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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剑】第十五章 犹抱琵琶

fu44.pw2014-11-09 15:41:37绝品邪少

  第十五章 犹抱琵琶

  这时已是四更将尽,天色还是十分黑暗,玉皇殿矗立在山麓间,黑沉沉的什
么也看不见。李飞虹刚一走近,突听耳边响起一个低沉尖沙的声音说道:「咳,
小兄弟,你不是当了门主,到这里来作啥?他们都先走了,这里只留下老哥哥一
个人了。」

  李飞虹道:「老哥哥,你在那里?」

  逢天游眼看李飞虹忽然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起话来,心中觉得奇怪,问道:
「门主在和什么人说话?」

  李飞虹道:「是老哥哥。」

  只听老哥哥的声音又道:「这小子你别理他,唔,老哥哥就在宝塔上,他们
走了之后,地窖里还有几十缸好酒,弃之可惜,所以老哥哥自愿留下来替小道士
看守玉皇殿的,哦,老哥哥在这里钓鱼,你们快到塔上来,别让鱼儿看到人影,
不肯上钓。」

  李飞虹不知老哥哥钓什么鱼?但她相信老哥哥说的一定有道理,这就低声朝
逢天游道:「老哥哥说,他在这里钓鱼,叫我们到宝塔上去。」

  逢天游迟疑的问道:「门主,你说的老哥哥究竟是谁?」

  李飞虹道:「老哥哥就是我的老哥哥咯。」

  只听老哥哥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喂,你别尽和这傻小子说话了,鱼儿已经
来了,你们快到塔上来,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飞虹催道:「老哥哥说鱼儿已经来了,催我们快上去呢,我们快到塔上去。」

  逢天游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有人和李飞虹说话
,自己并没听见,那是有人施展「传音入密」,原也不足奇,但自己二人距那宝
塔少说也有一二十丈远,普通「传音入密」最多也只能传出三五丈远,足见这位
「老哥哥」功力深厚惊人,不知他究系何人?心念转动之际,李飞虹又在催了:
「逢前辈,我们快进去,老哥哥又在催我了。」

  逢天游也想见识见识这位「老哥哥」,也就不再多问,跟着李飞虹一起纵身
掠起,只不过两个起落,就已落到宝塔门口,举步走入。李飞虹急着问道:「老
哥哥,你在第几层呢?」

  只听一个尖沙的声音嘻的笑道:「老哥哥在塔顶上,嘻嘻,古人说得好,放
长线,钓大鱼,老哥哥所以要爬到塔顶上来,才能钓得到大鱼,你和那傻子不用
上来,就耽在第一层看我钓鱼好了。」这话声就和当面说的一般,但他却是在塔
顶上说的。

  逢天游心头暗暗震惊不止,但这句「傻小子」却又使他十分难堪,自己纵横
江湖几十年,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被人叫自己「傻小子」。

  「啊,来了,来了。」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又像在对面说话,接着又道:「小
兄弟,记着这几尾鱼是老哥哥的,你叫傻小子千万不可出手,否则把老哥哥的鱼
儿吓跑了,你们两个可赔不起呢。」逢天游心头暗暗怒恼,但他终是老江湖,在
没有弄清楚对方底细以前,还是忍了下来。

  但就在此时,耳中突然听到几声极细的破空之声,划空飞来,接着又是三声
极轻扑扑之声,相继传来,三条人影像流星般在观前的青石板平台上泻落。他们
落身之处,离宝塔也有六七丈远,但逢天游双目一注,就已看清楚来的是谁了。

  原来这三人中间一个是南天一雕盛世民,他左边是岳麓观主常清风,右边是
天南庄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这一刹那,逢天游明白了,老哥哥口里说的鱼儿
,大概就是这三个人了。以这三人的武功,没一个在自己之下,也就是说差不多
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老哥哥高踞塔顶,真能把这三人像鱼一样的钓起来吗?在他
思忖之际,自然也澄心静虑,侧耳细听。

