们说好,我只陪你进去,动手的事你自己办。」

  萧遥逸笑逐颜开,「那些粗事怎敢劳程兄大驾?娘的,敢来杀我!最好那刺客是个女的,让我给她来个先奸后杀!」

  「这事你都干?」

  「我就是说说,过个嘴瘾还不行啊?」

  两人用竹篙撑起小舟,朝芦苇荡划去。那些芦苇将近一人高,苇叶彷佛水墨绘成,长长伸入月色,在月光中留下浓重的剪影。

  忽然舟侧一片芦花猛地飞起,芦苇无声地断裂开来,一把斧轮在月光下旋转着飞来,斧刃在月下闪动寒光。

  萧遥逸握住龙牙锥,朝斧轮挑去。这时一个身影从芦苇中飞起,一掌拍向萧遥逸胸口。

  萧遥逸右肩微沉,将斧轮挑开,接着低喝一声,左掌递出,与那名刺客对了一掌。

  那刺客掌力极猛,颇有些武二的声势,程宗扬自问接不下他这一掌。萧遥逸刚才显露的水准比自己高明不少,接下刺客这一掌并不算难。不过那小子奸诈得很,自己在旁边看得清楚;萧遥逸刚才从衣物中摸了只戒指戴上,这时故意翻转戒面,比拼掌力的同时将戒面拍在那人掌上。

  果然,那大汉右掌一震,掌力刚吐出一半就如受雷哑,无名指生生折断,断指淀出鲜血。

  萧遥逸狠狠一笑,掌力疾吐,将那刺客震得跪倒在地,随后龙牙锥从肘后翻出,从那人腕骨中间穿过,向右侧一拧,废了他一条手臂。

  萧遥逸森然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那大汉额头涌出黄豆大的汗珠,然后猛地张开口。

  萧遥逸出手如电,一把摘下那人下颔,防止他咬断舌头,接着抬指封住他的气海穴,阻止他运功自绝心脉。

  程宗扬松了口气,转头朝舟中看去,只见那两个美妓正惊恐地睁大美目。她们两个只是穴道被封,刚才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身后一声听不出语调的低吼传来,却是萧遥逸用龙牙锥刺进刺客肩膀,将他骨骼划得格格作响。

  程宗扬知道这小子要审讯刺客。谢艺的审讯手段自己见过一次,感想就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第二次。萧遥逸和他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让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看见,可太作孽了。

  程宗扬向萧遥逸略一示意,指了指两女,然后撑舟避开。

  萧遥逸急忙道:「大哥,别走远啊!」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我就在这片芦苇后边,保证你放个屁都能听到。」

  两个美妇玉体横陈,雪滑身子上还沾着刺客血迹。程宗扬用湖水帮芸娘和丽娘洗去血迹,一边微笑道:「刚才的事你们都看到,来了几个坏人,幸好被我们打跑。」

  两女身不能动,只能眨眼示意,脸上的惊惶却挥之不去。

  程宗扬心里也在嘀咕。萧遥逸说看过他出手的人都不能留,摆明是要掩藏身份。但芸娘和丽娘也都瞧见,总不能把这两个无辜的女子杀了吧?

  「那位公子因为钱上的事,跟他们起了些纠纷,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程宗扬吩咐道:「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些最好都忘掉,一个字也不要向外说。」

  丽娘和芸娘急忙眨着眼睛,一副惶恐娇怯的美态。程宗扬也不客气,索性把两具玉体都搂在怀里,一边一个摩拿笑道:「刚才是丽娘唱的曲子。下次我把你们两个都包了,让芸娘唱一段来听听。」

  程宗扬一边摩玩两女滑腻的胴体,一边调笑着淡化两女的惊惧,把她们安抚下来。

  芦苇另一侧,不知萧遥逸用了什么手段,出人意料地并没有传来多少惨叫。过了半个时辰,萧遥逸从芦苇丛伸出头来,瞧见程宗扬先松了口气,然后朝他招了招手。

  程宗扬跳下船朝萧遥逸走去。那些芦苇多半生在栈滩中,下面全是稀软的淤泥。如果不是踩着苇草,程宗扬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

  刺客已经不见踪影,多半是被沉到湖底毁尸灭迹。那小子还光着屁股,不过这家伙有够没羞没躁的,看起来比穿着衣服还自在。奇怪的是他神情既不凝重也不轻松,而是带着做梦一样的表情,似乎对他问出来的东西很不可思议。

  「程兄知道他们是谁吗?」

  「谁?」

  「这些人有个名号,叫什么江东五虎,平常在江上讨生意。没想到凭空落下一桩好事,掉到他们头上……」萧遥逸揉了揉鼻子,「我还以为他们是追着孟老大来的,谁知道是有人出钱让这帮小杂鱼来杀我。」

  「小杂鱼怎么会到你头上动土?不要告诉我他们是正好路过,见财起意,准备给你来个劫财劫色。」

  萧遥逸叹道:「我纳闷的就是这个!他们真是来杀我的。这几个杂鱼已经在青溪守了几天,今天运气好,在湖中碰到我。」

  程宗扬顿时松口气:「幸好他们杀的是小侯爷,不是星月湖的玄骇。」

  目标虽然是同一个,区别却大了。如果他们知道行刺的目标是星月湖的人,派出的杀手肯定要高出两个等级,不会一个照面就被萧遥逸干掉。只有行刺目标是小侯爷这种纨绔子弟,才会找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出手。

  程宗扬猜测道:「是不是你诱奸了谁的姬妾,让他恼羞成怒,找人杀你泄愤吧?」

  「这事儿我虽然干过一点点,但和她们都没关系。」萧遥逸道:「你怎么也猜不出,出钱让他们杀人的竟然是个官。」

  「谁?」

  「白下城的内史刘长之。」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没听说过啊。」

  「我也没听说过。」萧遥逸抓了抓脑袋,「不记得我干过哪个姓刘的老婆女儿小妾媳妇什么的。」

  「既然有了名字,对着查就行了。」

  萧遥逸摇了摇头。「这名字有八、九分是假冒的。刚才那家伙说,那人找到他们,给了一百银铢的定金,约定事成之后再给四百。嘿嘿,五百个银铢就想要我的命,还真便宜。那家伙说,姓刘的紫脸膛,留着大胡子,眼皮上还有个疤,一个搞文书的内史怎么长这模样?」

  程宗扬连忙道:「你自己的事自己擦屁股,别找我。」

  「程兄,你也太绝情了吧。」萧遥逸委屈地说:「咱们俩可是有同舟共嫖之谊,说到天边也是一等一的交情啊。」

  「天知道你干过多少荒唐事,有多少仇家想要你的命。建康城能拿出五百银铢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我要跟着你一个一个查,那得查到什么时候?要让我说,出五百银铢要你命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你不理他也就完了。」

  「话是这么说,可被人盯着总不是好事。」萧遥逸唉声叹气地说道:「往后我想偷个香、窃个玉,还得防着后面有没有尾巴,那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程宗扬笑道:「这我帮不了你。走吧,丽娘和芸娘还在舟上呢。」

  萧遥逸一把扯住程宗扬,神情微动。

  程宗扬压低声音:「你不会真想把她们两个灭口吧?」

  「建康城的人只知道我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今晚的事要是传扬出去,落到有心人耳朵里,麻烦就大了。」

  「她们只是两个妓女,又只知道你是什么公子,不知道你的小侯爷身份。」程宗扬低声道:「你要是不放心,干脆查查她们底细,派个人去她们家里吩咐一声,她们还敢乱说乱动?真要不行,你索性把她们买来当姬妾养着,也比杀了她们强吧?」

  萧遥逸琢磨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圣人兄既然吩咐,小弟怎敢不从?就依你好了。」

  黎明时,程宗扬才返回玉鸡巷的住处。秦桧一直在门房守着,见他回来露出一丝宽慰。「公子回来了。」

  程宗扬顺手拿起一串葡萄,一个个吃着,一边道:「昨晚有什么事吗?」

  「有两个商号的小厮来门前打听消息。」秦桧轻飘飘道:「在下已经把他们打发了。」

  昨天自己往云家赴宴,晚上就有人来打听消息,建康商家的反应有够快,不过有秦桧在,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只能说那两个小厮运气不好。

  「别的呢?」

  「小紫姑娘吩咐在下送了一对蛤蚧尾、一些药酒和一段白檀香木过去。」

  程宗扬道:「她要那些东西干嘛?」

  秦桧微笑道:「紫姑娘行事,非在下所能知。」

  那死丫头又在搞什么鬼?程宗扬打了个呵欠,嘟嚷道:「我要去睡一会儿,天塌下来也别叫我。」

  秦桧跟在后面低声道:「那三位侍女姑娘还在等着公子。」

  程宗扬一拍脑袋,想起自己从石超手里得了三个侍女,只不过……

  「她们等我做什么?」

  秦桧肃容道:「属下也去劝过,但三位姑娘说,她们来时原主人吩咐过,要等公子验过货,满意了才留下,所以不敢睡,在等公子回来,好给公子侍寝。」

  程宗扬和丽娘一直缠绵到天色微亮,那两个美妓见过他们的手段,侍奉得更是殷勤。后来芸娘也偎依过来,摇着屁股给他品箫卖弄风情,玩得不亦乐乎,这会儿哪还有半分精神。

  程宗扬叹了口气:「连你都开我玩笑。告诉她们,如果愿意就在这里安安心心过日子,我也不拿她们当下人看待,什么时候想嫁人就找个人嫁了。侍寝这事儿,以后别再提了。」

  秦桧看了程宗扬半晌,然后笑着躬身应道:「是!」

  自己榻上的被褥都让小紫拿去遮掩门窗,程宗扬只好睡在光板床上,闭上眼休养精神。

  今天吸收的五道死气,气息并不算很强。程宗扬现在对吸收这些死气已经轻车熟路,早早将其中的杂气过滤一遍,趁着与丽娘交合的时候发泄出来。剩下不多的气息被他收入丹田,慢慢转化成自身的真阳。

  程宗扬不是段强那样的穿越迷,虽然穿越之前对经脉、真气、法术、咒语、修真……这些词汇也耳熟能详,但在自己看来,这些内容有趣是有趣,神秘也很神秘,就是不怎么真实。人终究是人,不可能摆脱生物属性的局限,成为神一样的存在。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己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正如那一晚王哲传授他九阳神功时告诉他的一样:人体的血肉之躯蕴藏无数潜能。

  自己所在的二十一世纪是一个充斥科技与资讯的时代。正如一个生活在十八世纪的人,无法想像人类会从岩层中开采煤炭和石油,将它们转变为能量,用来照明、驱动机械、即时传输图像……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不足两百年的时间内,一个多世纪的技术积累就彻底改变人类的生存状态。

  换个角度思考:这些发明仅仅是物质条件的改变。人类对自身的认识,似乎并不比五千年前的人类更高明。比如经络的存在与否,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类而言仍然是个无法证实的难题。

  这个充斥着真气和法术的世界也许和自己所在的世界有相似的历程。正如自己所在的世界一切都来源于技术的发展,是人类对物质的运用。程宗扬可以想像,在这个世界的变化源于人类对自身认识的突破。

  这个世界的人们因为物质技术的局限,把可以载人的飞行器视为神话。相似的,自己所在的世界囿于对人体自身的无知,将真气、法术视为神话。就像同一颗种子进化出两株截然不同的植物。

  正如电能一直存在人类生存的世界里,但仅仅在一百年前人类才知道如何使用电能。同样,虽然每个人都蕴藏无穷潜能,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发这些潜能。

  程宗扬可以想像,这一切的不同都与王哲在自己丹田内筑下的气轮息息相关。正如蒸汽机的发明和电能的发现,使一切改变人类生活的现代科技成为现实。气轮的出现和相关人类潜能的发展,使凝炼真气、施展法术成为现实。

  一个拥有正常智力的人接受指导后,用三到五年时间就可以在丹田内凝聚出气轮,作为聚炼真气的根基,所以大多修行者都把它视为平常。

  只有程宗扬知道,第一个凝聚出气轮并把它传下来的人有多了不起。这个意义也许只有自己在这个世界无中生有地研制出核能才可比较。

  王哲给自己打开一扇窗,而殇侯给自己打开一道门。那个老家伙去除自己身体的隐患,并且根据推测,告诉自己应该如何借由生死根吸收的死气进行转化。

  在此之前,程宗扬只是本能地吸收死气,转化为生机就随便挥霍出来。直到接受殇侯的指点才开始将这些生机凝入丹田,转化为自身的真阳。

  可惜的是殇侯和王哲一样,对生死根的了解都不多——毕竟这种体质只存在于传说中。殇侯的修为也许与王哲在伯仲之间,但对鬼王峒的认识,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殇侯更清楚。

  修行者将人体内运行却没有形质的物体划分为三类:真阳、真气与真元,大致与九阳神功「养形炼精、积精化气、炼气合神」中的精、气、神相类,分别对应人体的活力、可以施展的力量和最根本的元命。

  程宗扬在鬼王峒吸收的死气直接转为真气施展出来,给殇侯极大的启发。殇侯虽然没有找到方法能够模拟鬼王峒的环境,让程宗扬把吸收的死气直接转化为可以运用的真气,但他退而求其次,先让死气转化的生机经过经脉的运行,转化真阳。

  殇侯的方法虽然不能直接把死气转化为真元,但这一步等于跳过养形炼精,直接把死气转为真阳,在体内稳固下来。自己吸收的死气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随得随丢,然后在此基础上由精化气、由气化神,等于平白得到大量真阳,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程宗扬舌尖微微顶住上颚,呼吸变得悠长。通过生死根吸收的死气转为勃勃生机,再汇入丹田,随着气轮旋转带来暖融融的温热感,一点一点与本身的气血融为一体。

  气息在经络中流动,按照与凝羽相反的顺序分行六大阴经,最后在丹田凝聚为一。真气在丹田气轮中旋转一圈,接着改变形态,分行六条阳经以及三处阳脉。程宗扬呼吸越发悠长,真气先太一、后九阳,缕缕往来不绝,就像呼吸一样自如。

  「程小哥好睡。」

  云苍峰在程宅熟不拘礼,迳直入了内室,见程宗扬在光溜溜的榻上睡着,不由一声长笑。

  程宗扬打着呵欠坐起来:「云老哥,这么早。」

  「都该吃午饭了,哪里还早?」云苍峰道:「听五弟说,你昨天在席间一枝龙牙锥惊艳四座,后来喝酒时,张侯爷、石少主轮番相敬,连一向不怎么理人的王驸马也向你敬了一杯,这可着实难得。」

  程宗扬用力揉了揉眼睛,神智略微清醒。他跳起来,一边洗脸一边道:「云五爷不会是让老哥来兴师问罪吧?我昨天在席间喝得太多,不得不溜出去逃酒,后来才听说云府的大小姐也在席间露面了。」

  云苍峰笑道:「可不是嘛。丹琉是我们云家长女,说来惭愧,我们六兄弟生的儿子不少,女儿就这一个,从小当成男孩来养,结果没有半点淑女的样子。」

  程宗扬取了青盐擦牙,口齿不清地嘟嚷道:「可惜我运气不好,无缘一睹大小姐的风采。」

  云苍峰笑道:「无妨,今日我特意带了丹琉前来拜访。」

  程宗扬直接把口里的青盐吞下,用变了腔调的声音道:「什么!」

  「我把那两枝龙牙送给丹琉,她一见顿时大喜过望,又听说是程小哥亲手杀了那条巨龙,非要跟我来见见你。」云苍峰笑道:「程小哥,不怪我唐突吧?」

  程宗扬喉中又咸又涩,狠狠吞了两口口水,硬着头皮道:「哈哈,这是哪里话呢!哈哈!」

  云苍峰抚掌笑道:「今日我还带了商会的几名厨子,昨天程小哥在席间没有吃好,今日正好趁此机会再摆一桌宴席,把昨日没去的战威和魏小哥都叫来,咱们再聚一聚。」

  好吧,脸丢在自己家里,总比丢得满世界都知道好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豁出去吧。

  「又教云老哥破费了。」程宗扬把云苍峰送到门口,堆起笑脸道:「昨晚和小侯爷喝到半夜,一身都是酒味,既然是大小姐来了,总该换换衣服。云老哥,你先到前面坐,我一会儿就来。」

  一边说,程宗扬一边对秦桧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叫小紫来。」

  【第十五集】第二章:巧装

  「死丫头!快给我想个办法!」程宗扬劈头说道:「给我装扮一下,让大家看着还是我,生人看着不是我!」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头儿,你是不是脑壳里进水了?」

  程宗扬咬牙道:「云丹琉来了!她若认出我就是在江上吹口哨的那人,以后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不会啊。」小紫一脸天真地说道:「程头儿,你脸皮那么厚,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干!」程宗扬叫道:「死丫头!你要不给我想个办法,我立即把你扔给萧遥逸!那小子鬼灵精怪的,活活是头小狐狸!正好跟你这死丫头配一对!」

  小紫眼眶立刻充满泪水,凄声道:「主人,不要赶小紫走……」

  「哼哼,怕了吧!」

  只见小紫一脸悲哀地扑过来,「砰」的一拳打在他的眼窝上。

  程宗扬眼冒金星,身体晃了几下才站住,咆哮道:「死丫头,想造反啊!」

  小紫眨了眨眼睛,充满眼眶的泪水奇迹般消失不见,笑盈盈道:「你不是要让大家看着还是你,生人认不出来你吗?你瞧,眼窝都青了呢。」

  程宗扬揉了揉肿痛的眼睛,拿过镜子一照,左眼果然青了一大块。有这个青眼窝掩护,熟悉的人自然还认识,但云丹琉只是在江上匆匆见过一面,未必能认出来。这易容术倒简单,只不过太痛了点。

  「程头儿,」小紫柔声道:「要不要人家再给你右眼补一拳?」

  程宗扬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再让这死丫头打一拳,说不定连自己眼珠都被打出来。

  「不用了,这就挺好!」

  小紫做了个鬼脸,轻笑道:「程头儿,我新收了个女儿,你要不要看?」

  程宗扬失笑道:「你?」

  这死丫头好像刚过十五岁的生日,才断奶几天就收了个女儿?突然程宗扬想起一件事,精神顿时振奋起来:「那个八婆?我干!死丫头,你真有一套!」

  小紫得意地翘起下巴。「那当然。」

  程宗扬一脸兴奋地搓着手。「那个死八婆想要我的命,这么快就投降了?嘿嘿,我要在床上一边干她,一边让她给我赔礼道歉!」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色狼。」

  「什么大色狼?你见过我这么倒霉的色狼吗?你瞧我喉咙被她刺的这一下,差点儿就没命了。」

  卓云君逼问九阳神功下落时,险些把自己喉管切断,程宗扬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加怒火中烧。「那个贱人!我救她一命却被她反咬一口,差点把命赔进去,一加一减,她等于欠我两条命。只干她几次太便宜她了!」

  小紫用诱惑口气地挑逗道:「程头儿,想不想看卓美人儿的光屁股?」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看完有奖励吗?」

  「主人想要什么奖励?」

  「看完让她给我爽一下!」

  「程头儿,你好着急哦。」小紫娇声道:「果子要长熟了才好吃。她现在只有七分熟,要再长几天,等熟透了才好玩。」

  看着卓云君那个骄傲的大美人儿被小紫调教,其实挺有趣。不过只能看不能摸就很让人无语了。现在宅中里里外外也有几个女人,但卓云君不让碰,小紫不能碰,那三个侍女自己又不愿意以大欺小地把她们幸了。到时真要看得上火,连个泄火的对象都没有,只能干挺着,还不如不看。

  程宗扬板着脸道:「等你调教好再说。还剩三天时间,到时候你再给我推三阻四,哼哼哼哼……」

  今日是家宴,用不上一人一席那么讲究。按照程宗扬的意思,大伙儿直接在院中的大槐树下摆了一张大桌。除了在前面看守走不开的几个,吴战威、小魏、秦桧、吴三桂,还有从南荒跟来的殇侯手下都围着桌子坐下。十几个人聚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

  右侧的主位还空着,云苍峰坐了上首主宾的位子,旁边是一个红衫少女。程宗扬快步走过去,先向云苍峰打声招呼,然后笑道:「这位就是大小姐了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程宗扬换了件刚洗过的外衣,腰间左右各挂把刀,显得神采飞扬,只不过左眼一个大大的青眼窝,平添几分狼狈。

  云苍峰指着程宗扬的青眼窝道:「程小哥,你这是?」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不小心碰了一下,见笑见笑。」

  程宗扬留神看着云丹琉的举动,他挂了两把刀不是摆酷,完全是为了保命。

  他已经计算好了,一旦她有拔刀的动作,自己立刻双刀出鞘,先用一招「虎战八方」护住周身要害,等秦桧和吴三桂出手拦截,接着再一招「虎视鹰扬」迅速脱离险境,然后撒腿就跑,能逃多远逃多远,回头再找小紫算帐。

  云丹琉微微露出一丝讶色,似乎看出些什么又不好确定。犹豫片刻,她起身抱拳道:「听伯父说,公子在南荒大展神威,力斩巨龙。丹琉最仰慕英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丫头片子身材果然高,自己身高已经不算矮了,她比自己还要高出少许,两条美腿又直又长,流露出勃勃英姿。今天云丹琉穿着一袭火红的衫子,眉峰挑起,一双明亮的眸子英气逼人,衣内隐约能看到那件精致的银甲;胸部高高耸起,胸甲间嵌着一块火红的宝石,里面彷佛有火焰隐隐流动。

  发现云丹琉没有认出自己,程宗扬暗自庆幸躲过一劫,随口寒暄几句,侍女已经送上酒菜。

  程宗扬身边这些人打打杀杀算是顶尖,要论做菜的手艺,全加起来也就是童子军野炊的水准,裹腹还行,待客就太寒掺了。还是云苍峰考虑周全,这次的厨师、菜蔬,包括使用的炊具、木炭,都是他从云氏商会带来的,做出的菜肴一看就是大家手笔。

  吴战威早已喜上眉梢,盯着云苍峰带来的美酒口水直流。等两边寒暄完,他立刻拿起碗先干了个见底,舒服得眯上眼,彷佛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都一同张开,同时喊出一个「爽」字。