  李飞虹低声问道:「逢前辈,你看清这三人是谁吗?」

  逢天游道:「是盛世民、常清风和缪千里。」

  李飞虹低声笑道:「老哥哥在塔顶等的就是他们了,这回管教他们吃不了兜
着走。」

  再说三人飞身落地,盛世民目光一掠虚掩的玉皇殿两扇大门,嘿然道:「各
大门派的人也只有这点胆量,居然闻风逃走了。」

  常清风手持拂尘,耸着双肩,阴笑道:「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桀,三十六计
走为上策,不走,岂不会把老命留在这里?」

  缪千里含笑道:「常道兄,各大门派的人逃之夭夭,这座玉皇殿不就空出来
了吗,道兄可以把岳麓观搬过来了。」

  常清风打了个哈哈,说道:「缪总领说得是,贫道也有此意,盛庄主,咱们
先进去看看,请。」

  南天一雕盛世民雄霸天南,自然自视甚高,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是他属下
,岳麓观主常清风虽非属下,也是在天南庄罗翼之下的清客,在他眼中也与属下
无异。他听了常清风的话,连哼也没哼一声,就当先举步往玉皇殿大门走去。

  他们刚才泻落在大门前三丈光景,现在盛世民已经跨出了三步,突然间,他
感到衣衫后领像是被人一把抓住,把他一个人提了起来,不,一下往后摔了出去。
对方这一摔,他不但连人影都没看到,几乎连应变都来不及,就呼的一声,被摔
出去三丈来远,差幸盛世民还算机警,临时施展「千斤坠」身法,落到地上,双
脚着地,只不过往后移动了两步,便已稳住,站停下来。

  跟在他稍后的两人常清风和缪千里,因同在行进之中,而且目光只是注视着
前方,是以什么也没有看清楚,等到盛世民倒飞出去,他们只道盛世民发现了什
么,也慌忙跟着倒纵后退,落到盛世民的身边。只有隐身塔中的逢天游,因老哥
哥说过要钓大鱼,又说鱼儿来了,叫自己不要出手,他话声甫落,盛世民三人就
出现,为了要瞧他是如何钓法?自然是凝足目力,注视着三人的行动。

  当盛世民举步朝玉皇殿大门行去之际,依稀看到有一丝极细的丝影朝盛世民
当头飞去,接着盛世民果然一下往后飞起摔出三丈之外,这下直看得身为花字门
副总监的逢天游心头不胜惊凛之至。老哥哥身在塔顶,要把离塔六七丈外的人钓
起来,这钓丝要有多长?细到肉眼无法看清楚的钓丝,能够把一个人钓起来,手
法又如此之准,而且被钓起来的又是南天一雕盛世民,这人内力之精,武功之高
,岂非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只听李飞虹低声问道:「逢前辈,那个飞出去的是谁呢?」

  逢天游道:「是盛世民……快别作声,听他们说些什么?」

  再说常清风、缪千里两人飞身纵退,落到盛世民身边,常清风急着问道:「
盛庄主,你发现了什么?」

  盛世民听得一怔,望着两人问道:「你们走在我后面,难道没有看见有人袭
击我吗?」

  常清风、缪千里愕然道:「没有呀,你身后根本没有什么人。」

  「这就奇了。」盛世民道:「方才明明有人……」他因两人既然没有看到,
就不好说出自己是被人抓住后领摔出去的,因此说到一半,就倏然住口。

  就在他堪堪住口,突听身后传来一个尖沙的声音嘻嘻的笑道:「盛大庄主,
小老儿奉各大门派掌门人之命,把守玉皇殿第一关,你们三个要进去谒见各位掌
门人,就该先向小老儿这里打个招呼,一来就往里闯,没把小老儿放在眼里,小
老儿只好提着你的后领摔出去了,这可不能说是小老儿在你背后偷袭。」

  就在老哥哥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响起之际,盛世民等三人已经迅快的转过身去
,但身后那有什么人影?老哥哥的话声却依然从他们身后继续传来。三人以极快
身法转过身去,依然什么人也没有看到?声音还是从他们身后传来。老哥哥这一
段话,说来缓缓吞吞的,盛世民等三人一连转了三次身,话声依然在三人身后。

  这可把逢天游看得暗暗称奇,心中「哦」了一声,忖道:「看来这位老哥哥
使的乃是「千里传音」,人在塔顶上,声音就好像发自三人身后。」

  盛世民心知遇上了高手,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不现身来让盛某瞧瞧
究是何方神圣?」

  老哥哥声音嘻的笑道:「好小子,凭你也想见我?你爷爷见了我,也许会认
得,你连爷爷都没见过,怎么会认得我这小老头?」

  盛世民听得大怒,暴喝一声:「老小子,你给我站出来,看盛某不把你劈了?」

  「嘻嘻。」老哥哥尖声笑道:「在小老儿眼里,你们三个只是后生小辈,本
来就不打算难为你们的,只要你们三个在玉皇殿大门前,学花果山小猴子模样翻
几个筋斗,给各大门派掌门人聊搏一粲,小老儿就会放你们走了。」

  常清风手中拂尘一挥,大声喝道:「老家伙,你给我滚出来,咱们较量较量。」

  缪千里也同时喝道:「你只会躲在暗处说大话,算得什么人物?」

  老哥哥的声音道:「好,好,你们好像很不服气,嘻嘻,小老儿数出一、二
、三,你们就知道了。」这时东方已渐渐露出曙色,逢天游还有些不信,方才天
色还黑,钓丝不易被发现,何况盛世民也只是一时骤不及防而已,现在天色已现
鱼白,这三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看你如何施展?

  这时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已经在喊着:「一……二……三……」盛世民等三人
听说他要出手,早已迅速掣出兵刃,分作鼎足之势站立,耳听八方,目观三面,
(左右前,因他们贴背站立,不用顾及身后)凝视戒备。

  就当老哥哥「三」字出口,突听一声细长「嘶」声,朝三人头顶直落,三人
还来不及看清楚,只有逢天游、李飞虹二人看到一条极细的线从天空垂直飞落,
已把盛世民一个高大身躯一下钓起五丈来高。盛世民身形方起,手中阔剑一转,
就向空连劈,这一下他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但阔剑根本没有劈得上那根细线,细
线已经把他放开,盛世民就从五丈高空跌了下来。

  那细线放开盛世民,又「嘶」的一声,把常清风钓起五丈来高,放开常清风
,又「嘶」的一声,把缪千里钓了起来,放开缪千里,又轮到盛世民,又轮到常
清风,半空中一根极细的钓丝时隐时现,快如闪电,嘶嘶细响,连续不断,三个
人也跟着此起彼落,轮流上下个不停。

  任凭你南天一雕盛世民、岳麓观主常清风、铁卫武士总领队缪千里三人武功
如何了得,就是措手不及,躲闪不开。这一情形直看得逢天游目瞪口呆,连做梦
也想不到当今之世还有武功如此超凡入圣的人,自己枉自纵横江湖,何其坐井观
天,眼界之小?

  李飞虹早已乐得张开了口,几乎笑痛了肚子,一面低声说道:「逢前辈,你
看,我老哥哥本领大不大,哦,你看他这是使的什么手法?」

  逢天游道:「这位老人家的武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举
凡举手投足,都令人无法化解,还用得着什么手法吗?」

  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老哥哥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嘻嘻,好小子,现
在服了我老人家了?方才我叫你傻小子,你心里还在嘀咕呢。」

  逢天游看他身在塔顶,还听到自己和李飞虹说的话,心头更是佩服万分,连
忙仰首道:「老前辈言重,晚辈不敢。」

  「嘿嘿。」老哥哥的声音又在逢天游耳边响起:「不敢就好,我老人家不喜
欢人家叫我老前辈,你跟着我小妹子也叫我老哥哥好了,嘻嘻,四五十年前,你
爹、你师父他们也都叫我老哥哥的,便宜你小子了。」

  逢天游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听他口气,莫非这位老哥哥就是昔年人称猴仙
的孙老乙不成,只有他不论你年纪大小,只要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哥哥就好,
自己小时候,确曾听师父提起过他,那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一面连忙应道:「
是、是。老哥哥吩咐,晚辈遵命。」