  从殇侯那里带来的几名护卫都不是外人,这些天下来大家已经混熟,也不讲那么多礼数;程宗扬举碗说了声「干!」云苍峰领头,众人都举碗饮尽。

  小魏拿起吴战威的空碗低声笑道:「先前祁四哥说过让我盯着你,一天最多半斤酒。吴哥,这一碗我给你满上,再有一碗可就够数了。」

  小魏去拿酒瓮,旁边却伸来一双纤纤玉手捧着银制酒壶替他斟满。小魏愣了一下,只见那侍女晕生双颊,轻声道:「公子慢用。」然后退到一边。

  石胖子送来的三个侍女分别叫雁儿、莺儿和鹳儿,这些金谷园的侍女不但容貌出众,席间传酒布菜更是训练有素。吴战威这样刀头舔血的粗汉,平常三块石头支个锅就是一顿好饭,什么时候见过吐根鱼刺就有人收的细致手艺?被莺儿姑娘在后面伺候,顿时没了脾气,拎只鸡腿使绣花的功夫慢慢啃着。

  程宗扬叫道:「再拿三张椅子来,你们几个也过来坐。吴大刀!一点眼力都没有!往旁边挪点,让莺儿姑娘坐下!」

  几名护卫同时搬起椅子往旁边挪去,「轰」的一声,二十四条椅子腿在地上只发出一声响,动作像刀切一样整齐划一,一下空出半张桌子来。

  云丹琉目光闪闪看着程宗扬。晋国男女除了至亲极少同席宴饮,像这样与下人同坐一席更是闻所未闻。

  看着云丹琉眼中的讶色,程宗扬干笑道:「这些都是粗人,粗人!」说着他虎着脸呵斥道:「挪个椅子还砸那么响?一点礼貌都不懂。」

  几个人低头闷声不响,只有秦桧悄悄朝程宗扬使了个眼色;程宗扬没有在意,一边招呼旁边侍女。「你们三个就挨着云大小姐坐吧。」

  三名侍女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奴婢不敢。」

  「这又不是金谷园,有什么敢不敢的?」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秦桧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色,他琢磨一下,然后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地对云苍峰说道:「云老哥,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啊?」

  云苍峰一直含笑不语,这时才大笑道:「合适!怎么不合适?三位姑娘一起坐吧。」

  三女是奴婢的身份,让她们和客人同席是大大的失礼,换了别人早已拂袖而去。云丹琉微一错愕,等她意识到程宗扬并无恶意,不禁对这个多少有些狼狈的年轻人多了一分讶异。

  秦桧微笑道:「云大小姐请别见怪,我们程少主一向率性而为,不为礼法所拘。若有失礼的地方,请大小姐多海涵。」

  云丹琉爽朗地说道:「这有什么?我在海上的时候也是大家一同吃饭。有时困在海上,几个人分一碗水喝也是有的。三位妹妹都过来坐吧。」

  三名侍女迟疑半晌,这才小心地坐下。

  云苍峰持了持胡须,笑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当日在南荒与龙神一战,这些兄弟都有份。大伙生死交情不用多说,难得程小哥更是重义之人。」

  提到南荒的往事,在座的除了四名女子,众人都亲历过屠龙一役,话题一下热络起来。

  说起吴三桂指挥护卫们参战,秦桧亲手施放大黄弩,击中龙神的眼眶。云丹琉惊讶地说道:「大黄弩是汉军的绝密利器,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在下曾观摩过羽林天军在甘泉宫的车弩演练,依样仿制了几具。」秦桧谦虚地说道:「较之原器,威力是远远不及了。」

  程宗扬心下暗赞,这家伙真不愧是奸臣胚子,撒起谎来,表情全无破绽。

  秦桧这么说无非是掩饰这些大黄弩的真实来历。但大黄弩将纯粹的机械力量发挥到极限,制作技术是汉军绝密,看几眼就能仿制出来?以为汉军的工匠都是白痴啊。

  云丹琉更是惊疑:「竟然是你们仿制的?我们本来想在舱船上安装几具以增强远程攻击,但无论花多少钱都买不来。你们既然能够仿制,可否给我们制作几具?」

  好嘛,有客户上门订货,这下牛皮吹破了。程宗扬笑咪咪看着秦桧,看他怎么收场。

  秦桧不动声色,轻轻一脚把皮球踢给程宗扬:「大小姐若是有意,可以与鄙少主商议。」

  程宗扬也不含糊,接口道:「不过是几架大黄弩嘛,这点小事就交给会之去办,保证大小姐满意。」

  云丹琉唇角弯起,高兴地说道:「那就多谢了。」

  秦桧捧了个烫手的热山芋,脸上却没露出半分为难,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从容笑道:「听说云三爷的几枝龙牙都给了大小姐?」

  「不错!」云丹琉高兴地说:「这几枝龙牙帮了我们大忙。」

  秦桧道:「难道是海上不太平吗?」

  云丹琉看了云苍峰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才说道:「这一趟出海,我们损失了三条船,对外面说是遇到风暴,其实是被海盗劫走。」

  「海盗?」秦桧更觉惊讶:「哪里的海盗敢来拦截贵商会的船队?」

  云丹琉道:「我们的海船虽然坚固,但船体太大,船速和灵活性都不及海盗的轻帆,一旦落单,很难从海贼手中逃脱。」

  程宗扬见过云氏商会的出海巨舰,十几条巨舰一字排开,一般小贼早就躲得远远的,这些海盗竟然能从他们手里夺走三条船,称得上实力不凡。

  旁边人也有相同的疑问,吴三桂问:「大小姐是在哪里遇上海盗?」

  「海棠花环附近。」

  秦桧倒抽一口凉气:「赤鲨?」

  云丹琉有些意外地说道:「秦先生见闻如此广博?正是赤鲨。」

  程宗扬对海上没多少了解,听得莫名其妙。秦桧解释道:「海棠花环是船队通往南海的必经之路,由于礁石露出海面,酷似海棠花编织的花环,被人称为海棠花环。」

  「赤鲨呢?」

  「赤鲨是南海最大的一支海盗集团,用赤红的鲨鱼做为旗号。赤鲨用的船只通常不超过三丈,速度极快,听说里面一些海盗还有鲛人血统,寻常商船打不过也逃不掉,见到赤鲨旗只能束手待毙。」

  秦桧转头对云丹琉道:「我在南荒听说有一支船队在海上与赤鲨交手,领头的女首领临阵斩杀赤鲨悍将屈无伏,想来就是大小姐了?」

  云丹琉唇角好看地向上挑起,「侥幸而已。」

  秦桧肃容道:「屈无伏在海上凶名赫赫,大小姐能斩杀此凶,真可谓女中豪杰。赤鲨海寇即便抢了三条船也得不偿失。那些龙牙,想来大小姐是要用在船上了?」

  云丹琉道:「海战与陆战不同,以冲、射为主。远程以弓弩射击,近战则是船首冲撞。那些龙牙锋利无比,装在舰首便是近战时的无敌利器。」

  秦桧抚掌道:「大妙!那些龙牙原本冗赘难用,云大小姐装在船上立时变废为宝!即便赤鲨群寇也难撼其锋。」

  云丹琉说起海战立刻眉飞色舞,吴三桂长于骑射,对水战不在行,倒是秦桧什么都懂一些,谈起海战也头头是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非几。另一边吴战威和那些护卫也聊得投机,却冷落旁边几个少女。

  雁儿几个头一次和一群男人同席吃饭,一个个都羞窘得抬不起头。程宗扬却恍如未见,只一味劝酒。

  虽然没有被云丹琉当场认出,但程宗扬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为此他连自己屠龙的壮举都没有多说。

  云苍峰倾身低声道:「几位姑娘连筷子都没动,这顿饭吃得委屈。」

  程宗扬微笑道:「我是故意的。一回生二回熟,刚开始不习惯,以后天天这样就好了。唉,我现在也越来越觉得让人伺候挺舒服,若再摆出主仆的架子,只怕往后真会变成石胖子那种废物。」

  云苍峰点了点头,良久道:「你有这分心思,真是难得。」

  程宗扬笑道:「我不是那种生下来带着爵位的世家公子,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自己心里有数,总不好刚过两天安稳日子就把自己当人上人了。对了,云老哥,那件事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云苍峰摆了摆手。在座的虽然都是心腹,但此事牵涉宫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云丹琉喝起酒也颇为豪爽,酒到杯干,不多时双颊微显酷红。席间说起众人用南荒带回的龙筋制成弓弩,云丹琉美目顿时异彩连现,立刻拉着秦桧要去看看那些弓。

  云丹琉一走,程宗扬如蒙大赦,交待二吴招呼众人,便与云苍峰一同到书房细谈。

  「宫里禁军有八千多人,查起来颇费时日,眼下还没有线索。」云苍峰道:「倒是帐目又清查出一些,其中有一笔兑换金铢的数额极大。」

  云苍峰手指敲着书案,「更奇怪的是那笔金铢直接被人运走,没有再运回内府。如果鄙商会所查无误,现在内府已经没有多少钱财可以动用,帝室再有大额支出,只怕要借贷了。」

  程宗扬失笑道:「皇帝还要借钱?晋国商税一年下来数额就不小,那些钱还不够花吗?」

  云苍峰笑道:「程小哥有所不知。商税、农赋都是国家收支,由尚书省的度支曹管理,只能用于公事开支。皇帝自己花钱是靠内府收入。」

  程宗扬不知道这个,原来皇帝也要公私分明,不是想花钱就能花的。

  「那笔钱不会是飞了吧?」

  「若是靠钱庄兑换,自然有迹可寻。那笔金铢足有五万枚,以两辆马车载运,除非找到载运的人,否则很难查出下落。五弟现在正动用他的关系,看内府当时是谁出面办理此事。过几日便会有线索。」

  六朝通行的钱币有铜铢、银铢和金铢三种。三者规格体积相等,但重量和价值相差极大。程宗扬估算过,一枚铜铢的重量在五克左右,银铢是六克,而同样体积的金铢重量达到十一克。三者的兑换比值为一枚金铢兑二十银铢,兑两千铜铢。

  由于金铢价格高昂,日常交易中大多数人都习惯使用铜铢,并把一千枚串为一贯。在建康这样的大城,银铢的使用量也相当可观,但使用金铢交易的仍是少数。毕竟像张少煌、王处仲那样动辄上千金铢,相当于数百万钱的大手笔并不多见。

  因此金铢一般做为存储货币,比如建康与临安之间的大额交易,一笔生意可能要牵涉到上千万钱,若全以铜铢交割,仅货币的重量就达五十吨。以金铢计价,总数不过五千枚,重量不超过六十公斤,能起到定额支票的作用。

  萧遥逸的身份一直是秘密,程宗扬也不好告诉云苍峰自己准备潜进宫里探查。正琢磨间,云苍峰微笑道:「丹琉从小就好强争胜,以前经常和她几个哥哥闹别扭,心性倒不坏。这些年在海上漂泊,比从前沉稳许多。」

  心性好坏自己不知道,脾气可是够火爆的。程宗扬试探道:「大小姐是不是还有个姑姑?」

  云苍峰神情一凛,「绝无此事!」

  程宗扬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更觉纳闷。云苍峰一口否认,情况似乎不那么简单。但云苍峰对自己一向知无不言,连临川王的事都没有瞒自己,何必在这件事上撒谎呢?

  程宗扬笑着转开话题。「昨天筵席上看了大小姐带回的珍宝,却没有见到特别出彩的,是不是老哥藏私了?」

  云苍峰也露出笑容:「果然瞒不过你。你既然要开珍宝行,老哥总不好和你争。你们赴宴之前已经有一船货物先送往临川王府。」

  程宗扬微笑道:「云老哥这一注下得有些大吧?」

  云氏和临川王走这么近,显然在他身上投了重注。一旦出岔子,恐怕收手也没那么容易。

  云苍峰低声道:「刚才我提到还查到一些内府购置的货物,程小哥可知道是什么?」

  「什么东西?」

  「药材。」云苍峰冷冷道:「一大半都是春药的材料。看来我们这位陛下,一年来在宫里是夜夜春风。」

  程宗扬恍然大悟。晋帝精神不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云氏查出宫里暗中购置大量春药,推断出晋帝在宫内毫无节制的大肆纵欲,很可能命不久矣。此时抢先下注,将来的得利必然丰厚异常。

  云苍峰毫不隐瞒地说道:「陛下至今没有子嗣,一旦龙归大海,按道理该兄终弟及,临川王大位有望。」

  虽然殇侯让自己专做晋国宫廷的生意以接近宫中权贵,但程宗扬对晋国政局既不了解,也无兴趣,笑道:「那就先祝云老哥心想事成了。」

  云苍峰苦笑道:「此事岂是易与?若让我自己选择,宁愿与丹琉一同出海、游历天下,只是为了云氏家业不得不如此。唉,丹琉也是……」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我听说大小姐要到宫里任职?」

  云苍峰点头道:「这是陛下亲下的诏令。不知他从哪里听说丹琉力斩海贼的事情,命她入宫担任侍卫。」

  「大小姐一旦入宫,要打探消息就方便多了。」

  云苍峰叹道:「眼下还不知道是否进入内宫。若是担任内宫侍卫就不用我们整日在外面猜测。不过若非此事由五弟极力主张,否则我绝不会同意。」

  程宗扬心里明白,想必云苍峰看到宫里购置的药物生出一丝警觉,看出此事不那么简单。

  【第十五集】第三章:驯妇

  黑沉沉的室内只有一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案旁的椅上坐着一个妇人,涂满脂粉的面孔被灯光映得惨白。妆扮庸俗不堪,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灵动异常,不时流露出与她妆扮不相衬的狡黠光芒。

  她跷着脚,手里拿着一把蒲叶做的扇子,在她脚前的地上放着一根门闩。门闩后站着一个美貌妇人。

  那女子穿着一件艳俗的抹胸,抹胸是用最普通的绢纱制成,质地薄劣,贴在身上又薄又软,葱绿色的绢丝上绣着一朵硕大的牡丹花。

  牡丹内,一只黄腰黑尾的蜜蜂正在花心采蜜,周围飞舞着一群蝴蝶,暗示着蝶戏牡丹、蜜采花心的隐喻。

  抹胸形制窄短,给一个未发育的小女孩儿穿正合适,但穿着它的是一个成熟美艳的妇人。比身材小了一号的抹胸只能勉强掩住身体正面,那女子两团高耸的雪乳不仅将抹胸高高撑起,还在抹胸上缘和左右两侧露出雪乳圆润的弧线。

  在她下身穿着一条同样质地的亵裤。由于亵裤太过短小,无法完全拉到臀上,裤腰只能簸在雪臀上缘,雪滑的臀沟几乎露出半截。裤腿更是只及大腿的一半,下面裸露着白生生的小腿和玉足。

  程宗扬肚里暗笑。这又是小紫捉弄人的手段,故意拿小号的亵衣让这个熟艳的大美人儿来穿。自己只能看到卓云君的背影,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想来不会很好看。

  云苍峰到前面继续宴饮,程宗扬却不想那么早去见云丹琉,趁着这点工夫不如看看小紫怎么调教姓卓的贱人。

  他半身钻在被褥下,眯着一只眼睛,透过窗框的缝隙向内窥视。由于光线都被背后的被褥遮蔽,真气被制的卓云君没有发现异样,但小紫的目光几次瞟来,已经发现自己在窗外。

  卓云君第一次以身着贴身内衣的姿态示人,又小又紧的亵裤紧紧包裹着浑圆丰满的雪臀,薄到近乎透明的丝绢贴在肌肤上,羞态毕露。身前的抹胸更暴露,就像悬在丰挺的乳上,随时都会滑落。

  卓云君双颊像火烧一样难堪,这种打扮就像一个艳俗的下等妓女卖弄风情,哪里还有半分以往的逼人风采。

  她忍羞屈膝,跪在门闩上向面前的妇人低声道:「女儿见过妈妈。」

  接着她俯下身,双手平伸,额头贴在地面上。「妈妈万福。」

  那条抹胸只用一条丝带系在颈中,一俯身便从身上滑落,美妇白滑的上体几乎整个裸露出来。由于卓云君跪在门闩上,俯身时臀部比平常翘得更高,紧窄的亵裤向下滑动,浑圆的美臀大半暴露出来,在黑暗中白花花的耀眼。

  卓云君在地上伏了片刻,然后直起腰,双手收回放在膝上。接着再次俯身,以一模一样的姿势向那女人叩头,重复道:「女儿见妈妈,妈妈万福。」

  一连做了十余次,那妇人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沙哑着嗓子道:「乖女儿,过来吧。」

  卓云君双膝在门闩上跪得又僵又硬,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她吃力地挪动双膝,膝行到那妇人身前,然后扬起脸露出笑容。

  「我的心肝肉儿……」那妇人肉麻地说着,一手揽住卓云君的颈子放在自己腿上,一脸慈爱地抚摸着她的粉颊。

  卓云君心里几乎滴出血来,脸上却不得不挂出讨好的笑容。

  小紫手掌用黄连水染得发黄,又用鱼鳔胶做出皱纹和硬茧,就像常年劳动搬的粗硬。这时在卓云君光洁的玉脸上揉弄,看她眉头不时皱起又强颜欢笑的样子,不禁唇角翘起。

  小紫手掌贴着卓云君的面孔一路向下,抚摸她白滑的玉颈,最后伸到她胸口,粗着喉咙道:「乖女儿,让妈妈揉揉你的奶子。」

  卓云君挺起胸,那只粗硬的手掌从她抹胸上缘伸入抓住她柔软的乳房,然后把抹胸扯到乳下。

  卓云君年纪虽然不轻,但修道之人身体保养极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二十岁。她双乳被扯出,雪团般挤在抹胸上缘的空隙间高高耸起。那对乳房仍保持丰挺姿态,只是乳肉更加丰腴柔软,白光光又滑又腻。

  小紫抬眼一笑,捻住卓云君一只乳头用力拉长。

  程宗扬暗骂一声:这死丫头!明知道自己在外面偷窥,还故意来挑逗自己。

  小紫捻住卓云君一颗乳头,一边在指间揉扯,一边教训道:「你年纪大了,只怕嫖你的客人不满意。到了榻上要骚浪一些,把你的奶子屁股让客人多玩玩,客人玩得高兴说不定还能多给你几个钱。」

  卓云君玉脸时红时白,强笑道:「女儿知道了……多谢妈妈。」

  小紫等了片刻,然后挑起眉梢斥道:「死娼妇!比猪还蠢!白长了一对又骚又浪的贱奶,连卖弄也不会?」

  卓云君被她拧住乳头,痛得花容失色,只好说道:「妈妈万福……多谢妈妈玩女儿的奶子……」

  两颗柔软的乳头被那妇人揉扯得充血鼓胀,硬硬翘在雪团似的美乳上。小紫捏她一只乳房,揉弄说道:「乖女儿,摇摇奶子。」

  卓云君咬紧牙关,屈辱地挺动身体。她墨绿的胸衣被褪到乳上,裸露两团白光光的乳房。一团高耸的雪乳被那妇人握在手里揉捏得不住变形,另一边乳房随着她身体的挺动,一点一点摇晃起来。

  微弱的灯光下,白滑的乳肉彷佛一团腻脂,带着丰腴的曲线沉甸甸上下抛甩,充血的乳头挺在乳上,彷佛嵌在白玉上的红宝石。

  小紫戏谵地朝程宗扬眨眨眼,然后喝道:「再甩高一些!」

  在那妇人的喝令下,卓云君赤裸浑圆雪乳尽力甩动。乳房起落间发出「啪啪」的肉响。

  「下贱的娼妇!把奶子甩个圈!」

  卓云君指尖死死谄进肉里,乳房来回摇甩,在胸前划着圈子。雪滑的乳肉颤动着,乳根不时拉紧。

  卓云君脸上虽然堆着笑容,低垂的目光却像冰雪一样寒冷。她本身是太乙真宗有数的高手,修为精深,寻常克制功力的手段她迟早会看出破绽,找到破解的手段。但那个年轻人不知用什么手法散去自己的功力,无论丹田还是经脉内都空荡荡,找不到一丝真气存在。

  卓云君用眼角余光察看周围的器物。这妇人一面粗鲁庸俗,另一面又凶狠狡诈,每次离开都把房门牢牢反锁住。自己反覆试过,这间房屋的窗房都被封死,无法打开。唯一逃脱的机会只能在这妇人出现的时候。

  玩弄良久,小紫才松开她的乳头,抚着她的乳房笑道:「好乖的女儿,果然是个天生的淫材儿,奶子甩起来又骚又浪,让妈妈都看得心头起火。」

  那妇人放开她,转身调弄案上的两只罐子。

  卓云君笑容僵在脸上,藏在身后的手掌微微发抖。她在等待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卓云君摸到脚下的门闩,几日来的愤怒、恨意、痛楚和屈辱都涌上心头。她猛然挺身,举起门闩倾尽全力朝那妇人脑后打去。

  程宗扬冷笑一声。这贱人修为被制,灵觉大幅衰退,竟然看不出小紫是故意露出破绽,引她出手。

  小紫朝程宗扬扮了个鬼脸,然后旋身劈手夺过门闩,顺势一扯,卓云君便横飞出去。

  「砰」的一声,卓云君跌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叫。她赤裸的双乳撞在地上,传来一阵碎裂般的痛意。

  小紫一把抓住卓云君的头发,门闩带着风声狠狠落在背上。卓云君「呃」的低叫一声,内脏彷佛被这一记门闩打得翻滚错位。

  门闩雨点般落下,每一记都让卓云君身体一阵颤抖,带来皮开肉绽的剧痛。耳边充斥妇人的痛骂:「死娼妇!喂不熟的骚母狗!敢动手打老娘!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贱货!」

  卓云君强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哭叫道:「妈妈,饶了女儿吧!不要打……不要再打了……啊呀……」

  程宗扬在窗外看着,勃起的阳具愈发胀硬。那美妇抹胸滑到一边,赤裸一双白生生的乳房,被小紫打得满地乱滚,葱绿的亵裤几乎褪到臀下,露出白花花的美臀。他看出小紫确实没有用力,但再轻微的痛楚在卓云君身上都放大数倍,使她无法承受。

  看着卓云君吃痛的惨态,程宗扬心里一个字:爽!明知道打不坏她,但那贱人痛楚的样子一点都不掺假,不仅有足够的报复快感,而且让人欲念勃发。此时此情,程宗扬突然发现腊烛和皮鞭也是很有内涵的道具……

  他彷佛看到自己一手皮鞭、一手腊烛,脸上带着残忍而淫贱的狞笑,而卓云君这贱人白花花的肉体被绳索捆绑着。丰腻乳房上滴满烛泪,光溜溜的大白屁股上印着鞭痕,在自己面前不住挣扎惨叫……

  程宗扬看得火起,忍不住从被褥下钻出来。卓贱人这会儿力气全无,就连一个小女童也未必打得过,自己何必非要傻乎乎等到瓜熟蒂落?