  「哦。」老哥哥的声音又道:「我这小妹子,现在当了你们花字门的门主,
你可得好好护着她,只要她被人侵侮,伤了一根毫发,我就唯你是问。」

  逢天游仰首道:「老哥哥只管放心,晚辈遵命,晚辈会护着她的。」

  李飞虹没听到老哥哥和他说的话,偏头问道:「逢前辈,老哥哥和你说了些
什么?」

  逢天游道:「老哥哥叫我叫他老哥哥就好,还要我保护门主……」

  刚说到这里,只听老哥哥尖沙的声音大声说道:「我老人家手酸了,就饶了
你们吧,回去替我捎个口信给七郡主,别再叫人来烦我老人家,下次就没有这样
便宜了,你们去吧。」玉皇殿前面三个起落如飞的人,随着话声果然停止下来。

  盛世民等三人虽然各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但在这样毫无挣扎余地的被钓丝一
上一下的摔了足足一盏热茶工夫,早已跌跌撞撞摔得头昏眼花,大汗淋漓,这一
停顿下来,那还支持得住,一个个精疲力竭,双腿一软,踣地不起,只是喘气。
听了老哥哥的活,那敢吭上半句,稍事调息,才撑着站起,狼狈的离去。

  李飞虹叫道:「老哥哥,你现在可以下来了?」老哥哥没有作声。

  李飞虹又叫道:「老哥哥,我叫你你听到没有?怎么不出声呢?」老哥哥依
然没有回答。

  逢天游道:「老哥哥可能已经走了,门主,我们也该走了。」

  李飞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取一件东西就来。」

  逢天游颔首道:「门主那就快去快来。」

  李飞虹点点头,急步往里行去,穿过大殿,来至第二进的左首配殿,那是天
师殿,她一直走到神龛前面,伸手从天师神像的坐位取出一个小小纸包,揣入怀
中。

  这一刹那,心头不觉一黯,忖道:「昨晚临走之时,不是自己太过小心,怕
一时不慎,把九九丹失落了,才藏在天师神像座下,如果带在身边,也许会治得
好师父的伤。」想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再说丁少秋跟随青衣人下了篷船,原先只当是渡个江而已,那知足足在船上
待了三天三晚,直到第四天中午时光,才离船上岸,已在一处荒凉的山区之中,
但见群山重叠如屏、野坂间草长过人,根本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登岸之后,青衣人当先领路,走在前面,丁少秋就跟着他身后而行。这座山
区,似乎十分广袤,重山叠岭,起伏连绵,越走越觉荒凉,到处都是危岩峭壁,
参天古木,早就没有山径可循,几乎到了亘古人迹罕至之境。天色又渐渐黑下来
,青衣人走在层峦陡壁上,依然纵掠如飞,奔行赶路,似乎毫无休息之意?

  从中午时分舍舟登陆,一直奔行到现在,已经足足走了三个时辰,但现在业
已渐渐黄昏,青衣人还是起落飞掠,什么也没有说。丁少秋实在忍不下去,开口
问道:「朋友,我们究竟还要走多远?天快黑了,我们要在那里打尖?」

  青衣人连头也不回,答道:「我看你一身功力不在我之下,我还不累,你也
未必累了,天黑怕什么,有我陪着你,不用担心迷路……」他口中说着,脚下依
然丝毫不停。

  天色愈来愈黑,走在没有山径的危岩断崖间,自然十分艰险,青衣人不知丁
少秋练成「干天真气」,看他紧跟在自己身后,履险如夷,奔走了大半天,居然
气不喘、脸不红,心头也不禁暗暗欣慰:「看来这小子真是丁家的千里驹哩。」

  现在已是戌正,两人来至一道峡谷,两边巨石如门,中间只有一条平整的石
径,在两座插山高峰夹峙之中,倒可容得两人并肩而行。青衣人依然领先走在前
面,因为路径平坦了,他脚下突然加紧,放腿向前奔行。丁少秋自然不敢怠慢,
也立即跟着他飞奔。

  这条峡谷少说也有三里光景,现在已经到了尽头,横在前面的是一条丈余宽
的溪流,架以石梁,小溪对面地势豁然开朗,虽在黑夜,丁少秋依然可以看清楚
这是群山围抱中的一片盆地,到处树木蓊郁,在树林间隐约看到许多房舍。

  好像是一个村落,在万山之间,聚族而居,当真不啻世外桃源。走近石粱,
青衣人的脚步已经放缓下来,行过石梁,就有平整宽阔的石子路了。青衣人领着
丁少秋朝石子路上走去,路的两边尽是数人围抱的古树,枝桠交差,参天蔽日,
因此走在路上,倍觉幽暗,换了一个人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要摸索着行走呢?