  程宗扬禁不住吹了声口哨。这会儿闯进去直接在地上干她,谅她也反抗不了。

  「飕!」一枝利箭抛物线飞来,紧贴他的脖颈扎在窗棂上,箭尾的雕翎不住抖动。

  「当心!这龙雕弓力道极大,大小姐不要手滑了!」

  「刚才那一箭射到哪儿了?不会伤到人吧?」

  「看方位箭矢应该飞到后院,那边无人居住,应该不会伤到人。」

  秦桧和云丹琉一边说一边奔进来。

  程宗扬靠在窗户上,脸上毫无血色,脖颈上被箭锋划破的伤口,鲜血缓缓流出。这算什么?报仇吗?你有种一箭射死我得了,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云丹琉停下脚步,惊讶地张大嘴巴。

  秦桧吓了一跳,风一般疾掠过来,等看清程宗扬的伤势才松了口气,说道:「公子恕罪,在下……」

  程宗扬一摆手,打断他的话。

  云丹琉讪讪道:「我刚才试……」

  程宗扬急忙做了个手势,让她闭嘴,然后拔腿就走。

  云丹琉和秦桧对视一眼,连忙跟了过去。

  到了院外,云丹琉不好意思地说道:「程少主,刚才我试用贵府的龙雕弓,不小心手滑……」

  程宗扬抹去脖子上的血痕,没好气地说:「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云丹琉拱手道:「程少主大人大量。今日之事是丹琉莽撞了,得罪。」

  得罪能怎么办?别说自己心虚,就是冲着云苍峰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程宗扬只能打个哈哈。

  秦桧为人七窍玲珑,天生的玻璃心肝、水晶肚肠,看程宗扬的举动,心里立刻明白八九分,笑道:「区区小事,大小姐不必在意。我们到前面试弓。」

  云丹琉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刚才的口哨是你吹的吗?」

  程宗扬强笑道:「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云丹琉目光闪闪地打量程宗扬,最后落在他瘀肿的左眼上,唇角缓缓挑起,然后转头离开。

  秦桧朝程宗扬一拱手,微微笑道:「云执事和大小姐由在下招待,断不会误事。」

  这家伙不用点拨就心头雪亮,看出这院子有蹊跷。有这个得力的手下,自己还能说什么?

  等秦桧离开,小紫施施然出来:「程头儿,你又来偷看了。」

  程宗扬道:「还说自己把她打服了呢,卓婊子这一记耳光打得真响。」

  「程头儿,你抓过鱼吗?再小的鱼抓到岸上都要蹦几下呢。何况是在太乙真宗的修道大美女呢?」小紫笑着眨眨眼,「程头儿,卓婊子的奶子好玩吗?」

  程宗扬臭着脸哼声:「普通。」

  小紫略带讥讽地说道:「当然没有你的小香瓜好玩了。」

  提起小香瓜,程宗扬就一阵窝心。自己几次想询问萧遥逸光明观堂的情况,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不知道小香瓜被潘姊儿带走后,现在如何?

  程宗扬板着脸道:「你在她脖子上摸来摸去,有瘾啊?」

  「大笨瓜。人家是探她的血脉运行,看她还有多少力气。」

  难怪这死丫头每次都要摸摸她的脖颈。程宗扬转过话题,「喂,你不问问我和孟非卿见面,说了些什么?」

  「这有什么好猜的?肯定是他们日子过得好端端的,突然多出一个累赘要他们照料,觉得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死丫头就有这本领,不管什么好事,让她一说就赤裸裸只剩利益,没有半点温情。

  「这是孟非卿给你的见面礼。」程宗扬拿出那张地契,诱惑道:「你肯定没见过那么好的房子。」

  「不要!」小紫理也不理,一甩帘子回到房内。

  自己的院子就跟走马灯似的,云苍峰刚告辞,萧遥逸就带着随从来了。

  那家伙惊讶地张大嘴巴:「程兄,你又化装了?」

  程宗扬正在院子里用湿巾敷眼上的青眼圈,叹道:「这回是真的。眼珠差点都被打出来。」

  「谁打的?」

  「哦,是撞的、撞的。」

  萧遥逸看了看周围,「紫姑娘呢?」

  「她在后面。你别担心,那死……那丫头好得很呢。这会儿离天黑还早呢,有什么事?」

  萧遥逸满脸春风立刻垮下,沉声道:「那两个粉头失踪了。」

  程宗扬心里格登一声。「丽娘和芸娘?」

  萧遥逸最后还是听了程宗扬的劝说,没有杀那两个美妓灭口。天亮后,萧五带着那条小船回来,两女乘船离开。萧遥逸吩咐萧五跟在后面,找到她们是哪家的女眷,再根据情形看是出言警告,还是直接把她们收为姬妾。谁知道小船在芦苇荡中三拐两拐,竟然失去踪迹。

  程宗扬皱眉道:「芝娘总该知道吧?」

  萧遥逸道:「我已经让人去找过。芝娘说那两个粉头是自己寻来的,讲的和昨晚说的差不多,因为丈夫生病才夜间出来卖身。芝娘见她模样长得标致,又解风情,才留下来,在画舫断断续续做了十几日,平常不在船上,有客时才出面。」

  「她们即便不在船上也该有个地方吧?不然有了客人,芝娘怎么通知她们?」

  「芝娘说,只要派了船,在溪口挂出画舫的花灯,她们就会出来接客。」

  程宗扬立刻道:「那她们肯定住在溪口附近。」说着他倒抽一口凉气,「我记得青溪附近就是乌衣巷,她们不会是王谢那些世家大族的女眷吧?」

  难怪萧遥逸表情像吃了大便一样难看。如果丽娘她们真是来自世家大族,略微透出口风,他的真实身份就泄漏无遗了。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萧遥逸埋怨道:「早知道就不该放她们走。唉,如果我不听你的鬼话,一刀一个,这会儿也不用伤脑筋了。」

  「明摆着你自己也舍不得动手杀人,这会儿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太不够意思了吧?」

  萧遥逸委屈地说道:「你让我找个理由推卸一下责任都不行?」

  「你准备怎么办?」

  萧遥逸振作精神:「溪口右岸是那些世家大族的聚集地。我让人继续去查,看哪家的主人这么没用,让老婆出来做粉头。」

  「左岸呢?」

  「左岸是宫城,用不着去查,倒省点力气。」萧遥逸道:「至于画舫那边,程兄,今晚咱们一同去,让芝娘派船挂出花灯,看她们两个来不来。」

  程宗扬道:「今晚恐怕你要自己去了。我和云三爷约好一会儿要去云家拜访,只怕晚间赶不回来。」

  萧遥逸欲言又止。

  程宗扬讶道:「小狐狸,你还有事情瞒我?」

  萧遥逸道:「其实我在她们两个身上留了一点特殊香料,本来不会把人追丢,但只跟了一顿饭时间,香味就消失无痕。」

  「也许她们是洗了呢?」

  「能洗掉还叫特殊?那种味道一般人闻不出来,要十二个时辰才会消失。」萧遥逸拧起眉头,用折扇敲着掌心说道:「能把我的寻迹香去掉,那个人手段不简单。」

  程宗扬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事情听到这里越来越像个圈套。「刺杀你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萧遥逸道:「那个内史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主管文书,身长五尺九寸,面白无须。」

  「江东五虎不是说他紫脸膛、大胡子,眼上带疤?」

  这会儿两人都心头雪亮,指使江东五虎行刺的人必定是冒用身份。线索到了这里已经全部中断,往后只能看运气。

  萧遥逸道:「我来是想提醒一下程兄,你也要当心。那些人这次失手,后面肯定还有动作。我这边还好,进出都有人跟随。你自己要多小心,尤其是紫姑娘那边多劳程兄费心了。还有,你别用湿巾,把手掌放在离眼睛半寸处,隔空揉上一刻钟,保你的瘀伤尽复。」

  【第十五集】第四章:若瑶

  仍然是云府的海蜃楼,不过此时楼内没有昨日的歌妓舞女,偌大的堂上只摆了三张坐榻,周围的屏风全部撒除,只垂了一道纱幕,四面一览无余。这倒是防止窃听的好方法,无论是谁靠近海蜃楼都不可能不被发现。而且楼内光线较暗,有层轻纱遮挡,里面尽可以看到外面,外面未必能看到楼内的情形,反而比一般的密室更安全。

  云栖峰已经在座,开门见山地说道:「三哥从南荒回来屡屡说起程公子。我们云氏是商贾之家,凡事以利益为先,公子莫怪!公子所言的器物,一年有多少收利?」

  程宗扬已经反覆算过,胸有成竹地说道:「第一年销量不会太多,但五年内必能行销天下。一斤铜可以制作二十尺的链牙,每尺以一个银铢计价,可得二十银铢,所费铜料不过一百铜铢,利润在二十倍以上。」

  云栖峰摇了摇头,「一斤铜料价值为一百三十铜铢。」

  程宗扬讶然笑道:「一斤铜制成铜铢也不过一百枚,如果值一百三十铜铢,那不等于铜比钱贵?作一百枚就要赔三十枚?」

  云苍峰在旁插口道:「程兄有所不知。纯铜色泽发赤,铸钱容易磨损,因此铜铢铸造时一般掺入铅、锡,以铜六铅三锡一的比例铸成。在我们云氏铸造坊,一斤赤铜可以铸造一百六十六枚左右的铜铢。」

  程宗扬恍然大悟,这是青铜铸造的比例。与一般人以为的不同,青铜器刚铸造出炉的时候呈现出漂亮的金属白色,年代过久才出现青绿的铜锈。后世常见的黄铜则是在铜料中加入少量的锌。一般情况下,青铜比纯铜硬度更高,并且随着含锡量而提高硬度,用来制作武器也更锋利。

  「那链齿也不必全用纯铜,用铸钱的比例就可以,」程宗扬从善如流地说:「这样换算还是一样的价格。」

  「公子认为这器物可以用在何处?」

  程宗扬毫不犹豫地说道:「靴、衣物、包裹,只要需要扣紧的地方都可以使用。拉链比系带和钮扣的密封性更好,而且更加方便。只要有足够的原料和工匠,我可以保证两年之内让建康人都用上拉链。建康城二十八万户,人口超过一百万,每人一尺就是一百万尺,收利一百万银铢。」

  程宗扬兴致勃勃还要再说,云氏兄弟齐声道:「不可!」

  程宗扬一头雾水,只听云栖峰道:「公子拉链构思虽然巧妙,但不难仿制,一旦流入民间,不出旬月必然有人制造出来。到时数百个商家与我们争夺销量和原料,利润必然大降,甚至还会拉高铜价。因此我与三哥和六弟商议,销路仅限于军中,优先保证利润。」

  程宗扬哑口无言,云老五虽然拒绝市场营销,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在这里提知识产权无异于痴人说梦。拉链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产品,随便一个工匠就能仿制。

  话说回来,这东西也就是不需太高的技术,自己才有可能仿制。高科技的东西自己带的也有,草原里还埋着两支手机呢,怎有可能纯手工打造晶片。

  云氏把拉链推向市场,好不容易打开的销售网可能几个月就被人抢得干干净净!这还不是最致命的,如果算上对铜价可能产生的影响,云氏就要为这件小东西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

  晋国一半以上的铜铢都由云氏铸造,虽然目前有利可图,但铜价一旦上涨,铸钱必然出现亏损。云氏每年铸钱都有定额,到时赔本铸钱才是得不偿失。

  如果把原料换成其他材料,铁容易生锈,重量也更大;铅更容易磨损。如果是纯锡,遇到寒冷天气可能变成粉末,铝就不用想了,要到十九世纪才被人发现。在这个时代,金属以外可以选择的材料更少。

  程宗扬心里叹道,许多技术的失传可能出于这种原始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但站在云氏的角度考虑,维持小范围、高利润的制作销售,也许是他们唯一的选择。程宗扬虽然不甘心也没有办按,谁教自己不能白手起家,创造出一套完整的化工产业呢?

  程宗扬想了半晌,最后无奈地说:「也只好如此了。」

  云苍峰道:「其一,我云氏商会出铸铜作坊一处,工匠三十人,每年供应铜料五千斤,制作拉链十万尺,将来如果不够,还可按需求追加。制作之事由程氏全盘管理,云氏不再插手,如何?」

  这等于是云氏提供工厂、技术人员和原料,由自己全权生产,条件不可谓不优厚。程宗扬当即道:「可以。」

  「其二,作坊所有的产品由云氏统一收购,以每尺十枚铜铢计价。程公子,你看怎么样?」

  这一下是狮子大开口,以每尺一枚银铢的价钱算,等于云氏拿走百分之九十的收入,只给自己留百分之十。

  程宗扬抗议道:「这也太少了吧?我不说五五分成,至少也要四六分成。」

  云苍峰道:「我们云氏出作坊、工匠和原料,等同承担所有的成本,让程公子坐收渔人之利。三者相加,成本至少占五成,所得利润不过五十铜铢,程公子平空拿走两成已经不少了。」

  云苍峰与自己交情深厚,程宗扬相信自己向他要个上万银铢,他眼都不眨地就拿出来,白送也没什么关系。但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一谈到生意,云苍峰就露出商人本色,锱珠必较。这会儿自己如果太大度就是将交情和生意混为一谈。

  程宗扬笑道:「云执事算得也太精了吧?五千斤铜制作十万尺拉链,相当于十万银铢。原料占一成,三十名工匠,每人每月二十枚银铢工钱,不过七千二,作坊我便是租用,每月也不超过二百枚银铢,三者相加,成本最多只占两成。八成利润我拿四成,等于三十二枚铜铢。再去两枚算交情,一口价,每尺三十枚铜铢。」

  云苍峰笑咪咪道:「铸铜作坊哪里是随便能租来的?不瞒程公子说,那处作坊便是铸造铜器,每年还有一万银铢的收益。仅此折入成本就有一成,何况还有运输、损耗的费用,云某说成本占五成,并不算多。」

  程宗扬打起精神,与云苍峰、云栖峰反覆争辩,甚至声称自己建造作坊、招募工匠、采购原料、销售货物,算下来也能把成本控制在四成以内,还能净拿六成利润。

  云苍峰则道,白手起家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不要说作坊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建成的,单是熟练的铸铜工匠就不易寻找。

  双方你来我往,一边争论,一边互相让步,最后把收购价定在二十枚铜铢一尺,超出五千斤的产量则是三十枚铜铢一尺,并且由云氏承担作坊及工匠的所有开支。

  敲定细节后,云苍峰亲自拟定契约,云栖峰则唤来仆从款待程宗扬。三人谈论时都是并膝正襟危坐的架式,云家人还好说,程宗扬头一次跪坐这么久,这会儿松懈下来只觉两腿发麻,爬起来道:「云五爷,我在院子里走走不妨事吧?」

  云栖峰笑道:「不妨,程兄便当这里自己家,尽管随意走动。」

  程宗扬也不客气,到了楼下看周围无人,立刻逾墙而过,按着上次的路径,熟门熟路找到那处院子。

  院门仍然紧锁,墙角的翠竹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程宗扬抬指在门口的花瓶上一敲,指下发出一声清响,然后拾阶而上。

  那个披着狐裘的少女坐在楼梯尽头,水一样的眸子静静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你来了。」

  程宗扬笑道:「你知道是我?」

  「每月望日前后,这个院子是不能进人的。」

  程宗扬看了看周围,小心道:「我来没什么关系吧?」

  「没有。」

  程宗扬挨着少女脚边坐下,「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如瑶。」

  程宗扬夸张地拍了下手掌,「真是好名字!喂,你别笑,这名字真的好听。我要有个女儿就叫她程如瑶。」

  「你不是姓萧吗?」

  「哦,我是说顺口了,让女儿跟母亲的姓。」

  少女哦了一声。「原来萧公子已经有妻子了。」

  「妻子倒谈不上……喂,说说你自己吧,为什么别人不能进来?还有,穿这么厚的狐裘难道不热吗?」

  少女慢慢道:「我幼年时得过一场大病。每到望日前后就通体发寒,时常听到有人走动就会昏厥。」

  「竟然还有这种病?」程宗扬好奇地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好一些了?」

  云如瑶摇了摇头。

  「那你这会儿为什么没有昏倒?」

  「我也不知道……」云如瑶轻声道:「有时说话就会睡过去。」

  「昨天你没事吧?」

  「睡一时就好了。有一次我昏了四天,五哥把棺材都准备好了。还是三哥请来一位高僧把我救转过来。」

  「你三哥是云苍峰?」

  「你认得他?」

  程宗扬讪讪道:「难怪云丹琉叫你姑姑呢,没想到云老哥还有个这么小的妹妹。」

  云如瑶低声道:「我是庶出的。」

  嫡出是正妻所生,其他姬妾生的都是庶出,两者虽然同出一父,但在家族和社会上地位相差极大。程宗扬对这些毫不在意,大伙儿都是爹生妈养,能有什么区别?

  「你身上好香,是不是用了龙涎香?」

  云如瑶从袖中取出一个寒冬时节才用的手炉,铜炉的气孔内正散发出奇异的芳香,怀中满满的都是馨馥香气。

  昨天见过一面,不知为何这个少女寂寞的容颜总留在自己脑海中。一想到心里就软软的,禁不住想去呵护。自己明知道这事是云家的忌讳,仍忍不住过来与她说几句话。

  「你病那么重,身上倒没有药味。」

  「我不吃药的。」

  程宗扬玩笑道:「难道云家请不起医生?」

  「三哥说,凡药都有毒性。我秉性原本就弱,再服药会伤了身子,平常只是吃些补品。」

  也不知道云家有什么难言之隐,生怕被人知道有个妹妹身染重病,连对自己也隐瞒不说。恐怕云如瑶生下来就没离开这处院子。

  云如瑶抬起眼:「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程宗扬道:「我是你三哥的朋友,陪人来谈生意,想起昨天的事,专门来看看你。」

  「谈什么生意?」

  「算是铜器吧。」

  程宗扬随口说了几句,云如瑶静静听完,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程宗扬把背包递过去,少女拉了几下,想了想道:「你算错了。」

  「什么?」

  「铜器坊的链牙做不了这么小,每颗链牙做下来大概宽三库、长八压,一斤铜料分量约为三合,制成链牙约长七尺四寸。如果链牙做得更大,长度会更短一些。」云如瑶轻轻道:「你应该按重量计价才公平的。」

  合是六朝使用的容积单位,约等于五十分之一升。自己只是大概估计一斤铜料能做二十尺,五千斤等于十万尺,一年能拿两百万铜铢。云如瑶却对铜料的容积、铜器坊的制作水准如数家珍,按照她计算的结果,自己的收入锐减三分之二,一年能拿到三百多金铢的收入就不错了。

  「云三哥竟然玩这一手来阴我?」

  云如瑶小声道:「三哥哥并没有算计你。链牙都是以浇铸法铸成,大小虽然不同,但制作所费时间相差不大。萧公子原本计算一年耗铜五千斤,制十万尺。仍以十万尺计,耗铜就不是五千斤,而是一万三千六百斤。前五千斤可制三万七千尺,收入七十四万铜铢;后面八千六百斤可制六万三千尺,以每尺三十铜铢计价得一百八十九万银铢,合计为二百六十三万,算下来每年还多拿三成有余。我想,五千斤之后另外计价这一条是三哥哥添上的吧?」

  程宗扬惊讶地看着她,这一串计算中牵涉到铜料密度、体积的换算,从链牙的体积推算出尺寸,再根据铜器坊的生产能力得出产量,最后分别计价,算出最终收入,让自己来算,就是拿着计算机、列好公式,至少也要十分钟。没想到这个病恹恹的少女却有着电子计算机的心算能力,上百万的数字随口道来,没有半点迟滞。

  程宗扬呼了口气。「你说得没错。那一条是云三哥主动说的。哈,你是不是学过速算的方法?能算这么快。」

  「没有。」云如瑶小声道:「我只是无聊时拿书来看,那些仆妇不识字,有时拿来的是帐本,我也只好一条一条读下去,慢慢就会算了。」

  原来是这样……这也够天才了。让自己看帐本大概只会睡着。

  云如瑶眼睛一亮:「你好像读过很多书?」

  「……读过一点。」

  「能给我讲讲吗?」

  「嗯……」程宗扬想了一会儿,「有三个人,一个白脸的,一个红脸的,一个黑脸的,三人一个头磕在地上,从此成为兄弟……」

  「是桃园三结义吗?」

  「你看过?哦,后面是三兄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保护唐僧西天取经。」

  云如瑶绽出一个笑容:「不对,那是西游。」

  程宗扬笑道:「你都看过,我还讲什么?」

  「说个我没看过的好吗?」

  一时半刻从哪儿给她找故事?扬脸想了半晌,程宗扬发现只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看的一部小说记得还挺清楚,内容也挺长。至于合不合适……讲个简版的好了。

  程宗扬咳了一声:「从前有一个人,叫约翰法雷尔……」

  ……他一刀把自己的好朋友干掉,然后流泪转过身。「

  云如瑶骇然笑道:「他是个坏人啊。」

  「不能说很坏吧,就是有一点点好色……哦无耻。」

  「后来呢?」

  「他杀了那个叫巴比的朋友,然后去向公主谢罪……哎呀!时间不早了,云三哥还等着我去签文契。」

  程宗扬急忙站起来跳下楼梯。一回头,只见云如瑶洁白如雪的面孔掩在狐裘间,唇角带着一丝笑意,静静看着他轻声道:「你还会来看我吗?」

  程宗扬只是想看她昨天昏厥后恢复得怎么样,毕竟她是未出阁的姑娘,自己不好没事就溜过来看她。不过程宗扬这会儿不假思索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只要你不觉得我讨厌就行!」

  「谢谢你,萧公子。」

  好吧,黑锅就让那小子背到底吧。程宗扬摇了摇手,飞也似的离开小楼。

  【第十五集】第五章:销金

  「啪!」双掌相击。

  程宗扬与云苍峰签下文契,然后击掌为约。旁边的云栖峰笑容满面,叫道:「取酒来!今日大家一醉方休!」

  云苍峰笑着挽起程宗扬:「我在南荒便与程小哥约好,要请他到建康的销金窟一游。改日等六弟回来再请程小哥来赴家宴。」

  云栖峰笑道:「也好!三哥多费心了。」

  吴三桂在前院等候,见程宗扬出来立刻牵马过来。接到萧遥逸的警告,程宗扬出门也小心起来,出门时秦吴二人总有一个跟在身旁。程宗扬向吴三桂打了手势让他跟着,然后和云苍峰一同上了马车。