  但丁少秋练成「干天真气」,目能夜视,自可看得清楚,发现这些参天古树
林中,似有不少歧路,就是自己行走的这条石子路,也不是笔直的,一回左弯,
一回右弯,极尽曲折,也许青衣人故意领着自己绕来绕去的行走,揣其目的,无
非不想让自己认出来路。

  一会工夫,来至一所宅院大门口,青衣人脚下一停,回身道:「到了,你自
己进去吧。」说完,不容丁少秋问话,转身自顾自的行去,身形闪动,便已在树
林间隐没不见。

  丁少秋看着他后形消失,不禁摇了摇头,心想:「这人真是怪得很。」当下
略为吸了口气,举步走上三级石阶,伸手叩了三下大门上的铜环。

  过没多久,只见两扇黑漆大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青布衣衫的老婆子来,朝
丁少秋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你就是总管带回来的丁少秋了?」

  丁少秋心想:「原来青衣人还是这里的总管。」一面点头道:「在下正是丁
少秋。」

  青衣老婆子道:「你进来吧。」

  丁少秋跨进大门,青衣老婆子随手掩上门,转身道:「你随我来。」举步朝
右首长廊行去。

  大门内是一个大天井,正面是五门正厅,关着落地雕花长门。丁少秋跟着她
从长廊一直穿行过三进房舍,一直来至最后一进,这里已是厨房。青衣老婆子刚
走到厨房门口,厨房里已经迎出一个灰布衫的老妪,随着笑道:「刘婆婆到厨房
里来,可有什么吩咐?」

  青衣老婆子含笑点头道:「李嬷嬷别客气了,我是领这个小伙子来用饭的,
烦劳你交代一声,给他准备一份饭菜,饭后,我会打发人来领他的。」

  青衣老婆子转脸朝丁少秋道:「你跟李嬷嬷进去,吃过饭,我会叫人来叫你
的。」

  丁少秋拱拱手道:「多谢刘婆婆。」

  青衣老婆子道:「老婆子那就走了。」

  李嬷嬷忙道:「刘婆婆好走,恕我不送了。」回身朝丁少秋道:「小哥请跟
老婆子进去。」厨房相当大,正有十几个妇人、丫头在忙着洗碗洗锅,只要看这
情形,这座大宅院中吃饭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李嬷嬷领着他走近一张八仙桌,要他坐下,然后朝一名灰衣丫头招招手,吩
咐了几句便自走开。那灰衣丫头倒了一盅茶送上,说道:「小哥请用茶,饭菜马
上好了。」

  丁少秋道:「谢谢姑娘。」灰衣丫头转身走到灶上,装了四盘菜、一碗汤、
一小桶饭,再取了一付碗筷,一起端上。丁少秋还是在船上吃的午饭,奔行了几
个时辰,早已饥肠辘辘,也就不再客气,独自吃喝起来,一连吃了三碗饭,才放
下碗筷,取起茶盅,喝了口茶。

  只见一名青衣少女俏生生的走来,朝丁少秋展齿一笑娇声说道:「你就是丁
少秋了,刘婆婆吩咐,等你吃好饭,就领你去的。」

  丁少秋站起身道:「在下已经吃好了。」

  青衣少女道:「那就随我来。」说完,翩然转身,往外行去。

  丁少秋跟着她走出厨房,从小天井进入穿堂,再穿过一个小天井,来至一座
偏院。青衣少女脚下一停,回身道:「刘婆婆就在里面等你,你快进去吧。」

  丁少秋点点头,举步跨入,目光一瞥,只见这间房屋十分宽敞,除了右首靠
壁处放着一排兵器架,架上刀剑枪戟之类的兵刃之外,但却别无陈设,灯光也十
分明亮。刘婆婆手握一支纯钢鸩头杖,站在中间,看到丁少秋走入,颔首道:「
你吃饱了?」