  「小哥方才走到哪里去了?」云苍峰道:「我和老五让人找了几趟,也未找到。」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我看到院后的假山挺有趣,一时忘了回来。对了,云老哥,五原城那边可有消息?」

  在白龙江口与祁远分手,程宗扬越想越放心不下,委托云苍峰派人到五原城打听消息。万一苏姐己那妖妇翻脸无情,无论如何也要把祁远救出来。

  「小哥不用心急,今日是八月十三,再有四五日就有消息了。不过我听说那位苏掌柜生意越做越大,前些天有人接洽一笔生意,说五原城白湖商馆的苏掌柜有意在秦淮河畔购置楼宇,把她的醉月楼开到建康来。」

  程宗扬摸了摸颈后的烙印。「云老哥,不瞒你说,我跟那妖妇有点过节。她既然敢来,能不能设个圈套让那妖妇赔上一大笔钱,血本无归?」

  以云家的势力,要设个圈套轻而易举,云苍峰却摇了摇头。「我们云氏以义利为本,这种事既做不得,更不能打着云氏的旗号去做。」

  程宗扬叹了口气,「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咦,云老哥,咱们是去哪儿?」

  云苍峰笑道:「当然是建康城最大的销金窟,金钱豹!」

  程宗扬一口水呛住,连声咳嗽起来。

  面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楼宇,虽然仅有三层,高度却超过六丈,后面更有一座飞檐斗拱的楼堂高出其上,两座楼相隔十几丈,在空中以飞架的复道相连,紧临着秦淮河,气势恢宏。

  门前一块巨石用一人多高的字体雕刻着「金钱豹」三个字,字中填着朱砂。暮色刚临,石旁一串硕大的灯笼点得通明,石上字迹被灯笼照映,便是在河上也看得清清楚楚。

  两名小厮奔出来先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等云苍峰踩着他们背脊下车,才爬起来笑道:「云三爷!有段日子没来了!」

  程宗扬不习惯把人当成下马石,直接跳了下来,另一个小厮赞道:「公子爷好身手!连军中的将爷也被公子爷比下去了。」

  云苍峰随手掏出一把铜铢丢给他们:「章老板呢?」

  两个小厮捡起铢钱,眉开眼笑地说道:「章老板不知道是三爷来,不然早出来迎接了。两位爷,里边请!」

  楼内立着一道金漆屏风,上面用翠玉、玛瑙、珍珠镶嵌成花鸟图案,两角各悬着一串莲花灯,灯盏都用白玉雕成,灯光一映,整座屏风金碧辉煌。屏风后是一条走廊,十几名花枝招展的美妓林立两旁,娇声道:「两位爷,请进。」

  楼内是一座大厅,六十四根巨柱撑起的空间宽敞无比。大厅四周摆着数十张桌子,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桌上放着一张黑漆棋喉,上面用金丝嵌有迷宫一样的纹路,中部镶着四颗圆形的翠玉,构成一个正方形。

  程宗扬好奇地看过去,只见棋盘两边放着六红六白十二枚棋子,其中各有一枚棋子较大。棋盘一侧是六根细竹管,竹管一剖为二,一边平整,一边呈弧面,外涂黑漆,凹槽内灌了银汁。

  一名文士拿起竹管在手中摇着。对面的大汉紧盯他的手势,旁边围观众人高声叫道:「贵彩!贵彩!」

  片刻后,文士一把撒下,六支竹管在案上转了几下,最后停下来时全部是银槽朝上。围观众人神情越发激动,齐声叫道:「杀枭!杀枭!」

  文士志满意得,慢悠悠拿起棋子,一连走了六步,最后一步将那名汉子的大子逼入死角。众人欢呼声中,那汉子冷哼一声,将一堆银铢推到文士面前。

  云苍峰笑道:「这是六博之戏。大子称枭,小子称散,竹管称箸。每一掷都有贵彩与杂彩之分,双方以箸数行子,先杀枭者为胜。这汉子不过输了二十余枚银铢,不算多。」

  原来这里还兼营赌场。程宗扬环顾四周,周围数十张桌子各有不同赌局。棋枰绘着关、坑、堑标记,用五木投掷、六马行棋的樗蒲;棋枰呈长方形,绘着门梁,双方共有三十枚棋子,掷骰行棋的双陆;略似象棋,掷骰行马的打马;以六枚骰子同掷,同色辨输赢的投琼;用铜铢四门押宝的摊戏;拿铜铢投掷赌戏的关扑,甚至还有自己见过的牌九,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这会儿天色还未全黑,大半赌桌都聚满人,一个个吆五喝六,气氛热烈。

  程宗扬笑道:「赌博还有这么多花样。」

  「赌博之戏向来禁而不绝。如先主武帝就酷好搏蒲之戏。」云苍峰指点道:「这里都是博戏,楼外院中还有一处,是各种斗戏:斗鸡、斗鸭、斗犬、斗蟋蟀……不一而足。」

  程宗扬回头道:「长伯,你不是喜欢斗鹌鹑吗?不去瞧瞧?」

  吴三桂搓了搓手,尴尬地一笑。程宗扬大笑着掏出钱袋:「这些银铢你拿去吧。先说好,这是你预支的工钱,往后两个月你就没钱可拿了。」

  吴三桂却道:「会之今日没来,属下要守护公子,改日再来斗戏。」

  「有云老哥在,还能有什么事?你尽管去,只要别输光就行。」

  云苍峰知道两人不是寻常随从,也笑着劝说,但吴三桂执意不肯,程宗扬只好作罢。

  一个胖子像球一样从楼梯上滚下来,远远抱拳拱手嚷道:「云三爷!多日不见,又发福了!」

  那人面孔、耳朵、身材、肩膀、手指无处不肥,一笑五官便挤成一团,几乎看不见眼睛,胖得让程宗扬都觉得稀奇。石超与他一比都是个俊俏的后生。

  「章老板。」云苍峰抱拳行礼,接着挽起程宗扬笑道:「我是陪程公子来散心,程公子初次来建康,今日可要见识见识你这销金窟。」

  章瑜翘起肥嘟嘟的拇指。「能让云三爷亲自作陪,程公子这面子大了!只怕小店简陋,入不了程公子的法眼。」章老板谄笑着压低声音,「今日小店新来几个绝色女子,程公子要不嫌弃,便请楼上坐。」

  几人谈笑风声地上楼,一名小厮过来低语几句,章老板脸上肥肉颤了几颤,为难地对云苍峰说道:「云三爷,外面又来了几名客人,小的去寒暄几句,一会儿过来给三爷陪罪。」

  「章老板不用客气。」

  章老板匆忙离开,云苍峰低声笑道:「这胖子叫章瑜,绰号八爪章鱼。金钱豹是章家家传的生意,到他已经是第三代,在他手里生意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是秦淮河当仁不让的龙头。尤其是他开的金枝会馆,寻常达客贵人也难得一进,往来的都是六朝的王侯巨富。」

  二楼厅内正在表演歌舞,云苍峰毫不停留,领着程宗扬直上三楼,然后跨过连接两楼的复道,飞桥帷幕垂下,顿时将前楼的喧嚣隔在身后。

  那座飞桥位于两楼之间,宛如一道飞虹悬空架起。桥廊遍饰彩绘,雕着龙飞凤舞的图案。凭栏而立,右侧的秦淮河与左侧的建康城尽收眼底,对岸的长堤是百姓聚居的地方,房舍鳞次栉比、人烟稠密。河面上挂着花灯的画舫往来如蚁,一派繁华景象。

  「这座销金窟日进斗金毫不夸张。一般客人来此一趟至少要花费二十个银铢。多的上千银铢也能一夜挥霍干净。」

  一千银铢就是十万钱,相当于平常人家两三年的收入。这销金窟可谓名副其实。

  「我看着那边楼上有个金字,是不是就是金枝会馆?」

  「金枝会馆不在此处。那边管得更严,要入得会馆的人必须有人推荐,每年缴纳数千银铢的会费方可入内。」

  程宗扬大出意料。竟然还搞会员制,看不出八爪肥章鱼这么有头脑。

  说话间,一阵喧哗声从身后传来。

  「爷这张弓怎么样!桓老三眼都翻到天上去了,爷一箭射出去,那小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哈哈,三层犀甲,一箭射个对穿!谁见过这么强的弓耶!这不是程兄吗?程兄!程兄!」

  程宗扬转过身,笑道:「张侯爷。」

  张少煌甩开众人,大步过来,只朝云苍峰打个招呼,便一把拉住程宗扬的手,笑得嘴都合不拢。

  程宗扬忍不住道:「张侯爷今天也有心情来这里逛逛?」

  张少煌得了那张龙雕弓,立刻拉着城中的世家子弟去比试。龙筋制成的弓弦果然不同凡响,张少煌知道自己的力气顶多能射三十来步,不敢离靶太远,谁知这一箭射出不但射倒靶子,还射透三层犀甲。

  张少煌这一手一兄出来顿时技惊四座,让他赢了一个大大的彩头,脸上这分光彩更不用说。

  张少煌喘了口气,拉着程宗扬道:「程兄,什么都不说了!今晚的花销都是我的!去把章胖子叫来,让他给我们兄弟安排几个新鲜的绝色!」

  云苍峰笑道:「怎好教张侯爷破费?今日老夫作东,张侯爷若是有意,不如改日吧。」

  云苍峰这个面子,张少煌不能不卖,但他也不客气,扯着程宗扬道:「今晚我是跟定程兄了。云执事,你干脆连我一同请了吧,改日我再回请。」

  云苍峰大笑道:「张侯爷何等身份!平常想请也请不来,老夫今日是沾了程小哥的光。」

  张少煌贴在程宗扬耳边道:「程兄,那东西你先替我瞒着。等过几日我赢了小侯爷那小子,好好让他吃个瘪。」

  程宗扬一口应诺。「好说!说起来小侯爷似乎不怎么来这些地方?」

  张少煌笑嘻嘻道:「那可不。他老子是谁?少陵侯萧侯爷,小侯爷是怕撞见熟人,回去挨他老子教训。」

  程宗扬却知道萧遥逸从来没挨过打,说萧侯爷管教得严多半是父子俩对外的饰辞。至于他不来这些地方还是因为掩藏身份的关系。当日萧遥逸说起芝娘的好处,先提到的就是嘴严。

  一进楼内,程宗扬便吃了一惊。这里明明是几丈高的楼上,眼前却有一池清水,旁边柱上盘着几条鎏金的飞龙,龙口中喷出清泉注入池中。

  张少煌笑道:「章胖子挖空心思才把水引到这里。一会儿在池中表演美人儿出浴,程兄定可大饱眼福。」

  这边客人比前面少了许多,但在座的一看大有来头。其中一席坐着三名客人,身后几名大汉一字排开,目光凶狠,望之不似善类。

  云苍峰低声笑道:「章胖子胆量不小,三道九流都敢接纳。」

  「你说他们?」

  「中间那个是游雍,既是太湖盟的大盟主,又是翻江会的大龙头,号称双龙头。」云苍峰指点道:「左边的是太湖盟副盟主谭英,右边那位是翻江会二龙头马雄。他们这些年大小案子做了几百起,是六朝联名缉拿的要犯。」

  几个黑道汉子大模大样坐着,马雄用随身带的尖刀在炙熟的牛腿上剔下一大块,旁若无人地伏案大嚼。

  「他们跑到建康来逛窑子,难道不怕官府?」

  张少煌道:「大伙井水不犯河水,左右抢不到我家,谁去管他?程兄!这一觥我先干了!云执事,你也干!」

  张少煌倒没多少王侯架子,三人同坐一席,不多时便推杯换盏起来。席间说起近日的趣事,张少煌笑道:「那还用说?首推小侯爷和程兄当日在秦淮河的壮举。好嘛,整条秦淮河都惊动了,争相围观,就差没给两位扔钱。」

  程宗扬道:「我是被那小子阴了,谁知他这么能喝。」

  「小侯爷的酒量谁不知道?三五斤花雕下肚,只有别人不敢听的,没有他不敢说的。我们几个常说萧哥儿幸好是生在萧侯爷府里,要是生在寒门,铁定是个亡命江湖的游侠。」

  「哈哈,那家伙脖子上的刺青已经说得明白。」

  张少煌眉飞色舞地说道:「有种朝这儿砍!那家伙真是有种!石胖子眼红的不得了,也想在脖子上刺一句。他涎着脸去求小侯爷,小侯爷也不废话,拔刀对着他的脖子一刀下去,石胖子当场吓得尿了裤子,让大伙儿好一通笑话。」

  程宗扬笑道:「那小子说他是岳帅的弟子?」

  「可不是嘛!小侯爷整天吹他跟岳帅的交情,不过岳帅死的时候,他还是个吃屎的孩子,只不过吹吹牛用嘴巴过过瘾。偏偏那小子还自己当了真,最听不得有人说岳帅的坏话。那天程兄也在,那小子,」张少煌笑骂道:「我若把他的话给萧侯学一遍,保他屁股开花。」

  程宗扬举觥与张少煌一碰,笑道:「张侯爷度量够大。」

  张少煌叹道:「我也不是度量大,你不知道那小子难缠得很。你让他吃点亏,他非要机会补回来不可。还说呢,今天刚出了件事——也不知昨天谢万石言语间怎么得罪他。谢小子下午回家,一开书房就看到一对铜铃大小的牛眼瞪得血红,书房里一塌糊涂,架也倒了、书也破了,满墙满地都是牛粪,让谢老二差点没昏死过去。」

  张少煌抚掌笑道:「不用问,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小侯爷,建康城里找不出第二个!我来的时候听人说,谢老二刚醒过来紧接着乘了车,让人扶着去找萧侯讨个说法。」

  萧遥逸是什么样人,别人可能只看到他荒唐,自己却心知肚明。那小子肯定不会无聊到去做这种闲事。但为什么他找到谢万石头上,只有问过他才知道。

  金槌击在玉制的磬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接着十余名美妓鱼贯而入,花枝招展地倚着客人坐下。张少煌随便搂了一个,心思却全没在那美妓身上,笑道:「且看今天出场的是哪个。」

  张少煌身份尊贵,本来应该坐在中间的主位,但他一坐下就占了旁边的客席,反而把程宗扬挤到中间。吴三桂负手立在程宗扬身后,鹰隼般的目光不停在堂内扫视,虽然有点煞风景,但让自己安心不少。

  云苍峰刚谈成生意,原想带程宗扬来散心,偏偏遇上这位张侯爷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弄得他啼笑皆非。

  几行灯笼沿着柱子垂下,将清池映得通明。一只玉白的纤手从水中优美地伸出,惊鸿一瞥间又没入水中。

  琴声响起,弹的却是古曲<流水>.水中那个曼妙身影伴着琴声翩然游曳,忽然腰身一折,身子犹如圆弧,从手指到足尖从水面飞速掠过,不待众人看清又消失不见。

  优雅的琴声间,一具美妙的女体彷佛一枝玉白的兰花从水中升起。她丝绸般的发丝披在肩上,身上只披了一幅轻纱;被水一浸,轻纱变得透明,那具雪玉般的胴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添了几分妩媚。

  水中升起的还有一朵荷花。舞姬立在一片花瓣上,两手在头顶合紧,身子轻柔地扭动起来。那具光洁躯体像水一样柔润,胸前两团丰乳轻颤着,洒下晶莹的水滴。

  清歌起,那女子柔媚地舒展肢体,曼声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舞姬在池中轻歌曼舞,白美玉体变幻出种种柔美的姿势。一曲唱完,余音袅袅,彷佛还在梁间回绕不绝。

  座中客人都被歌声吸引,程宗扬也心神俱醉,连旁边的美妓都忘在脑后。正出神间,忽然一道刀光闪过钉在那舞姬脚边,吓得她一声尖叫。

  轰然一声,各家的随从上前护住主人,连吴三桂也踏前一步,鹰眼警觉地看着四周。

  只见黑道双龙头游雍旁那叫马雄的汉子跳起来,拍着油乎乎的手掌叫道:「唱得好!太好啦!再唱十遍!」

  张少煌方才吃了一惊,这会儿一口酒顿时喷出,云苍峰也禁不住莞尔。

  那位双龙头游雍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喝道:「气质,注意你的气质!我他妈说过多少遍,都给我斯文一点!」

  程宗扬又是骇然又是好笑,这些黑道人物匪气十足,坐在这儿听曲也难为他们了。

  章瑜章胖子刚会过客,这会儿像个肉球一样滚过来,满脸堆欢地说道:「游爷莫恼,来来来,喝杯酒消消气。马爷说的是,让她再唱一遍,再唱一遍!」

  那舞姬余悸未消,听了老板的吩咐只得怯生生重新歌舞。章瑜打揖陪笑,安抚游雍一席,然后过来笑道:「张侯爷,没惊着你吧?」

  张少煌笑呵呵道:「章胖子,你这里上有龙飞凤舞,下有鱼游虾戏,端的是热闹非凡啊。」

  章老板满脸堆欢,眼睛眯成一条缝,「侯爷见笑了,只要能伺候得诸位爷高兴,就是小的福气。」

  说着他朝程宗扬看了一眼,瞧不出这个年轻人怎么能让张侯和云家三爷都在旁边作陪。这样的身份难道是哪位王爷?

  章瑜加倍小心,堆笑道:「小号这些庸脂俗粉,不知程公子是否还能看得过眼呢?」

  花花轿子人抬人,与人客气也是给自己方便。程宗扬笑道:「章老板这销金窟令人大开眼界。」

  章瑜连忙道:「公子谬赞了。」

  程宗扬与云苍峰对视一眼,问道:「听说章老板还有个金枝会馆?」

  章瑜眼中透出一丝掩饰极好的得意,一边谦虚地说:「那边往来的都是朋友,比这里清静一些,」他朝旁边那席悄悄扬了扬下巴,小声道:「像那些粗人,会馆里是不接待的。」

  程宗扬转着茶杯,笑道:「改日定要拜访一下。」

  章瑜露出一丝为难。张少煌道:「这有什么难的?你那里不是三个人作保就行吗?我一个,云执事一个,再加小侯爷,够了吧?」

  章瑜陪笑道:「小侯爷那边,小的请不动。」

  张少煌拍了拍脑袋,「我倒忘了,小侯爷只喜欢画舫。王驸马行吧?」

  章瑜眼睛顿时一亮:「程公子与汉安侯认识?」

  张少煌酸溜溜道:「可不是嘛,五千金铢的交情呢,驸马爷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他要真不给就去找石胖子。程兄,石超把新买的侍姬都送你了,作保这种小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少煌说的几个都是建康城响当当的人物,和这些人都有交情,这个年轻人的身家不问可知。章瑜急忙道:「侯爷这是哪里话,有侯爷和云三爷一句话,在下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张少煌笑道:「就这么说定了。章胖子,开馆时知会我们兄弟一声。」

  章瑜脸上肥肉都放出光来,「一定一定!」说着他压低声音,「程爷,这珠姬是小号刚买的,还没接过客人。公子若不嫌弃,让她今晚给公子侍寝如何?」

  张少煌笑着用折扇在章瑜头上打了一记:「好你个章胖子,看人下菜碟。怎么不叫来陪我呢?」

  章瑜笑嘻嘻道:「侯爷是小号的常客,程爷是初次来,胖子当然要用心巴结。」

  程宗扬正要答话,眼角忽然一动,看到一个身影从门口路过。

  程宗扬霍地站起身,不顾张少煌和章瑜惊讶的眼神,说道:「在下酒沉了,改日再来。章老板、张侯,我有事先走一步。云老哥,你替我多劝侯爷几杯。」说着朝云苍峰施个眼色,拔腿就走。

  云苍峰虽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他是老江湖,当即拉住张少煌笑道:「张侯爷,今天是老夫请客,你可不能逃席啊。」

  吴三桂影子般跟在身后,程宗扬道:「盯着他!」

  【第十五集】第六章:暗寻

  前面一个身影正朝长桥走去,刚才虽然只瞥了一眼,但那人的紫红脸膛、颔下一把大胡子,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没看到他眼上是否有疤。

  程宗扬也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有点疑神疑鬼。毕竟建康城百万人口,紫脸膛、大胡子的汉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未必这么巧让自己撞见正主。

  不过程宗扬觉得昨晚的刺杀不会那么简单,有人用假身份找来几个小毛贼刺杀萧遥逸,本身就够古怪的,而丽娘和芸娘的失踪更是给自己敲响警钟。

  联想到宫中怪事,纸醉金迷下的建康城其实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把本钱赔得干干净净。

  紫脸汉子不急着离开,在大厅赌了两把,输了六、七枚银铢才一脸懊恼地收手出门。

  程宗扬起身要追,却被吴三桂一把拉住他。

  「公子,盯人不是这样盯的。」吴三桂道:「那汉子刚才关扑时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身后。这会儿追出去肯定让他看个正着。」

  「那怎么办?」

  「不用急。」吴三桂道:「他跑不掉。」

  楼外是临江的大道,此时正值酉初时分,街头华灯初上、人流涌动。紫脸汉子一出门便混杂在来往的人群中。过了一盏茶时间,两人迈步出门,眼前人群熙熙攘攘,哪里还能看到紫脸汉子的踪迹。

  吴三桂胸有成竹,鹰集般的目光在大道上一扫而过。「这边。」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你不是蒙的吧?这路上脚印有好几万个,你一眼就能认出来?」

  「方才在楼上的复道内,不知少主是否留意那汉子脚步。」吴三桂道:「那厮脚步沉重,身上分明带的有重物。属下仔细打量过,他腰间鼓出一圈,多半带着成贯的铢钱。」

  「这地方腰缠万贯的有钱人多了,带着十贯八贯也不算多吧?」

  吴三桂狰狞地一笑:「那汉子腰间的铢钱不超过两贯。但从他脚步声推断,属下肯定他带的是金铢。」

  两千枚金铢重量超过四十斤,价值更是相当于四百万铜铢,即使在金钱豹这样的销金窟也足以令人瞠目。程宗扬心头疑云丛生,紫脸汉子带着一大笔钱,究竟是什么来头?

  微弱的灯光下,吴三桂指着路上一个浅栈的足印道:「这个就是他的!带着四十多斤的重物,即便他多方掩饰也免不了留下痕迹。」

  程宗扬道:「走,咱们看看这个大富翁往哪里去。」

  足迹一路向西朝朱雀门走去,接着进了城门,走上御道。两人没有贸然追踪,而是在路旁一处茶摊坐下慢慢喝茶。

  一碗茶役有喝完,吴三桂用肘轻轻推了程宗扬一下。程宗扬抬起头,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的行人从旁边经过。他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长衣,步履轻松,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人身上没带钱吧?」

  吴三桂低声道:「他换了外衣,用斗笠遮住大半面孔,身上的金铢也换了地方。不过有一样东西没换,公子留意他的鞋子。」

  程宗扬拍了拍脑后。在一般人思维中,鞋子最容易被疏忽,无论追踪者还是被追踪者都很少在鞋子这个细节下功夫。那汉子这么一点疏漏就被吴三桂的鹰眼盯个正着。

  程宗扬笑道:「长伯看起来粗豪,心思却细,能看出这么多道道来。」

  「这都是侯爷的教诲。论起追踪的本领,属下比会之差远了。」

  程宗扬暗想:殇侯把这两个得力手下交给自己可谓帮了大忙。只是想到这两个人的「历史」纪录,仍不免有些戒心。

  吴三桂道:「公子是要追那笔金铢,还是要追人?」

  「当然是人!」

  萧遥逸来不及系上衣服,披在肩上匆匆闯进书房:「程兄找我?」

  程宗扬衣服湿漉漉沾满露水,头发上还沾黏几根压断的青草。这会儿他歪在坐榻上拿着一只宝石红的花瓶把玩,一边打着呵欠道:「这瓶子很值钱吧?」

  「三千银铢罢了,你想要就拿走吧。」萧遥逸扯了个蒲团,盘膝在他对面坐下,

  「你一大早来不是跟我谈花瓶的吧?看你的模样,昨晚一宿没睡?不是跟哪个姑娘风流一晚吧?」

  「风流个屁。」程宗扬放下花瓶,精疲力尽地说:「这几天把我整惨了。先是熬夜陪云老哥办事,然后被你拽出去荒唐一晚上,还遇上一群蠢贼行刺。好不容易昨天去散散心,结果又在野地里趴了四、五个时辰,为你干了一夜的活儿。这下大清早我就讨赏来了。」

  萧遥逸眼睛一亮:「什么事能劳程兄大驾?」

  「我昨天遇见一个人。」

  随从萧五递来井水浸过的面巾,程宗扬接来抹了抹疲惫的面孔,振作精神。「那人西时初从金钱豹离开,进朱雀门,在御道停了一刻钟左右。酉时三刻出来往南经过浮桥,一路南行,到山里已经是戌时四刻。然后那人进了一座寺庙,我和长伯在山里等到寅时,没有见他露面才回来。」

  萧遥逸两眼闪闪发亮:「谁?」

  「紫脸膛,大胡子。」程宗扬道:「过浮桥的时候,长伯装作无意挤过去看了一眼,瞧见那人眼上有个疤。」

  萧遥逸动容道:「好小子,竟然让你逮上了!」

  程宗扬继续道:「那座寺庙看起来挺新,而且还有桩怪事……」

  萧遥逸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是不是庙里那些和尚看起来都很能打的样子?」

  这下轮到程宗扬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建康城往南过朱雀桥,走路一个时辰左右,那地方叫天阙山。山里正好有一座寺庙去年刚建成,叫佛窟寺。」萧遥逸冷冷道:「修寺的不是别人,乃是朝中大司空徐度。他任司空之前是镇东将军,节制六州军事。」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我记得谢万石也是镇东将军?」

  「没错,谢二是接他的军职。」萧遥逸鄙夷地说道:「那饭桶屁用没有,刚上任的时候,他大哥指点他笼络诸将,谢二就把诸军将领都叫来摆开筵席。席间诸将都等主将发话,结果这位平常口若悬河的谈玄名士一句都说不出来。憋到最后,谢二拿铁如意朝众将一指,说:『诸位都是劲卒!』那些将领都是尸山血海里搏出来的功名,这会儿被他说成小卒,脸上哪里挂得住,差点儿当场掀了桌子。后来还是他大哥到营中逐一拜访才勉强安抚下来。」

  程宗扬笑道:「看来那些劲卒不怎么听这位将军的?」

  萧遥逸挤了挤眼,嘻笑道:「所以我才弄了头牛。如果真是谢二干的,他开门看到的就该是老虎了。还想让丫头扶着来告状?门儿都没有!,」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平白去找谢万石的麻烦。说吧,谢家这位公子爷和行刺你的人有什么关系?」

  萧遥逸无辜地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气啊。嘿嘿,其实我是做给他大哥看的。」萧遥逸收起嘻笑,正容道:「谢二虽然是个饭桶,谢家老大却是个人物。昨天我先闹了一场,只要谢安石不犯痰气,谢家就不会来蹚这滩浑水。」

  「你查出来了?」

  萧遥逸点了点头。「听到一点风声。如今程兄找到这个人,更坐实这个消息。」

  萧遥逸摊开折扇,轻轻摇着:「不瞒程兄说,想要我命的人来自军中。晋国军队分为三支,最强的一支是北府兵,现在由临川王节制。他是近亲宗室,亲王掌军免不了受人擎肘。另一支是家父掌管的禁军,人数虽然不多,但兵甲之精过于北府兵。还有就是诸州的州府兵。

  「昨天萧五查到消息,州府兵有人在打听我的行踪。我遇刺的事除了那两个粉头,只有你知我知。剩下的知情人,除非就是凶手。昨天我找谢万石麻烦的消息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我又在淘气,而凶手那时联系不上江东五虎,再听说此事就明白行刺失败。我这一记打草惊蛇,那些人未必能沉住气。这不,那个人就露面去了佛窟寺。」

  「你是说,那寺庙里的和尚其实是州府兵的军士?」程宗扬道:「难怪昨晚我们等了两三个时辰都没找到机会潜到庙里。」

  「程兄,你这次又帮了我大忙。有了佛窟寺这条线索,这一下就水落石出了。嘿嘿,佛窟寺离建康近在咫尺,又在山中,五百名精壮和尚不显山不露水地就藏下了。」萧遥逸用扇子拍着掌心,冷冰冰笑道:「徐度这老东西当年杀人如麻,我原以为他建座寺庙是为了消业,却是别有用心。」

  「我怎么觉得你有恃无恐呢?上次他们没杀死你,下回说不定就是五百张劲弩。真是个好消息,以后我要离你远一点,免得跟着你倒霉。」

  萧遥逸用折扇支住下巴,喃喃道:「这个我还没算到,五百张劲弩……这下好玩了。」

  「那汉子从金钱豹出来,不会和八爪章鱼有什么关系吧?」

  「章胖子一向规规矩矩作生意,这种事谅他也没这分胆量。」

  「你准备怎么办?」

  萧遥逸眉峰一挑,像碰见什么开心事一样,得意地笑道:「这个我已经想过了。让我来选,最好的办法就是下次遇刺时,我老老实实让他们干掉。我是独子,我老爹老来丧子肯定无心掌管禁军。到时候徐老贼一手握着州府兵,一手握着禁军,里面再放着个木偶皇上就有热闹看了。」

  程宗扬吸了口气。「我这会儿才听明白,你是巴不得有人谋反,弄得天下大乱吧?」

  萧遥逸探过身,挤眉弄眼地笑道:「有意思吧?要不咱们两个做场戏,在秦淮河争风吃醋,先对骂半个时辰,等看热闹的人多了,你突然一刀把我干掉,给大家一个惊喜。程兄别怕,我在建康城是有名的人嫌狗憎,你杀了我,说不定建康城的人联名送你一块大匾,上写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程宗扬没听他胡扯,脑中想着另一件事。一边宫中闹鬼,一边朝臣谋逆,临川王掌管北府兵、大司空背后操纵州府兵,再加上掌管禁军的萧侯爷,三方势力角逐,晋国这场戏还真热闹。

  自己本来是到建康开商号,结果与临川王和萧侯分别拉上关系,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子日:「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自己还是收拾收拾跑路比较合适。但云苍峰和萧遥逸这边的忙又不能不帮……

  程宗扬叹了口气:「咱们一起到宫里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形,今晚不见不散。」

  萧遥逸大喜过望:「一言为定!」

  昨晚自己突然离开,一大早云苍峰就遣人过来问安。程宗扬随便搪塞几句,打发了云家的仆人,萧遥逸后脚又送来礼物,除了平常的吃穿用具,还有那只宝石红的花瓶。

  好不容易打发完,程宗扬往榻上一躺。刚闭上眼,耳朵就被人扯住。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死丫头,你要来陪大爷睡觉就赶快乖乖爬上来!」

  小紫娇喘吁吁地说:「人家等你好几个晚上了呢……」

  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地脱衣声,接着一股脂粉香气扑鼻而来。程宗扬听准方位,一把搂住那具光洁的肉体用力压在身下。

  少女被压得嘤咛一声,两团柔嫩的玉乳顶在胸前传来一阵暖意,程宗扬欲火中烧,咬牙道:「死丫头,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小紫「咯咯」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程宗扬一怔,连忙睁开眼睛,只见面前一张娇靥含羞带喜。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眼盈盈如画,鲜嫩无比,依稀有几分眼熟。

  程宗扬怔了片刻,有点不确定地问道:「你是雁儿?」

  少女脱得只剩下贴身小衣,这会儿被他搂得紧紧的压在身下,不禁羞得面红耳赤,小声道:「是……雁儿来给公子侍寝……」

  程宗扬跳起来,把衣服放在雁儿身上冷着脸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这里没有什么下人,更没有金谷园那些狗屁规矩。你们愿意留在这儿,就安安心心留下。以后想嫁人就嫁,如果是我这里的兄弟,嫁妆我给你们出。至于我就算了,一时半刻我还没打算娶妻。」

  说着程宗扬板起脸对小紫喝道:「死丫头!又是你捣的鬼!」

  小紫笑吟吟道:「程头儿,你命里带的桃花越来越旺了呢。」

  程宗扬咬牙道:「你等着!一会儿我找你算帐!」

  小紫眨了眨眼睛,「雁儿都快哭了。」

  雁儿被他说得脸上时红时白,眼中泫然欲泣。

  程宗扬心里一软,放缓声音道:「你们要想明白了,我那些兄弟看起来粗鲁了点,但都是热心肠的好人,而且都是有身家的。比如吴大刀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富翁,嫁给他也不算亏了。跟着我又没有什么名分,黑不黑白不白,妾不妾婢不婢的,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

  雁儿咬着唇,抱着衣服慢慢抬起眼。「奴婢知道,主人是个君子。」

  小紫翻了翻眼睛:「傻瓜!你见过一边看着你的漂亮大腿,一边流口水的君子吗?程头儿,我好佩服你哦,口水都流到地上还说那么嘴响。」

  程宗扬尴尬地抹了抹嘴巴,对雁儿温言道:「乖乖回去,好好想明白了。你现在不是什么下人,将来要好好过日子的。六朝把女人贞洁看得比天都大,这种傻事女人干一次都太多了。」

  小紫好奇地盯着程宗扬左瞧右瞧,程宗扬沉着脸道:「怎么?不认识了?」

  小紫翘起唇角,笑道:「你不会要放过那个道姑吧?」

  「别傻了!」程宗扬毫不客气地教训道:「她是我的敌人,敌人在我这里是没有人权的!」

  「有场戏你看不看?」

  「不看!」

  小紫失望地说:「那人家只好找秦桧了。」

  「你找他干吗?」

  「他长得又高,模样又帅,」小紫扳着手指道:「武功也好,还博学多识,温文有礼,谈吐风趣……」

  「你想嫁给他?那太好了!」程宗扬欣喜地说道,接着长叹一声,「虽然有点对不起会之,也顾不得了。」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后用力一踩。

  「啊!」程宗扬抱着脚,趁机往雁儿身上倒去,还没占到便宜就被小紫扯住。

  秦桧匆忙赶来,听到小紫的要求不禁为难地皱起眉头:「嫖客?」

  小紫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又奸又坏那种。」

  「又奸又坏……」秦桧沉吟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行吗?」

  小紫翻了翻眼睛。

  秦桧道:「扮成奸人倒没什么。只是在下怕扮得不像,露出马脚,反而误了公子的大事。」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正容道:「会之兄,放心吧,我对你信心十足!」

  昏暗的斗室内,一具白腻的肉体伏在地上。她身上的衣物又小又短,亵裤半褪,露出白馥馥的美臀;葱绿的抹胸掀开,两团雪滑的乳房悬在胸前,齐根没入一个长方形的物体中。那是一口狭长的木槽,槽内盛满褐色的汁掖,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卓云君还记得在龙阙山的时光,身为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自己曾经倍受尊荣。在崇信道家的唐宋两国,太乙真宗的教御每每受到国师般的礼遇。即便佛寺林立、崇佛礼僧的晋国也不敢有所轻慢。

  然而此时,卓云君心底已经不仅仅是绝望了。自己就像蛛网上的蚊虫,每一丝挣扎都只让蛛丝缠得更紧,带来更多痛苦。那妇人简直是恶魔的化身,她甚至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一处肉眼可见的伤痕。但卓云君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当房门的响声传来,卓云君像被蜂垫住一样,浑身侈嗦了一下。

  那妇人走到身前,双手叉腰,发出一声尖笑。

  卓云君从幻想中惊醒过来,短暂恐惧之后,随即露出媚笑:「女儿见过妈妈,妈妈万福……」

  「起来吧。」

  卓云君勉强撑起身体,两团湿淋淋的雪乳「啵」的一声,带着汁液从槽中脱出。

  那条抹胸随即垂落下来掩住双乳。

  那妇人用蒲扇拨开抹胸,只见卓云君乳房上下被木槽压出两道红印,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褪。

  如果不是卓云君身陷绝境,仅从身体的恢复速度就可以猜到自己并没有被废去修为,真气仍然在体内流动。小紫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拿起蒲扇在卓云君身前扇着,一边笑道:「乖女儿,这一夜睡得可好?」

  抹胸飘起,气流拂在乳上。一阵凉意袭来,冰水一样的寒意彷佛透过肌肤浸入乳房深处。卓云君扯着僵硬的笑容说道:「睡得好,多谢妈妈……」

  卓云君湿淋淋的双乳在气流吹拂下变得饱满而坚挺,犹如一对光滑的玉球高高耸起。那条薄薄抹胸滑入乳沟,贴在乳间。两团湿透的乳肉愈发白腻,肌肤绷紧,红嫩乳头在乳晕上一点点翘起,色泽愈发鲜亮。

  褐色的汁液迅速变淡,最后变成透明水痕沿着雪乳饱满的曲线淌下,在乳头凝成一滴,微微摇了片刻,然后滴落。

  小紫一出现,卓云君心就缩成一团,彷佛被恐惧攫夺。片刻后她才意识到身体的变化,露出错愕眼神。

  小紫用蒲扇在她身上打了一记:「把脚抬起来。」

  卓云君顾不上多想,连忙一手扶着桌案,吃力地抬起小腿,发出一阵铁链的轻响。她真气虽然被制,常年修行的肢体柔韧性依然如初,将白美的玉腿挺成一条直线,平平抬起。

  小紫拿出钥匙打开她脚上的铁镣,一边眉花眼笑地说道:「小浪蹄子,年纪不轻了,脚还和未出阁的姑娘一样嫩呢。」

  小紫托起卓云君的玉足,摸了摸她白美的纤足。卓云君一阵毛骨悚然,忽然那妇人拧住她的小趾,「格」的一声脆响拧断她的趾骨。

  卓云君脸色一瞬间变得灰白,惨叫声还没逸出喉咙就痛得昏厥过去。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卓云君咳嗽着醒来。折断的右脚小趾传来刺骨痛意,使她禁不住浑身发颤。

  那妇人「匡」的扔下盆子,若无其事地说道:「乖女儿,跟妈妈来吧。」

  【第十五集】第七章:整倩

  脚趾触到地面,一阵剧痛袭来,卓云君痛得几乎昏倒。她颤抖片刻才扶着墙,一步步跟在那妇人身后。

  被囚禁不知多少时日,自己终于走出这间黑暗的斗室。卓云君心里没有半点喜悦,有的只是痛楚和对未来的无尽惶恐。她想自己永远也忘不了这间破陋的房舍,就在这里,曾经的荣耀、骄傲和尊严都像敝履一样被随意丢弃。

  她不知道门外黑沉沉的世界里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付出一只脚趾的代价之后,她宁可放弃尊严委屈求全,也不愿去招惹这个粗鄙而恶毒的妇人。

  油灯微弱的光芒映出一条走廊,这处房间在走廊尽头,两侧还有几个相同的房间。所有房间中,只有这一处有门,其他都悬着陈旧的布帘,或粉或黄,暧昧的灯光从帘中透出,隐约还能听到有人笑语。

  那妇人领着她走进隔壁的房间,说道:「乖女儿,这间屋子往后就是你的住处了。」

  卓云君低下头。「多谢妈妈……」

  眼前的房间又窄又狭,一张发黄的竹榻几乎占据所有的空间。榻上放着一个竹枕、一条薄薄的布被。榻尾放着一口净桶,一张木盆,盆上搭着一块布巾。这点可怜的家俱就是她仅有的物品。在角落里还放着一张奇怪的凳子。

  那凳子长四尺,窄一尺,长凳一端打着一枝两尺高木架,看起来像是凳子的靠背,但木架两旁分布四对高低不等的横枝,不知是做什么用途。整张凳子是用梨木做成,显得笨重之极。

  「这是春凳,又叫合欢椅。别看它模样简单,能玩几十种花样呢。」

  卓云君喉咙动了一下,脸色雪白地说道:「女儿知道了。」

  「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这几日先不用接客了。」

  已经到崩溃边缘的卓云君心底蓦然涌出一阵感激,「多谢妈妈。」

  小紫笑吟吟拿起门闩:「祖师爷定下的规矩,做了娼妇,每日早晚要挨一次杀威棒,每次十记。第一记叫打贱骨,第二记叫认贱命,第三记叫用心,第四记叫戒骄……天下都是一样的规矩,错不得。乖女儿,趴到凳上去。」

  卓云君对那根门闩畏若蛇蝎,她白着脸趴到凳上,接着门闩落在臀上,打得她痛叫一声,玉体剧颤。

  「啪!啪!」门闩在臀上发出清脆肉响,卓云君咬牙竭力支撑。等到第十下打完,卓云君几乎去了半条命,她一口气松开,浑身瘫软般伏在春凳上,肌肤微微抽动。

  忽然隔壁传来一声奸笑,卓云君听过无数人声,从来没有听过这样阴恻恻、充满奸恶的声音,就像一条随时要择人而噬的响尾蛇。

  「紫大娘,又在教训女儿了?」

  那妇人扬声道:「秦大爷,奴家刚花钱买了个婊子,又白又浪,嫖一次才十个铜铢,要不要尝尝鲜?」

  卓云君本来痛得起不了身,听到这话,身体立刻一阵咚嗦。

  那汉子奸笑道:「大爷这会儿正乐着呢。来,再亲一个!」

  说着隔壁传来一阵淫猥的亲嘴声,卓云君听在耳中,面孔不禁发红,接着又变得雪白。

  程宗扬一脸好笑地扭过头,看着秦桧把手放在嘴边,对着虎口亲得山响。雁儿坐在一边掩唇偷笑。

  程宗扬弯下腰,在雁儿耳边小声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装像点叫两声。」

  雁儿忍了片刻,然后叫道:「大爷,轻一点……」

  「叫得真好听……只不过你这么小声,她怎么能听到?」

  「大爷,轻一些!」

  秦桧知机地狞声道:「小娼妇,把腿张开!让大爷爽一下!」

  说着他低声道:「公子,合适吗?」

  「合适,太合适了!」程宗扬小声笑道:「会之兄,表情够淫荡啊。」

  隔壁传来的淫声让卓云君脸色时红时白,那妇人冷着脸道:「听到了吗?隔壁的姊儿岁数还不及你一半,看人家多卖力气——一天能挣上百个铜铢。你这没用的东西!」

  那妇人斥骂几句,然后又换上笑容,假模假样地说道:「乖女儿啊,只要你肯用心,接的客人不会比她少。过来,让妈妈瞧瞧。」

  卓云君撑起身体,拖着剧痛的脚趾走到那妇人身前。

  「来坐妈妈怀里。」

  卓云君咬了咬牙,依言坐在那妇人膝上。那妇人身材娇小,卓云君比她高了一个头,看起来倒像她长辈,此时只能像个小女孩,顺从地坐在那妇人怀里。

  小紫搂住她的腰肢,教道:「乖女儿,客人到这里是买乐子的,别人做的,你怎么做不了?左右是哄客人开心。我瞧你模样还算标致,见着客人先亲个嘴,让客人尝尝你唇舌是不是又香又甜。知道了吗?」

  卓云君勉强道:「多谢妈妈指点。」

  那妇人一边搂住她的腰,一边伸出手指。卓云君明白过来,只好张开红唇含住手指,在唇间舔舐。那妇人手指又苦又腥,卓云君不知道是她手上的黄连和鱼膘,禁不住一阵反胃。

  小紫也怕露出破绽,指尖在卓云君唇上一抹,笑道:「好甜的小嘴……跟客人亲过嘴,接下来就把抹胸摘了,拿你的骚奶让客人耍弄。」

  隔壁传来男人喘息的声音,秦桧虚张双手,叫道:「快活!快活!」

  程宗扬盘腿坐在榻上,透过墙上钉孔看着隔壁动静,一边小声笑道:「秦兄是不是做过青楼恶客?」

  卓云君耳力大不如前,只要压低声音,不虞被她听见。秦桧道:「公子刚回来那天,属下和紫姑娘去了趟城外的娼窠。」

  程宗扬纳闷地说:「娼窠?死丫头去那儿干嘛?」

  「紫姑娘让属下在外望风,自己擒下娼窠的老鸽,拷问了一个时辰。」

  程宗扬恍然道:「我说这死丫头扮那么像呢,还真下功夫啊……」

  说着程宗扬眼睛一亮,看见卓云君两手伸到颈后解开抹胸的系带。

  卓云君的年纪连小紫的娘都做得,此时这样一个熟艳的妇人却像婴儿一样,香躯半裸地乖乖坐在那丫头腿上。单是这颠倒怪异的一幕就足以让程宗扬心怀大慰。

  再看到卓云君神情间又是恐惧又是难堪,还要竭力挤出讨好的笑容向小紫献媚的样子,程宗扬禁不住一阵得意。

  什么荣宠尊贵的教御,说到底也是个女人,为了少挨些打,还不是老老实实做了婊子?这贱人心肠狠毒,模样倒不坏,那对奶子浑圆耸翘,乳肉白光光彷佛浸满汁液,而且……好像比以前更肥更滑。

  卓云君解下抹胸,赤着上身坐在小紫腿上,按照她的吩咐耸起双乳来回抖动。两团白美的乳肉在身前颤动不已,让人感觉那两团乳肉像灌满水的雪球般,沉甸甸分量十足。

  卓云君愕然发现身体传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室内空间由于空气无法流通,显得又闷又热,待上片刻,肌肤便汗津津沾满汗水。然而乳房被汁液浸过的部位却彷佛裸露在寒风中,传来冰冷的感觉,肌肤对气流每一丝轻微浮动都敏感无比。

  忽然乳尖如热水烫到般一热,却是被那妇人捻住乳头。

  「呃……」卓云君低叫一声。乳尖触感像电流一样,带着一股滚热和酥麻的感觉,透过皮肤战栗着传入乳肉深处。

  接着手指一扯,乳头带着那股电流的触感,彷佛同时被人从乳肉深处扯出,汇聚在妇人指尖。

  卓云君尖叫一声,两乳被扯得耸起,战栗的身体彷佛化成一滩软泥,几乎从那妇人腿上跌落。

  「你……你……」卓云君恐惧地瞪大眼睛,望着那个恶魔般的妇人,吃力地叫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妇人露出狡黠笑意,轻声道:「乖女儿,这叫天女酥。任你仙女下凡,被它浸上一夜也要浑身酥软。」

  卓云君尖叫着推开小紫:「放开我!快放开我!啊……」

  小紫捻住她两颗乳头用力一扯。卓云君双手按在小紫肩上,浑身的力气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一软倒在小紫怀中。白光光的上身赤裸着,在她怀里不住抖动。

  那妇人手掌磨擦着乳肉,卓云君只觉两乳像被火烧一样滚热。她玉体横陈,像玩具一样躺在那妇人腿上,两团浑圆乳房在她掌中不住变形。

  卓云君竭力想抬起手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能敞露一双雪乳任她玩弄。

  隔壁男女交欢的声音不住传来,以往卓云君不屑一顾的淫声,此时却彷佛有莫大威力。伴随着那妇人火一样的双手,每一声落入耳内都彷佛引起自己心底深藏的欲望。

  忽然,那妇人用一只手把她两颗乳头捏在一起,来回揉搓,另一只手顺着她丰腻的胸乳向下,掠过白滑小腹探进她短小的亵裤内。

  卓云君玉颊猛然间胀得通红,她脖颈向下仰去,红唇张开,两条白美的大腿咚嗦着并在一起,夹住妇人的手指。

  两颗充血的乳头被捏在一起,乳晕凸起,雪白乳肉间透出一抹妩媚的红晕。那只手掌在亵裤内鼓起一团,手指像弹琴一样来回拨弄。

  卓云君脸色越来越红,忽然隔壁传来一声怪笑,「小浪蹄子,下面都湿透了……」

  卓云君像触电一样猛地昂起头,玉体弓起,小腹急剧收缩,双腿绷紧。接着她亵裤底部泛出一片水痕,在股间迅速扩大。

  小紫笑吟吟拔出手指放在美妇面前,让指尖湿黏的液体滴在她姣美的面孔上。

  卓云君玉体轻颤,脸上混杂着无数表情,屈辱、痛楚、难堪、恐惧、妩媚、羞耻……她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彷佛一口气就能将自己融化。

  那妇人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隔壁传来一声放肆的大吼,夹杂女子不堪重负的低叫。

  卓云君红唇咚嗦片刻,最后勉强挑起唇角,轻声道:「多谢妈妈……」

  「卡」的一声,铁镣锁住,房间陷入黑暗。

  小紫笑嘻嘻来到隔壁房间,只见雁儿一脸羞赧地待在床角,秦桧远远待在另一边。虽然隔着好几尺的距离,他表情却做得十足,一脸狰狞又下流的淫笑,活像一个刚舔了蜜的淫棍,还在呼呼的喘气。

  「那个大笨瓜呢?」

  秦桧这才收起入戏的淫笑,尴尬地看了雁儿一眼,说道:「公子看了片刻,方才出去了。」

  「哗!」

  程宗扬光着膀子站在井栏旁,两手举起木桶将新汲的井水兜头泼下,一边用力甩着头发。

  雁儿从门窗都被遮掩的房舍出来,连招呼都没有打,玉脸飞红地低头匆忙离开。

  秦桧这会儿已经恢复从容,颔下长须收拾得一丝不乱,斯斯文文地朝程宗扬抱拳一揖到底,说道:「公子。」

  程宗扬扔下木桶,笑道:「会之辛苦了。」

  秦桧正容道:「为公子办事是属下职分所在,怎敢言苦?」

  程宗扬大笑道:「得了吧,刚才你那德性活像刚偷了鸡的黄鼠狼。这会儿一脸正经的,还不如刚才看起来可亲呢。」

  秦桧也露出笑容,说道:「若非公子洞见,属下还不知道自己颇有些当坏蛋的天分呢。」

  程宗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引得秦桧莫名其妙。

  程宗扬浑身是水走来,拍了拍秦桧的肩膀,感叹道:「会之兄,你这话说得太有历史感了。咳咳,没什么事了,你歇着去吧。」

  小紫靠在门边,撇了撇柔艳的小嘴:「大笨瓜!」

  程宗扬悻悻然拧干衣服。家里放着五个女人,只要一个手势至少有三个肯乖乖陪自己上床,这样优厚的条件,自己还要靠冲冷水澡来泄火,被她说句大笨瓜一点都不冤枉,想反驳都反驳不了。

  小紫看他气恼的样子,唇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丝笑意,又说了句:「大笨瓜!」

  程宗扬气道:「死丫头,你有完没完?再罗嗦,当心我拿你泄火!」

  小紫勾了勾手指。「来啊。」

  程宗扬冷哼一声,摆出主人的架子板起脸道:「你给她奶子上用的是什么东西?不会是焚情膏吧?」

  「焚情膏好难制呢。这是天女酥,用蛤蚣尾培炼再加一点药酒。她浸了一夜,药效至少持续三天。只要摸摸奶子她就浑身酥软,像妓女一样又骚又媚,还会浪出来呢。大笨瓜。」

  「我智商一百二!」程宗扬不满地说道:「你见过智商一百二的笨蛋吗?你再敢污辱我的智力水准,小心我跟你翻脸。」

  「智商?」小紫好奇地说:「是你买的吗?」

  「测的!傻瓜。」程宗扬指了指脑袋,「我智力超过平均线,天下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比我聪明!」

  「测的吗?小紫有多少?」

  程宗扬面颊抽动一下,这死丫头的智商打个七折可能还比自己高出那么一点点。

  「少罗嗦。」

  小紫撇了撇嘴,「大笨瓜,这样冲凉小心精火逆行,阳亢易虚。」

  程宗扬稀奇地说道:「我没听错吧?你是在关心我?不可能啊,你这死丫头巴不得我倒霉呢,没错!你肚子里肯定憋着什么坏主意。」

  小紫白了他一眼:「那贱人已经服软了,你就是用了她,她也不会反抗。想好了,要不要来?」

  这是个圈套,慎重慎重。程宗扬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冷哼一声,「无知!本主人今晚有事要办,洗个澡好养精蓄锐,你懂什么!」

  小紫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可怜的大笨瓜……小紫只好自己先用了。」

  「等等!」

  这死丫头不会把卓贱人用成渣吧?「你要怎么用?」

  小紫瞬了瞬眼睛:「当然是教她怎么接客了。」

  「干!这你也能教?」程宗扬嘲笑道:「死丫头,看不出你接客的经验也很丰富啊。」

  说着程宗扬连忙抬脚后退,躲开她踢来的木屐。可惜仓促之间忘了身后的井栏,一个后仰栽了进去。

  「程兄的易容术果然高明!」萧遥逸惊叹道:「额头这块血肿,怎么看都像真的!」

  程宗扬悻悻道:「死狐狸,你想笑就笑吧。我就是撞的!怎么了!」

  「哈哈!」萧遥逸禁不住一阵大笑。

  「当心。」程宗扬扶住船帮,「这么窄一条舢板,别弄翻了!小狐狸,你也不穷啊,怎么连条像样的船都没有?」

  「山人自有妙用。」萧遥逸笑嘻嘻。他换了一身粗布衣物,戴顶斗笠,一板眼用竹篙撑着船,就像江上随处可见的夜归渔人,只有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才骤然加速。

  舢板从一条河岔进入青溪,远远能看到岸旁的宫城。宫城两面临水,北面是玄武湖,东侧是青溪,青砖叠成的墙体气势森然。墙脚下浩浩荡荡生满芦苇,苇上开满白色芦花。

  萧遥逸竹篙一点,舢板敏捷地钻入芦苇荡。芦苇下都是半浸半没的浅洲,水道断断续续比迷宫还复杂。这小子似乎已经来踩过点,对路径熟稔之极。

  这时程宗扬才发现舢板的妙用。只有一尺多宽的舢板在芦苇丛中七绕八拐,比走路还要灵巧。遇到浅洲无法通行,萧遥逸干脆用竹篙一撑,连人带船从浅洲掠过,而且舢板船体轻小,在芦苇丛中几乎看不到踪迹。即使有人在城墙上观望,也只能看到满川随风摇曳的苇叶。

  萧遥逸撑船又快又稳,不需要自己操一点心,程宗扬索性抱着观光的心态浏览芦苇荡的风光。

  青绿芦苇有一人多高,中空的芦杆上生着长长的芦花,远远望去宛如一片青底白花的茵毯,覆盖在波光娥裁的水面上。夜风拂来,满川芦苇随风摇曳,用长长的苇叶拨弄着月色的银辉。舢板在湖光水色、芦荡明月中穿行,犹如一场梦幻。

  程宗扬心中一动。「今天是八月几日?」

  「八月十五。」

  「中秋节啊。」程宗扬道:「怎么没见人吃月饼呢?」

  萧遥逸道:「中秋?那是宋国的风俗吧。」

  程宗扬奇怪地说道:「你们不过中秋?」

  「建康最要紧的节日是三月初三的上巳、五月初五的端午和九月初九的重阳。宋国节日最多,正月十五的元宵、七月初七的七夕、八月十五的中秋都有。所以岳帅最喜欢待在宋国,每月都要过一两个节。」

  忽然一阵大风袭来,几点芦花随风而起,接着越来越多,最后只见白茫茫的芦花漫天飞舞,彷佛无数雪花在风中飘舞着,在天际的明月下织成一片银绒。

  萧遥逸叫道:「天助我也!」

  他把舢板停在一处苇荡中,然后解开外衣露出贴身的黑色水靠,一边小声笑道:

  「芜葭苍苍,白露为霜。今晚芜葭花舞,不知程兄有没有艳福遇上一位伊人?」

  「真淫荡。遇到就遇到吧,还遇上?遇到就要上吗?」

  「程圣人,你这话着实有辱圣名啊。」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朝城墙掠去。

  程宗扬心情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轻松,宫里的情形究竟如何,自己心里没有半点把握,只希望这只小狐狸没有吹牛,能顺顺利利进到宫里。

  【第十五集】第八章:夜探

  「整个北城墙有六处水门。」萧遥逸道:「按规定,城墙以外五十丈内所有的芦苇都要刈除干净,以防备奸人藏身。不过那位陛下年初说喜欢芦苇丛生的景致,不许人刈除湖中的芦苇,咱们才有机会潜到这里。这六处水门有一道是供宫中出行用的,可以通行船泊,有四班禁军轮流看守,另外五处都放置三重铁栅。」

  程宗扬望着眼前黝黑的铁栅栏,怀疑地说道:「你不会是从你老爹手里骗来钥匙了吧?我怎么没见钥匙孔呢?」

  「钥匙有个屁用。你不知道我老爹有多狠,那些铁栅栏是和砖一起烧出来,直接砌在墙里的。」萧遥逸弹了弹铁栅栏,「你瞧,这些铁栏每根都有手臂粗,埋在砖里的部分长逾一尺,够结实吧?」

  程宗扬道:「你既然进不去,带我到这儿干嘛?」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咱们面对的困难……程兄息怒!」萧遥逸连忙道:「其实有路可行。」

  「在哪儿?」

  「水下。」

  萧遥逸蹲下身拨开芦苇,低声道:「我看过营造式样的图纸,栅栏没在水下的部位都装有尺许长的倒钩,因此栅栏的宽距比水面以上的略大,只要拗断倒钩就有一个尺半宽窄的入口,可以钻进去。」

  程宗扬二话不说潜到水底,片刻后又钻出来,「小子,你不会来过了吧?」

  萧遥逸打了个哈哈。「我年轻时来过一次……好吧好吧,是我十三岁那年——你知道,岳帅就是那时候出事,我回到建康,心情一直不痛快。后来有次宫里摆筵,席间的蜜饯特好吃。我忍不住夜里溜过来揣了一包。」

  萧遥逸道:「我怕黑的毛病也是那时候得的,咳,我揣了蜜饯不敢回去吃,就躲在一座桥底下。正吃得开心,突然钻出来一个红发红眼的妖怪……」

  萧遥逸懊恼地说:「那妖怪飘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爪子比冰还凉,当时把我吓得尿了裤子。等那妖怪走掉,我看到地上扔着一颗带血的牙齿。后来我才想到那家伙八成是个装神弄鬼的盗贼,半夜戴着面具出来吓人,正好让我撞上了。不过想归这么想,从那以后我夜里怎么也不敢一个人出门。」

  「你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很丰富啊。」程宗扬笑道:「走吧,识途的老驴,前面领路。」

  栅栏上两支拇指粗的倒钩被拧到一边,露出一个窄窄的空隙。萧遥逸脚前头后,游鱼般钻过空隙。栅栏水面以下的部分有两尺多深,即便知道有空隙,要找到也得费一番工夫。萧遥逸熟门熟路,毫不费力地找到第二道栅栏的缺口,一样是脚前头后,倒着钻了过去。

  在最后一道栅栏前,两人露出水面换气,程宗扬低声道:「小子行啊,还会倒着飞呢。」

  「这是我五哥教的。五哥是盗贼出身,家传的功夫。他们老卢家的规矩别说钻洞,就是爬墙也是头下脚上的倒着爬,名号叫蝎子倒爬墙。」

  「你五哥家里不会都是倒着长的吧?」

  「这是有讲究的,盗贼的勾当最怕被人偷袭,倒着过去一旦情形不对,脚上挨上一刀一镖,总比头上挨一下要好吧。」

  「当个贼还有这么多讲究。」

  「可不是嘛,里面学问大了。如今四哥、五哥联手,响当当的……咳咳……」萧遥逸狼狈地咳嗽起来。

  程宗扬笑咪咪道:「看你说得挺得意,我正听得过瘾呢。」

  萧遥逸讪笑道:「这事儿程兄听了没什么好处。我们这些兄弟在外面都各有各的身份,程兄知道太多反而不好,有机会我再给程兄引见吧。」

  「不就是杀手嘛。」程宗扬一哂,「谢艺早就说过,你们星月湖有车马行、船行、鞠社,还有六朝最好的杀手,要不要把我灭口?」

  萧遥逸嘻笑道:「老大没有发话。他要发了话,说不定我真把程兄给灭口了。」说着他往水里一潜,接着从栅栏内钻出来,回身朝程宗扬招招手。

  宫城内是一座园林,一座湖泊弯弯曲曲绕过山岗,从水门与玄武湖相连。进了宫城,两人都收起嘻笑。

  萧遥逸从水靠内拿出面罩,给程宗扬丢了一张,自己套在脸上,然后轻烟般升起落在一根松枝上。

  「那边是太初宫,那边是昭明宫。」萧遥逸低声道:「程兄看咱们去哪边碰碰运气?」

  程宗扬想起自己用灵飞镜时看到西侧宫殿的灯火。「太初宫吧。」

  「好主意。」萧遥逸指着宫殿重重叠叠的屋檐道:「最高那座就是太初宫神龙殿。趁着有风,咱们先潜过去。」

  萧遥逸对宫中的防卫了如指掌,领着程宗扬忽走忽停,越过重重宫禁。有他帮忙,最难的一关如履平地,一路没有撞上半个人影。

  太初宫属于内宫,没有禁军防卫,一旦越过宫墙只剩下宫女太监,两人行动更加轻松。

  穿着黑色水靠的萧遥逸靠在殿后听了片刻,然后斜身飞起,左脚在廊柱上一点弹到另一侧,接着右脚伸出在殿后微一借力,又升起数尺,之字形在廊柱和殿墙上来回两次纵跃,瞬时便掠上三丈高的屋檐,身体一蜷躲在斗拱后面。

  程宗扬知道这小子身手不俗,没想到会这么好。自己近在咫尺都没听到丝毫风声,如果有哪个太监出来撒尿正好看到,多半眼睛一花就找不到人影了。

  程宗扬瞧瞧涂过朱漆的廊柱,这么光滑的柱身,自己要像萧遥逸那么轻松只怕还要多练两年。不过程宗扬也有办法,他从衣内拿出一根丈许长的绳索,往柱后一绕,两手握住绳端,然后向上挥起斜着一拉。

  绳索上沾了水比平常更易拉紧。程宗扬双臂用力,两脚蹬住柱身,借势向上跨了两步。等身体与绳索平行,抖手向上一挥攀住柱身高处,再次借力。虽然没有萧遥逸那么挥洒自如,也轻松上到檐下。

  「程兄这一手不错啊。」

  「在南荒摘椰子时候学的。」程宗扬贴在殿角听了片刻,然后又朝殿内瞄了一眼。

  「没人?」

  「有灯光,只不过被帷幕遮住,暗了些。」萧遥逸悄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檐角该有个风口。」

  萧遥逸身体紧贴在檐下,像壁虎一样游到檐角,仔细查看片刻,然后朝程宗扬打了个手势。

  「有人,而且很多。」萧遥逸轻声说道,口气中透出一丝紧张。

  殿内张挂着诽红纱帷,程宗扬运足目力才勉强看到殿上的蟠龙椅中,隐约坐着一个人影,应该就是晋帝了。

  萧遥逸悄悄一指,程宗扬眯起眼睛,只见帷幕下方透出许多错落的阴影,似乎是一群人席地而坐。程宗扬心头升起一丝寒意,两人在檐下伏了将近一刻钟,满殿的人不仅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静悄悄坐着,彷佛一堆人形木偶。

  两人又等了片刻,殿内始终一片死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来吧!」萧遥逸活动一下手脚,然后身形一闪,柳絮般悄无声音地落在地上,接着抬手推开殿门。

  殿内诽红帷慕一直垂到地面,里面透出微弱的光芒。两人对视一眼,萧遥逸伸手慢慢拉开帷幕。

  一片耀眼光辉从内射出,大殿内铺着猩红色的长绒地毯,四周点着十余根手臂粗的羊脂腊烛。帷幕内坐着一群女子,她们盘着云髻,穿着华丽的舞衣,怀里抱着琵琶、*篌、排箫、琴、筝诸般乐器,似乎是宫里的乐工。只不过她们这时都闭着眼睛,身子歪到一边,有些手指还按在弦上,似乎刚演奏到一半就睡着了。

  殿内睡卧着十余名舞姬,她们彩袖长锯,曼妙的身姿或俯或仰都保持舞蹈的姿态,姿容娇美。而在这些舞姬之间,一条长长的七彩丝带飘飞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彩

  带中间一袭鲜艳的羽衣飘然若飞,羽衣内覆盖的却是一具白森森的枯骨。

  那具枯骨呈现出仰卧的姿势,双臂张开,裙锯翻到腰间,露出已经化成白骨的腰腿。颅骨两侧各垂着一颗宝石坠子,白骨上的长发已经委颓,仍保持着繁复的云髻形状。

  那女子的骨殖似乎很久没有人动过,白骨上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尘,只是她的发丝仍然漆黑乌亮,看得出生前精心保养的痕迹。

  程宗扬心头坪坪直跳,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自己说出去都没人相信。那个化为枯骨的女子周围,年轻貌美的舞姬犹如海棠春睡,脸上还带着淡淡笑容。自己怎么也无按想像她们如何围着这具枯骨跳舞,跳累了就直接睡在殿中。

  萧遥逸眼中寒光闪动,他只朝地上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殿上穿着皇袍的男子。

  晋帝仰身靠在蟠龙椅上,头上的七宝冕族歪到一边,旅珠垂在他消瘦异常的面孔上。烛影摇红,他脸色却灰白得如同死人;深陷的眼眶内,眼皮微微睁开一线,微露的眼珠灰蒙蒙神采全无,看不出是睡是醒。

  他胡须许久没有梳理过,乱糟糟堆在颔下。唇角似是无法合拢的分开,一股唾液从他唇角淌出,一直垂到胸口,在胸前明黄色的锦缎上来成一滩。枯瘦的手掌垂在一边,指甲生得极长,对两个陌生人的突然闯入没有丝毫反应。

  萧遥逸从席地而卧的乐工中间穿过,走过殿中睡倒的舞姬,一直走到晋帝面前,看了看他的面孔,然后拔起他面前一根已经烧残的腊烛。

  程宗扬绕过那具枯骨,看着那舞姬翻起的裙锯下两条白森森的腿骨,心底禁不住一阵恶寒。

  「我干……」程宗扬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次点烛应该在一个时辰之前。」萧遥逸隔着面罩嗅了嗅,「薰炉烧的是上好的沉香,没有混入其他东西。」

  萧遥逸说着放下腊烛,并指朝晋帝腕上按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阴沉冷厉的声音:「何方贼子,敢来惊扰帝驾!」

  接着烛光一暗,一股凌厉的威压从天而降,狂飘卷起。

  萧遥逸双掌一翻,迎向头顶袭来的手掌。程宗扬精神绷得紧紧的,闻声立即闪电般跃出一步,双手按住刀柄,展臂拔出双刀,接着旋身,左刀斜提护住胸腹,右刀雷霆般劈出。

  萧遥逸故技重施,又亮出指上的戒指,那人眼光却比江东五虎高明得多,手掌一错避开锋锐的戒面,拍在萧遥逸掌心,接着屈指抵住刀锋,待程宗扬刀势出尽才一指弹出。

  程宗扬掌心一热,钢刀几乎脱手。他退开一步,双刀交错挡在身前。

  一个干瘦的人影从空中飘下,他穿着一身蓝黑衣袍,戴着一顶小帽,腰间扎着一条长带,脸上布满皱纹,下巴却又光又滑,没有半根胡须,腰背微微佝楼,却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内廷宦官。

  「好贼子,竟然能接老身一掌,」那太监腰背一挺,尖声道:「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宫禁,不怕灭族之祸吗?」

  他一指弹开自己的钢刀,虽然是取巧,这分修为也不可小观。不过萧遥逸随手接了他一掌,没有半分吃力,看来这小子的真实修为比自己想像的还要高出一截。

  程宗扬怪笑一声:「死人妖!你干了这些好事,难道就不怕灭族吗?就算你身体残疾,没有老婆孩子,爹妈总该有吧?你犯下弑君之罪,小心王法无情,灭你九族!」

  那宦官阴声道:「陛下只是倦极而眠……」

  萧遥逸抢道:「我等是赤诚忠臣!今日来乃是勤王义举!」他粗着喉咙道:「老奸贼!我谢万石今日必取你狗命!」

  那老宦官袍袖一卷,旁边一杆长及丈许的烛台长枪般横刺过来,一边撮唇发出一声厉啸。

  两人原以为是这老宦官捣的鬼,谅他也不敢出声惊动禁军,有心联手擒下他审问清楚,谁知这老东西还有同伙。

  萧遥逸与程宗扬对视一眼,彼此会意,接着同时攻出。程宗扬用的双刀,萧遥逸却是一双空掌,相同的是两人刀掌都凶猛之极,一招攻出犹如孤注一掷,丝毫不留后手。

  那宦官与萧遥逸对了一掌,也不敢托大,双脚微微分开,然后张开枯瘦的双掌分挡二人。谁知两名刺客招术施到一半同时撒招,以比出招时更坚决的速度朝殿门掠去。

  两人肩头一碰,萧遥逸低声道:「原路走!别管我!」

  程宗扬道:「你不是怕黑吗?」

  薰遥逸一咧嘴:「所以我才要道老家伙陪着。」说着他身形微凝,颐也不回地挺肘擎出,喝道:「老阉狗!来与谢爷大战三千回合!」

  萧遥逸功夫比自己高明,对宫中路径又熟,他来断后是最好的选择。程宗扬不再废话,闪身出了殿门。只不惜还是晚了一步,黑沉沉的宫禁亮起灯火,几条身影飞速掠来。

  那几人身上套着青色袍服,衣摆似乎过于宽大,显得松垮。他们身材短矮,脸小小的,在月光下颇为白净,却是几个十来岁的小太监。

  程宗扬握紧双刀,挺身朝最前面一个小太监劈去。那小太监似乎有些慌乱,竟然举腕朝刀锋迎去。

  那小太监不过十三、四岁,看起来连毛都没有长齐。若在以前跟这种小孩子动手,自己脸早就丢到太平洋里,不过现在程宗扬收起这点妇人之仁。

  对敌人纵容就是对自己残忍。他眼中透出寒芒,力道陡然加了一倍。

  「铛」的一声震响,钢刀反弹回来。程宗扬一怔之下,才意识到那死太监袖内还戴了铁护腕。

  只差这一线,程宗扬已经来不及撤招,只见那太监尖瘦手爪趁势抓向自己胸口。

  忽然身侧风声一紧,萧遥逸抢身上来,一拳轰向那太监面门。

  那小太监修为比老宦官差了一大截,拳掌相交,护体真气顿时被萧遥逸刀锋般的劲气攻破,经脉重创,踉跄退了几步,一跤坐倒,「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另一名太监欺身上来,他年纪看起来比刚才的小太监还小,拳头还不及程宗扬一半大。殿中一幕使程宗扬心神早绷得紧紧的,这时毫不留情,对着这小孩直接下了狠手,刷刷两刀劈在他肩上。

  那太监袍袖尽碎,手臂却只露出两道青痕,连皮都没破。

  程宗扬面容扭曲,以为自己见鬼了。

  「铁布衫?」萧遥逸怪声道:「没卵的小患子,修为不错啊!」

  原来是铁布衫这样的外家功夫,不是刀枪不入的鬼怪。程宗扬心头微松,接着长吸一口气,双刀再次攻出。他按照谢艺所传授的,将刀势集中在一处,重重劈在那太监掌背上。

  那太监毕竟年纪幼小,铁布衫的修为虽然不俗也挡不住程宗扬凶猛一刀,指骨顿时断裂,惨叫着向后跌去。

  面前还剩下最后一名拦路的小太监,忽然身后一声惨啸传来,接着眼前陡然一暗,周围灯火彷佛被黑雾遮没,连天际明月也黯淡下来。

  程宗扬心神微震,只觉一团阴森黑雾从脚下升起,雾中有无数毒蛇扭动着张开毒牙。

  「铮」的一声清响,只见萧遥逸身体横卧,浮在空中,双手一屈一伸,彷佛抱着一具凤首箜篌,手指在无形的琴弦上一拨,黑雾潮水般退去,黯淡的视野瞬时恢复原状。

  那老宦官从黑雾中现出身形,他面沉似水,双掌平举身前,然后向前推出。程宗扬只觉空气中浮现出一道无形气墙,强大威压使自己呼吸都为之断绝。

  悬在半空的萧遥逸屈身一弹,手指在空中绘出一个奇异的文字,然后一掌拍出,喝道:「疾!」

  那个奇异符文迎上气墙,凌厉劲气像烈日下的积雪一样迅速化去。

  老宦官怪叫一声,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一抓,闪亮的符文彷佛被一只巨掌捏住,发出细碎的破裂声,片刻间就被捏得粉碎。

  萧遥逸闪身向前,从袖中拔出一根黑黝黝的弯椎,凶狞地笑了一下,然后朝那老宦官掌心挑去。程宗扬暗赞这小子狡猾,竟然把龙牙锥涂上黑漆,此刻一亮出来,那老宦官碎不及防,向前一抓,掌心顿时被龙牙锥刺出一个对穿的血洞。

  「竖子敢尔!」老宦官尖叫声中,飞溅的鲜血同时转为乌黑,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萧遥逸沉腰坐马,右臂微屈,将龙牙锥收到肘后,左手中指伸出在空中疾划数下,飞舞的血雨立刻凝成冰珠坠到地上。

  程宗扬双刀宛如狂龙出水,将最后一名拦路的小太监逼开,接着刀光一展,从他腋下刺进内脏,捅穿他的肺叶。

  【第十五集】第九章:宫险

  远处宫墙的灯火汇成一片,迅速朝内宫逼来。接着传来一声娇叱:「我是昭明宫侍卫长!立刻开门!」

  程宗扬一听到这声音,本能地就想拔脚开溜。

  云丹琉!这丫头片子竟然这么快就入宫!

  但云丹琉更快。只见一朵红云从墙头升起,云丹琉足尖在墙头一点,丹鹤般越过宫墙闯入太初宫,朝神龙殿飞来。

  萧遥逸与那老宦官斗得正紧,程宗扬只好硬着头皮挺身挡住云丹琉的去路,举刀怪叫道:「死八婆!吃云某一刀!」

  云丹琉果然微微一愕,不知哪里又钻出个姓云的本家。程宗扬趁机出手,双刀犹如咆哮的虎牙,扑向云丹琉。

  云丹琉知道自己中计,脸上微显怒色,手掌一翻,背后的长刀锵然跃出,格住程宗扬左手的钢刀。

  「铛」的一声,程宗扬钢刀几乎折断。那丫头手中单刀长及四尺,刀身又宽又厚,刀柄中空,刀身镂刻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龙口怒张,追逐着刀口一弯偃月,装上柄就是一杆所向披靡的大刀。

  程宗扬手臂微微发麻,暗骂道:这丫头竟然把大刀摘下来当单刀用,也不怕累死。不过这丫头身材比自己还高一些,两条长腿犹如鹤立,一只雪白的手提着这样一柄威风凛凛的大刀,那气势不是盖的。刀光一展就把自己笼罩在凌厉的刀风下。

  武二郎的刀法以凶猛为主,但遇到更猛的,程宗扬只好改走轻灵路线,双刀盘旋进击。左刀被挡,右刀立刻攻出,劈向云丹琉的脖颈。只要能把她逼退一步,等萧遥逸腾出手就让他头痛好了。

  谁知云丹琉毫不退让,龙刀斜摆压住程宗扬左手的钢刀,左手一张,用雪白的柔芙迎向程宗扬的刀锋。程宗扬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莽撞,竟然敢空手夺刀,急忙收力。

  但云丹琉来势极快,空手抓住钢刀,接着一扭,一股刚猛强硬的力道涌来,精钢打制的刀锋像在锻炉上一样被拧得变形。

  程宗扬心头大震,这丫头练的竟然也是外家硬功,不知道这一手是金钟罩还是铁布衫,反正比刚才那小太监高出一大截。

  眼见她血红斗篷飞开,银甲包裹的双峰像山一样朝自己压来,程宗扬只好丢开拧弯的右手刀,左刀从云丹琉的龙刀下撒出,双手握住刀柄,用力一封。

  「篷!」云丹琉粉拳砸在刀上,刀身发出沉重的声音。

  程宗扬心下骇然。这丫头修为比自己至少要高出两个级数,再打下去,自己也讨不了半点好。

  「又一个没卵子的家伙!拿命来!」萧遥逸怪叫一声,飞掠过来。

  程宗扬松了口气,急忙后退,擦肩而过时低声道:「别伤她!」

  那老宦官抓住左肘,鲜血顺着衣袖直淌下来,显然在萧遥逸手里吃了大亏。冲过来的三个小太监都受了伤,禁军还在门外,一时无法进入,这会儿不走,等会儿就不用走了。程宗扬不再停留,飞身朝太初宫后掠去。

  云丹琉被萧遥逸缠住,无法脱身追杀,那老宦官立在一旁,却对程宗扬不理不睬,幽灵般的双眼只紧紧盯着萧遥逸。

  离宫墙还有十余丈便看到墙外两道摇曳的火光从两侧合拢。程宗扬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绕着宫墙寻找空隙。墙外火光越来越多,虽然还没有人像云丹琉一样硬闯进来,但整个太初宫已经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自己逾墙而出,立刻就会陷入禁军围攻之中。

  突然间,程宗扬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条出路。他将双刀收到腋下,紧贴双肘,伏身朝殿后奔去。

  殿后用太湖石堆着一座假山,高仅两丈,还不及神龙殿的高度,但山问峰峦迭蟑、怪石磷绚,不过十余丈范围却有着空山幽谷的山林景象。

  假山上建着一座凉亭,摇曳的火光从墙外射来,在凉亭上映出奔走的人影,能看到禁军手持的长戟和已经上好弦、随时都可以击发的弩机。

  程宗扬俯下身,凭着灵飞镜中见过的印象,朝记忆中的方位摸去,不多时手指碰到一块光溜溜的岩石。

  山脚的假山石大多覆满青苔,这一块却像时常被人攀扶。程宗扬心里一动,试着晃了几下。

  那块岩石向右侧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洞穴。程宗扬俯耳听了一下,然后学着萧遥逸的样子,先脚后头地钻了进去。

  假山石滑回原位,外面的声息被隔在身后。

  程宗扬并不担心萧遥逸,凭那只小狐狸的手段,无论云丹琉还是那个老宦官都留不住他。真正有麻烦的还是自己,天知道这洞穴里藏着什么妖怪。

  等眼睛适应洞穴黑暗,程宗扬小心朝洞内走去。洞穴入口处颇为狭窄,要侧着身子才能进,里面渐渐变得空旷,可供两人并行,只不过洞穴弯弯曲曲,不时要绕过拦路的巨石。只走出十几步,自己就失去方位。

  程宗扬索性也不理会,暗暗数着步子,走到二百步时,眼前出现两条岔道,其中一条隐约透出一丝光线。

  程宗扬毫不犹豫地选择另外一条。这会儿脱身要紧,真有什么诡异之处,以后回来再看不迟。

  又走了差不多四百步,脚下忽然一湿,踩到一片水洼。程宗扬停下来,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然后从水靠内摸出防水的火褶。

  眼前波光微闪,竟是一条藏在地下的水道,水上还泊着一条乌篷船。这样的乌篷船在建康城随处可见,但在皇宫的暗道里出现不免奇怪。

  既然有船就有出口,程宗扬收起火褶,俯身潜入水中,朝水道尽头游去。

  「噗!」程宗扬钻出水面,吃力地吐了口水。

  周围蒙葭苍苍,自己置身芦苇荡中,宫城森严的城墙已经被抛在身后。

  这趟晋宫之行,预料中的鬼怪一无所见,怪事却碰上一箩筐。神龙殿昏睡的帝王、不起眼的老宦官、悍不畏死的小太监、直通禁宫的水下暗道……

  萧遥逸呢?

  程宗扬抬头四望,城墙上火光不住摇动,宫内的搜捕还在继续,萧遥逸那小子却不见踪影。

  程宗扬一拍脑袋,冒着被禁军发觉的风险,返身朝水门摸去。

  「咕咕……」程宗扬学了两声鸟叫。

  水面微微一响,冒出一个人影。萧遥逸朝他摆了摆手,然后吐了口气,「吓死我了……」说着埋怨道:「程兄,你怎么才来?」

  「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出来,才想到你是不是怕黑,不敢走夜路。」程宗扬笑道:「原来还真是啊。」

  「可不是嘛。」萧遥逸委屈地说道:「我在这儿都躲了快一个时辰,你再不来,我只好硬挺到天亮。」

  萧遥逸从水里爬出来,有些奇怪地左右看了看,「程兄是怎么出来的?」

  「你猜。」

  萧遥逸吸了吸鼻子:「青苔?程兄是从洞里钻出来的?」

  「干!你鼻子比狗还灵!」

  程宗扬说了自己从暗道出来的经过,萧遥逸大惊失色。「内廷竟然有暗道?是新修的吗?」

  程宗扬想了想:「我瞧大概建这座太初宫的时候就有了。」

  萧遥逸脸色阴晴不定,「看来是晋帝秘用的暗道,竟然连我都不知晓。」说着他挑起眉毛,用手肘顶了顶程宗扬:「喂,那丫头是谁啊?下手真够狠辣的,要不是小弟我躲得快,差点儿就被她卸掉一条膀子。」

  程宗扬撇了撇嘴。「云家大小姐。」

  「云丹琉?」萧遥逸顿时来了精神,手掌轻轻一击,眉飞色舞地说道:「好一朵高挑热辣的火玫瑰,我喜欢!」

  「少废话。」程宗扬低声道:「看出异样了吗?」

  「有,宫里好几处都设了咒符,专门克制从外面窥视的法术。」萧遥逸与他并肩潜行,「我猜,那个老东西九成是幽冥宗的传人。」

  「怎么又跳出个幽冥宗?」

  「六朝大小宗派几十支,大的像太乙真宗、云池宗都有上万弟子。幽冥宗只是小宗,专门做些驱尸驭鬼的勾当。」

  「这个幽冥宗是不是和你们星月湖有仇啊?」

  萧遥逸疑惑地说道:「不会吧?」他琢磨了一会儿,「不过也难说,当年岳帅踩了不少人,说他仇家遍地一点都不冤枉。要不四哥生意哪这么好?」

  「仇家再多也多不到这个地步吧?」程宗扬埋怨道:「我这一路没见着你们岳帅的朋友,净撞上他的仇家!说起来,连云氏都被他踩过。」

  「那当然。」萧遥逸满不在乎地说道:「岳帅以布衣之身执掌宋国权柄,威震天下,有人风光就有人倒霉,对吧?岳帅也一样,这一路过来脚下不知道踩了多少倒霉的垫脚石。区区一个幽冥宗,踩了也就踩了。」

  程宗扬哂道:「我刚跟吴战威学了句话,那是怎么说的——吃灯草,放的轻巧屁。我问你,你们那位陛下是怎么了?」

  「撞邪了吧。」萧遥逸轻松地说:「谁知道呢。」

  「小狐狸,你是恨不得晋帝倒霉吧?」

  萧遥逸悠然道:「外有奸臣谋逆,内有妖宦作祟,晋国大乱就在眼前,有趣有趣!萧某不才,没有力挽狂澜、匡扶正义的手段,不过煽风点火的本事还是有的,哈哈……」

  「少得意吧。」程宗扬道:「我看建康人生活得挺太平,你这么想让天下大乱?」

  「又来了。圣人兄,你放心吧。」萧遥逸收起嘻笑,傲然道:「如果把建康闹得大乱,那是萧某无能!晋国权贵大洗牌,街市上风平浪静、太平依旧,才见我萧遥逸的本事!」

  萧遥逸转过身,面朝上轻松地游着水,笑道:「那条老阎狗八成是徐度埋在宫里的钉子。我们这位徐大司空、大将军处心积虑把内宫握在手里,外面又有州府兵呼应,一旦他掌管禁军,只要假借晋帝的名义,一道诏书就能让临川王自杀,到时军权在握,说不定就能皇袍加身了。」

  「这样篡位也太容易了吧?那些大臣贵族会答应?王、谢两家会袖手旁观?」

  萧遥逸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问题,我也奇怪徐度怎么有信心摆平那些士族豪门。别的不说,王家那位驸马爷,汉安侯王处仲才是正经经营过州府的,那些州府兵一大半都是他的手下。徐度那厮连我都想杀,总不可能放过他吧?」

  「你是说王处仲会遇险?」

  「有可能。」萧遥逸沉吟道:「看来我要想个办法去见见这位徐度徐大人了。」

  说着萧遥逸抬起头,微笑道:「三日后,我会和张侯爷、桓老三、石胖子去东山会猎,程兄可有兴趣?」

  「我的商号还在选址,未必抽得出时间。况且……」程宗扬笑咪咪道:「你去勾引那五百个大和尚,关我屁事啊。」

  萧遥逸游过来,亲热地说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程兄这话就太见外了。今日咱们闹这一场,内廷那些人如果心里没鬼,肯定要召禁军和谢万石过去问话。闹大了,丞相王茂弘也跑不了。到时候咱们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呢?」

  程宗扬嗤之以鼻:「你那点嫁祸之计,他们会上当吗?」

  「会不会上当和肯不肯上当是两回事。」萧遥逸笑道:「我给他们理由,让他们有机会去打压谢家,这个当他们不肯上才是笨蛋呢。」

  这小狐狸算得还真精。程宗扬叹了口气。「你把圈套都布好了,看来这条贼船我非上不可。三日后就三日后吧。」

  云氏铜器坊的几位工匠拿着那只背包传看半晌,尤其是锁扣部位看得尤为认真。几人交谈片刻,最后领头的一位白须老者捧起背包,恭恭敬敬放在程宗扬面前。

  「公子爷这件器物要做出来并不难,难的是这分巧思。」白须老者道:「老朽做了一辈子的铜器,各种锁具也做过许多,像这样巧妙、使用方便的,也是头一回见。」

  程宗扬并不在意那个拉链,他把背包放在一边,微笑拿起茶盏:「诸位请喝茶。」

  等众人都喝过茶,程宗扬道:「你们做过火药没有?」

  众人面面相观,程宗扬试着解释道:「就是一种烧起来特别厉害,会爆炸的东西。好像是用炭、硝石,还有什么混在一起。」

  白须工匠沉思良久。「公子爷说的火药,老朽没有听说过。不过葛仙人药方里有一则雄黄法,以雄黄、玄胴肠、松脂、硝石合炼。葛仙人说炼出的仙药色白如冰,但老朽试炼过几次,得出的药物色泽发黑,老朽也不敢服用。公子说烧起来特别厉害,与这个有些接近,用来引火倒还方便。」

  难道是黑火药?这配方听起来怎么这么古怪呢?「玄胴肠是什么?」

  几名工匠都笑了起来,「便是猪大肠。」

  程宗扬大失所望。没听说过火药用猪大肠的。这些工匠都是铜器师传,搞火药不是人家专业,可能找几个炼丹的道士还实际点。

  「那就按这个做吧。记得把做链牙的和做锁扣的分开。」

  几名工匠同时道:「公子爷放心,小的们会想出办法,不让别人学了去。」

  程宗扬一怔,然后连忙摆手,「跟这个没关系。拉链这东西就是一张纸,捅破了谁都会做。我说分开是为了提高效率——哦,就是做快一点。既然不能技术垄断,就从效率上压过对手吧。」

  几名工匠相顾愕然,最后为首的白须老者先明白过来,他起身向程宗扬施了一礼:「惭愧老朽痴长了几十岁,还不及公子爷这分见识。」

  程宗扬笑道:「老丈太客气了,诸位吃过的体比我吃过的饭都多,这点见识算什么?几位多辛苦,等这些拉链做好,我还有几件小东西要请大家帮忙。」

  几名工匠离开,秦桧进来道:「公子,那块地有着落了。」

  「在什么地方?有多大?」

  「在朱雀桥以西,秦淮河南岸,位于横塘。大小有三十亩。」

  程宗扬讶道:「秦淮河畔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空地?」

  秦桧道:「秦淮两岸原本都住满人家。谁知昨晚一场大火,前后烧了百余户。那些住户家当都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白地,如今正贱价出售。在下去看过,一条巷子烧得干干净净,少说也有三十亩。」

  这么巧?自己想买地就碰上火灾?程宗扬摸了摸下巴:「要多少钱?」

  「每户人家索价八十贯。算下来有八千贯,合四千金铢就够了。!一一

  四千金铢换三十亩地,这价钱确实不贵。沉吟间,秦桧道:「公子,三十亩地是不是大了些?」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三十亩正好,不能再小了。」

  秦桧劝道:「公子,我们是珠宝生意,商号有一亩地就够了。」

  程宗扬喝了口茶,「会之的想法,咱们就是开一家店铺、摆上货物,等客人上门是吧?这主意也不差,不过珠宝生意和别的不同。珠宝这东西不是它值多少钱,而是买的人觉得它应该值多少钱。」程宗扬站起身,「我开的珠宝商号不仅仅是卖珠宝,更要紧的是卖服务。」

  秦桧听得一头雾水,程宗扬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会之,经商你不擅长,换了祁老四肯定一点就透。还是建好商号,等老四来打理吧。」

  秦桧道:「另一件事,长伯依公子的吩咐派人在佛窟寺盯梢。昨晚四更时分看到那个紫脸汉子离开寺庙,往东府城去了。」

  东府城原来是王府,后来改为丞相的府署,也和宫城一样修建城墙,称为东府城。那个紫脸汉子没有去司空府,而是去了丞相府,倒令自己意外。

  丞相王茂弘出身琅琊王氏,说起来还是王处仲的弟弟,难道真让萧遥逸说中,那些人准备对王处仲下手?

  「继续派人盯着他。」萧遥逸既然定下三天后东山射猎,这几天不会给他们行刺的机会。能趁这个机会找出徐度的马脚最好不过。

  「公子准备去哪里?」

  「叫上云老爷子,一起看看那块地。咦?死丫头,你在干嘛?」

  小紫一手抱着那只雪白的狮子狗,一手拿着程宗扬常用的翠玉茶盏。盏里盛满鲜红的液体,雪雪伸着小舌头正舔得起劲。

  程宗扬猛地回过头,「会之,这是不是……」

  秦桧沉着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属下依照公子吩咐,花重金购来的葡萄酒。」

  程宗扬气急败坏地叫道:「死丫头!葡萄酒我还没喝呢,你就拿来喂狗?这是什么狗啊?葡萄酒还喝这么起劲。」

  「小气鬼!」小紫把茶盏一丢。「呶,还剩一点,给你好了。来,雪雪,我们出去玩。」

  小紫把雪雪放在地上,那条小狮子狗浑身兴奋,像颗鱼雷一样直闯出去,「砰」的一声撞在桌腿上。

  程宗扬连忙伸手把那只价值三千银铢的花瓶抱在怀里,看到那条狮子狗四条小短腿一同打转,像喝醉似的晃了两圈,然后四腿一张软趴在门槛处,有如小枕头一样呼呼地睡着。

  程宗扬和秦桧面面相觎,最后秦桧道:「这狗喝多了,那个……睡一会儿就好。公子,咱们走吧。」

  小紫道:「我也要去!」

  「去个屁!在家好好待着。」程宗扬走到门边又回过头,「再警告你一次,少去欺负那几个姑娘!」

  【第十五集】第十章:绽浓

  横塘遭受火灾的人家不止百余户,沿河一条里许长的街巷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两侧还有几百户人家也被波及。沿着秦淮河南岸,一连串房舍被烧成一片废墟。

  数千名无家可归的悻存者聚在堤上,抱着从火中抢出的物品嚎啕痛哭。还有人在青烟袅袅的废墟间游荡,寻找自己死去的亲人和残存的物品。

  大火惊动了尚书省左民曹的官员,街巷的里正在旁边一脸烟垢地禀告灾情。「昨晚三更时分,更夫刚打过更,火势突然起来。小的无能,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家先着的火,小的听到锣响,出了门就看到巷子前后都大火冲天……」

  这些人家都是河边的百姓,原本守着秦淮河,救火并不难,但昨晚火势来得凶猛,根本来不及救援。众人家中的积蓄大都被大火吞噬,此时一无所有,有的更失去家人亲属,一时间堤上哭声震天,让程宗扬也不忍多看。

  「每户八十贯,合每亩二百六十余贯,」云苍峰道:「这个价钱着实不贵。若不是这些人家遭了灾,价格起码要翻上四倍。」

  程宗扬叹道:「我怎么觉得有点趁人之危似的?」

  小紫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放的火。」

  程宗扬板起脸道:「少罗嗦!让你出来就不错了!以后爷儿们说话,娘儿们少插嘴!」

  小紫踢了他一脚,幸好那死丫头没穿木屐,自己还能忍住。

  「云老哥,我想把这些地都买了。」

  「受灾的人家至少有四百余户,算下来要三万余贯,合一万五千金铢。」

  程宗扬颓然靠在座背上。商号还没有开张,珍宝虽然有些,但除了白送的几件,其他还在库房里放着。若不是云苍峰帮忙,自己连房子都买不起。一万五千金铢说起来似乎不多,但折合三千万铜铢岂是容易拿出来的?

  马车走着,人群间传来一阵喧哗。程宗扬掀开车帘,「怎么了?」

  秦桧过去问了几句,回来道:「有人在拿现钱买地。」

  程宗扬与云苍峰对视一眼。竟然有人比自己动作还快,刚着了火就拿钱来买地?

  「他们出多少?」

  「每户三十贯。」秦桧道:「只要中间的地,两旁遭了灾的即便想卖,人家也不肯买。」

  看来这人跟自己一样都看中了中间三十亩成片的土地,对沿河的零碎土地不感兴趣。

  程宗扬跳下车,只见人群间摆着一张漆案,上面白灿灿放满三百枚一串的银铢。几个披着斗篷的女子立在周围,中间一个戴着面纱的小姑娘面前放着拟好的文书,只要有人指明位置、按上手印,立刻就能拿到银铢。

  建康城物价不低,三百枚银铢只是平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不少灾民都在这里住了几代,但此时遭受回禄之灾,两手空空,家宅已经烧成白地,为了生计不得不贱售土地。

  有几户已经在文契上按了手印,捧着换来的铢钱痛哭流涕,惨状令人不忍目睹。

  忽然一个声音高叫道:「这不是欺负人嘛!每户一百贯!有一个算一个,我全都买了!」

  人群「轰」的一声朝这边看来,程宗扬立在无数目光下,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四百多户、四万多贯,合两万多金铢——自己的商号即使开张,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挣到这个数的十分之一。

  云苍峰苦笑着摇摇头,然后从腰间解下一枚崭新的玉佩,递给跟车来的吴战威:「去云氏商会交代一声,让他们立刻送四千贯铜铢、二十万银铢和八千金铢过来。」

  一辆辆黑漆马车不断驶过朱雀桥。铜铢价值最小,分量却最重,四千贯整整装满了四十口大箱,用了五辆马车运送。二十万银铢用了两辆马车,最后一辆装的是金铢。马车上虽然没有旗号,但厢板上都印着云氏的徽记,分明是刚从云氏钱庄驶来。

  尚书省左民曹的官员如释重负。这些人家遭了火灾,如果没有生活来源迟早会变成流民,成为官府的大患。刚才那户商家以三十贯收地,虽然于法无禁,但三十贯远不足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正焦头烂额间突然有人愿意拿出一百贯来买地,犹如久旱甘霖。

  一般人家拿五十贯维生,另外五十贯做个小本生意也能支撑度日,虽然清苦,总好过流离失所。

  那位官员整了整衣物,过来道:「不知云氏哪位管家在此?」

  云苍峰笑呵呵掀开车帘。「草民云苍峰,见过大人。」

  那位官员立刻改容相向,拱手道:「原来是云执事!云执事雪中送炭,解了众人的燃眉之急。」

  云苍峰笑道:「这样大手笔不是草民做的,我们云氏也佩服得紧。」

  钱庄的汉子从马车上卸下钱铢,在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指点下一箱箱堆放整齐。接着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大汉扛着一杆旗过来,奋力往地上一扎。长方形的旗面垂下,朱底黑字绣着一个「程」字。

  那位官员早听说过建康城的传闻,讶道:「居然是盘江的程少主?」

  随车带来的五张书案一字排开,那位文士文不加点,顷刻写成告示,拿着墨迹淋漓的文书朗声道:「惊闻横塘罹遇回禄,盘江程氏不胜唏嘘。夫财为民脂,得之于民施之于民,程氏不才,愿以铢钱百贯购地,遇回禄者由街巷里正、耆老作保,每户以地契易铜铢十贯、银铢五百枚、金铢二十枚。愿售者三日内来此取款。」说完,文士将那张素纸贴在一堵残壁上,用朱砂笔在上面写了个大大的程字。

  灾民蜂拥而至,由里正作保验明身份,在文契上按下手印,然后拿取铢钱。

  一百贯相当于十万铜铢,这些人家平常也极少一次拿到这样的巨款,一些刚刚拿到钱的灾民甚至喜极而泣,与刚才凄惨的一幕不啻于天壤之别。

  以铜铢计,将近四千万的真金白银堆积如山,不仅周围观者如堵,连江上往来的船只也停下来争相顾盼。

  旁边收地那家顿时冷清下来,中间戴着面纱的小姑娘远远看着,当吴战威出来打出旗号,那姑娘娇躯突然一颤,和周围的女子低声说了几句,立刻收拾银铢乘车离开。

  发放铢钱的都是云氏钱庄的老朝奉,虽然巨款在前、人群涌动,却安排得有条有理,秩序井然。那官员见一场大灾化为无形,不禁满面欢然,客客气气与程宗扬谈笑几句,说了些「程少主大名如雷贯耳」、「当日与小侯爷一跳,惊世骇俗」、「名士风流,自然不拘于礼,哈哈哈」之类的闲话,才告辞离开。

  程宗扬收回目光,一脸苦笑地说:「云老哥,我又孟浪了。」

  云苍峰道:「幸好你没有喊二百贯。不然我们云氏钱庄连仓库的砖缝都被你扫空了。」

  程宗扬笑道:「这笔巨款搬出来,云老哥有的肉痛了。」

  云苍峰嘿然笑道:「我有什么肉痛的?云氏钱庄质贷一向是三分利息。这两万金铢,程小哥每年要付我们云氏六千的利息,我看这生意还做得过。」

  「三分息?」程宗扬叫道:「你怎么不去抢啊!」

  「抢钱哪有放债来得快?我们云氏一向公平,程小哥若有意,不妨到金钱豹借贷。那里利息也是三分,只不过是月息。」云苍峰神情自得地说道:「程少主若是对利息不满,老夫也不勉强,这会儿就让人收拾离开,如何?」

  「奸商啊。」程宗扬懊恼地躺在座椅上。

  「那个小姑娘在看你呢。」小紫说。

  程宗扬弹起身。「谁?」

  「那边发钱的啊。」小紫笑吟吟道:「她眼神好奇怪。」

  「这么大一笔生意被我抢了,心里当然不爽。」程宗扬也不在意:「咦,给吴大刀递水是咱们家的吧?那个莺儿?哈,吴大刀行啊,这么快可勾搭上了!」

  「大笨瓜!是小魏让她递的水!」

  程宗扬长叹一声。「原来是小魏,长得帅还是吃香啊。」

  云苍峰下车去看朝奉们发钱。程宗扬依过来涎着脸道:「喂,你看我长得帅不帅?」

  小紫笑咪咪说:「别傻了。」

  程宗扬碰了一鼻子灰却毫不气馁,张开手臂道:「过来抱抱。」

  小紫笑盈盈看着他,然后过来让他抱了一下。

  「死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听话?」程宗扬大感意外,只后悔刚才没有抱紧一点。

  「大笨瓜!」小紫嘲笑道:「好几天没有碰女人了吧?真可怜。」

  程宗扬恼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整天吃饱没事干?算算我都熬几个通宵了?晚上干完活,白天还得出来,吸血鬼都没我惨!」

  「大笨瓜,」小紫眨了眨眼,「我给你一个玩具要不要?」

  程宗扬躺在座上嘟嚷道:「把你给我得了,让我赶紧收了你的一魂一魄,免得整天枕个炸药桶,睡觉都提心吊胆。」

  小紫扯住他的耳朵朝两边拉长,「什么炸药桶?」

  「少管那么多。」程宗扬一摇脑袋,跳起来道:「把纸墨给我拿来!」

  「做什么?」

  「给那个不要脸的死老头写信!」

  「写信干嘛?」

  「要做的多了。第一件事要钱!告诉他建康物价比南荒高一百多倍,咱们早就揭不开锅了,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再过两天就该上街讨饭了。还有,我得问问凝羽怎么样了。自从离开南荒我就过和尚日子。他送我什么狗屁婢女?一点都不听话!摸摸手还推三阻四的!退货!换凝羽来陪我!」

  小紫白了他一眼。

  「哼哼,死丫头,你少给我拿乔。就你这身材,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连凝羽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小紫皱了皱鼻子,忽然拉住衣襟一分、娇躯一挺,两团雪腻的圆乳跃然而出,显露出傲人的曲线。

  没等自己看清,那死丫头已经掩上衣襟,朝自己扮了个鬼脸,跃到车外。

  镜中映出一张艳丽的面孔。那女子弯眉画得极长,眉心点着一颗鲜艳的梅花痣,眼上还绘着桃红的眼影,耳上戴着一对玉石耳坠,柔软的唇瓣涂着浓艳的胭脂,色泽殷红。

  她皮肤不再像少女一样青涩,身体每道曲线都丰腴而柔美,白滑的肌肤像上等的精美白瓷一样光润。

  她抚了抚面孔,纤美指尖涂着鲜红丹壳。那些脂粉都是平常用物,白的极白,红的极红,涂在脸上有种尘世间俗艳的华丽。

  即使最亲近的人,此时恐怕也认不出镜中这个女子吧。

  卓云君有些失神地望着镜中的艳妇,想找回自己从前的影子,但很快就放弃了。那个孤标傲世的女子已经消失在厚厚的脂粉下。在这里,自己只是一个叫云云的下等妓女。

  妓女这个词像火一样在心头烫了一下,但自己的感觉几乎已经麻木。

  刚失去真气的那一刻,自己宁可去死。直到她看到死亡的阴影,绳索在颈中绞紧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没有尽头的折磨。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惧怕死亡,比丧失尊严更惧怕。

  那时她以为自己成了废人,以为自己连一天都熬不过去。可自己不但出乎意料地敖一了过来,甚至还习惯这种生活。她想起传说中那些被收去法力的仙子,如何沦为芸芸众生中一个卑微的凡人。

  连仙子都能承受,何况自己呢?毕竟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卑微地活着。

  自己做过最傻的一件事莫过于想要逃出去。她竟然忘了自己已经修为尽失。

  外面的世界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处虎视眈眈,等待把自己一口吞下。她不知道那些人会怎样对付自己,但她知道会比身在这里更可怕百倍。

  那个男子废去自己武功,以四百个铜铢的价格把自己卖到这里,也许他没有想到反而给自己一个躲避的港湾。

  无法再运用真气的身体脆弱不堪,甚至连一个小童都能轻易杀死自己。

  处在这样的绝境中,自己反而不必睡梦中仍握着剑柄,不用再对力量汲汲以求,更不用为自己每一个决断负责,担心自己的选择会给同门和追随自己的弟子带来灾难。

  自己要做的如此简单,只需要讨好主人,她就会给自己带来吃的、用的,为自己遮风挡雨。自己所要付出的仅仅是一点尊严!——只要没有人知道自己过去的身份,这点尊严又算什么呢?毕竟世上有无数人在做比自己还要羞耻百倍的事,而在隔壁就有许多自己的同类。

  她们也在生存,甚至自己还听过到她们的笑声。她们不会知道那笑声给自己带来多少憧憬,她们的生活也许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可怕。

  身体轻轻一动,乳尖传来一阵酥麻。那是乳头磨擦在抹胸上的触感。卓云君情不自禁地并紧双腿,腹下一阵温热。她想起那只手在自己腹下抚摸的感觉,肉体彷佛一朵鲜花,在她指下颤抖着盛开,感觉如此陌生而奇异……

  她们是因为同样的感觉而欢笑吗?

  卓云君想着,一边尝试露出想像中她们的笑容。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乖女儿,在想什么呢?」

  卓云君浑身一颤,玉颊顿时红了起来。那妇人不知何时走到身后,自己竟然没有听到丝毫声息。

  她双手放在身前,俯下身柔声道:「女儿见过妈妈,妈妈万福。」

  这种娇柔的声音是那妇人教的,气息从喉中吐出,经过舌尖发出声来,有种娇滴滴的柔媚韵味。

  那妇人粗糙手掌托起自己的下巴,嗤笑道:「面孔这么红,是不是想妈妈了?」

  卓云君柔声道:「是。妈妈。」

  放弃尊严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困难,自己甚至能做得更好。

  那妇人满意地笑道:「今晚是你的好日子。看妈妈给你带的礼物,喜不喜欢?」

  那妇人把一只木匣放在榻上。

  她扬脸朝妇人娇媚一笑,然后捧起木匣,小心地打开匣盖,一股檀香扑面而来。

  匣内放着一根长长物体,那根物体长近七寸,直径超过一寸,粗圆的棒身一手只能勉强握住。棒身是用上等白檀木制成,顶端鼓起,呈现出粗大的圆锥形状。

  那妇人一边笑嘻嘻看着她的表情,一边摇着蒲扇道:「乖女儿,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在那人的注视下,自己每一丝微小的表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尽力笑着,娇声道:「回妈妈,这是男人的阳物。」

  那妇人越发高兴:「乖女儿,知道今晚的日子吗?」

  当然知道,就像刻在心头一样清晰。她扬起脸,含笑说:「妈妈怕女儿不懂事,今晚特意扮作客人来嫖女儿。」她听到自己用讨好和献媚的口气说:「多谢妈妈教诲,妈妈辛苦。」

  那妇人果然高兴地笑了起来。「好乖的女儿,小嘴真是又乖又甜。」

  她心里泛起一阵微微喜悦,要讨好这个妇人并不难,只要自己乖一点,让她高兴就能很快得到相应的回肴。

  果然,那妇人没有再动那根门闩。她摇着蒲扇和颜悦色地说道:「乖女儿,把衣裳除了吧。」

  她顺从地解下抹胸,露出赤裸的玉体,然后挺身耸起雪嫩的双乳,娇声道:「请妈妈指点。」

  那妇人笑咪咪伸出手,抓住自己柔腻的雪乳,在胸前揉捏。乳肉被她手指一碰,迅速变得火热。乳头在她手掌中硬硬翘起,来回磨擦,一波一波的酥麻感从乳尖一直传递到身体每个细小的部位,身子禁不住战栗。

  「小娼妇,」那妇人笑骂道:「奶头鼓这么高,是不是又浪了?」

  「妈妈教训的是,女儿奶子本来就淫浪。被妈妈一碰,禁不住发抖……」

  那妇人忽然捏住她的乳房,往前一推。卓云君仰面倒在榻上,她立刻明白过来,连忙抬起雪臀,含笑将那条窄小的亵裤褪到臀下,然后提起脚尖,把褪下的亵裤放在一旁。

  在绽露出自己最后的秘境前,她本能地迟疑了一下,但紧接着那点仅存的羞耻消失无踪,她也随之放弃自己最后的尊严。

  镜中那个美艳妇人张开双腿,将自己鲜美的秘处绽露在烛光下,娇媚地说道:

  「这是女儿的浪穴,请妈妈指点。」

  这是值得庆幸的一刻,直到现在自己还没有激怒这个易变的妇人,引来她的痛打。

  美妇熟艳的胴体又白又滑,映出迷人的肤光。在她白玉般的腿间显露出紧凑的阴户,阴阜上弯长的耻毛又黑又亮,柔顺地朝两边分开。

  耻毛下的肌肤像凝脂一样白腻,饱满而滑嫩的阴唇合在一起,白美的微微鼓起;中间一条细细的肉缝在灯光下发出柔艳的红腻光泽,宛如一件精致的艺术品,精美绝伦。

  一让她失望的是,那妇人虽然面带喜色却没有动容,对自己从未示人的美穴并没有流露出惊艳的表情,似乎自己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寻常女人,可现在的自己不正是一个寻常女人?

  因此当那妇人伸出手时,她讨好地把双腿张得更开,把秘处整个绽露出来。

  那妇人手指伸入滑腻的肉缝,带来一阵熟悉的战栗感。她能感觉到自己下身早已变得湿润,那只粗糙的指尖带着微湿的水痕在肉缝间滑动,然后手指朝两边一张,将自己密闭的阴唇翻开。

  羞耻中,她看到那妇人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己娇艳的阴户第一次毫无遮掩地敞露出来,翻开的阴唇间,娇嫩蜜肉红腻欲滴,在烛光下艳光四射。

  从那妇人的目光中,卓云君第一次知道自己女性的肉体有多么诱人,就像一件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奇珍。

  「啊……」

  娇艳的美穴在妇人抚弄下很快被淫水湿透,在玉股间颤微微抖动着。

  卓云君心神全部被滑动的指尖所占据,肉体像鲜花一样绽开,每一个细小的触感都让自己战栗不已。

  那妇人拔出手指,将淫液戏谴地甩在她火热的面孔上,「乖女儿,起来吧。莫忘了妈妈教你的。」

  镜中的艳女撑起身体在榻旁躺下,然后从木匣中取出那枝木制淫具。白檀木棒底端还连着一块皮革,黑色的皮面又光又亮,朝两侧延伸开来,形成一条长长的腰带。

  她圆润雪臀依在竹榻旁,两条白美的玉腿朝两边张开,含笑拿起木棒,将木制的龟头顶在湿淋淋的秘处,然后拉住皮革两端在腿间张开,娇声道:「请妈妈移步。」

  小紫笑盈盈走上前去,看着美艳的妇人赤条条依在榻上,一边将木制淫具放在秘处,一边将嵌着木棒的皮革放到自己腹下,两手绕到自己腰后,把皮革系带一一系紧。

  她把假阳具夹在穴中再来绑系,动作不仅吃力,而且皮革的动作不可避免地传递到棒身上,随着她手指的动作,白檀木棒在上柔艳的蜜穴中一动一动,使得她身子不住轻颤。

  这边小紫还不时故意挺动小腹在她湿腻的艳穴中戳弄。卓云君玉脸飞红,动作也变得断断续续,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花了一盏茶时间才勉强绑好。

  卓云君玉腿大张,蜜穴中塞着一根粗大的白色木棒,下体早已被逗弄得淫水淋漓。

  那妇人晃了晃淫具,嘲笑道:「浪蹄子,忘了怎么说吗?」

  她唇角的笑容略显僵硬,用微颤的声音道:「能让女儿来伺候妈妈,是女儿的福气。女儿是第一次接客,有不对的地方,请妈妈指点……」

  「把屁股再抬起来些。」

  她臀部刚一抬起,那妇人身体一挺,木棒又粗又硬的顶端挤进穴口,一阵撕裂般的痛意传来,顿时令她花容失色。

  那妇人奚落道:「又不是未开封的黄花闺女,你这年纪连孩子都生得了,还装什么模样?」

  说着小紫身体用力一挺,粗大的木棒捅进湿淋淋的蜜穴,将红腻的穴口挤得鼓起。

  卓云君发红的面孔一瞬间血色全无,她短促地叫了一声,牙齿猛地咬紧,接着双腿触电般一抖向中间合拢,一手情不自禁地伸到腹下,试图抓住那枝凶狠的淫具。

  小紫按住她的膝盖,迫使她双腿张开,挺起淫具挤进卓云君体内。

  白檀木的棒身挤在蜜穴,在红腻的蜜肉中越进越深,艳若桃李的美穴被顶得凹陷,柔滑的蜜肉不住抽动。

  片刻后,一股殷红血迹忽然从蜜肉溢出,沾染在粗大的木棒上。

  小紫身体微退,拔出淫具。白檀木棒没在穴中的部分已被鲜血染红。她挑起眉梢:「这是什么?」

  卓云君额头渗出冷汗,艳红唇角抽动片刻,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只是颤声道:

  「回……妈妈……女儿……女儿落红了。」

  话声方落,隔壁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人或是什么硬物重重碰磕到墙上……

  【第十五集完】



本贴由[小脸猫]最后编辑于: 21日/10月/2012 16时19分18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