  这时丁少秋觉得她举止神情甚是怪异,心中暗暗起疑,只点了下头道:「在
下吃饱了。」

  刘婆婆道:「那好,你平日用什么兵刃,自己去取。」

  丁少秋诧异的望着她,拱拱手道:「刘婆婆,在下……」

  刘婆婆不待他说完,就截住话头,说道:「不用和老婆子解释,快去取兵刃。」

  丁少秋迟疑的道:「这为什么?」

  「没有什么。」刘婆婆道:「这是咱们的规矩,你要通得过老婆子这一关,
才能进去。」

  既是他们的规矩,丁少秋也就不用再说什么,依言走到右壁下,从兵器架上
取下一柄长剑,锵的一声掣剑在手,走上几步,抬目问道:「在下想请教刘婆婆
,不知还有什么规矩没有?」

  刘婆婆道:「武功门丁家庄的人,自然会使武功剑法了?」

  丁少秋道:「在下会使。」

  「好。」刘婆婆道:「你就用武功剑法和老婆子交手好了。」

  丁少秋心中暗道:「原来她要试试我的武功剑法。」一面问道:「刘婆婆,
咱们要打几招呢?」

  刘婆婆嘿的笑道:「小伙子,你知道老婆子这支鸩杖有多重?它实足有八十
斤重,你接得下几招?但老婆子会让你使完八十一招的。」武功剑法共有九九八
十一路,她这句「会让你使完八十一招」,是说她不会用她八十斤重的鸩头杖相
逼,使你施展不开手脚之意。也就是说她会杖下留情,让你使完八十一招武功剑
法的。

  丁少秋望着她,笑了笑道:「那倒不用客气,刘婆婆既然要掂掂在下斤两,
就只管出手好了,在下大概还可以接得下来。」

  刘婆婆听得双眼乍睁,射出两道炯炯精光,沉哼道:「小伙子,好狂的口气
,你道老婆子是什么人?三十年前多少成名人物,败在我铁鸩婆这支铁杖之下?
如凭真实功夫,你小伙子能接得下老婆子五招,已经算不错了。」

  丁少秋故意朝她傻傻的笑了笑道:「那恐怕不见得吧?」他虽是笑着说话,
但这句话把刘婆婆激怒了,一头花白头发无风自动,沉笑道:「很好,你试试就
会知道,快去脱下长衫,可以出手了。」

  丁少秋依然含笑道:「在下和人动手,从不脱长衫的,婆婆年纪比我大,自
然该由刘婆婆先出手才是。」

  刘婆婆哼道:「那有这么噜嗦,好,老婆子就先出手,你可小心了。」哼声
出口,抬手一杖,斜劈过来,她这一杖因是她先出手,所以只是一记虚招,但呼
然生风,声势依然极盛。

  丁少秋手中长剑一圈,展开身法,向左跨出一步,剑势悠然,拗步朝右挥出
,姿势极为潇洒,劈出去的剑势,却故意不用丝毫力气。刘婆婆看得暗暗哼了一
声:「难怪武功门会一蹶不振,练剑不重内功,只顾在剑法上求美观,门下弟子
岂不只学得些花招而已?」

  鸩头杖杖头忽然一翻,一记「直捣黄龙」,朝丁少秋当胸送去。这一招才是
她真正出手的第一招,杖势未到,从杖头上发出的内力,已呼的一声,先杖撞来。
丁少秋左足横跨,长剑斜出,还是方才那一招「玉龙迥首」,「挡」的一声砍在
鸩头杖前段。剑势并无多大力道,使的只是借力打法。

  方才刘婆婆还有肚里嗤笑他使的花招,这下杖剑交击,因刘婆婆杖上贯注了
真力,这下被人轻轻一拍,杖头突然往下落去,几乎一下捣在地上。这是四两拔
千斤的打法,刘婆婆自然明白,心中暗哼一声:「好小子,你倒是狡猾得很。」
杖头突然往上挑起,凌空圈动,呼的一声,幻出一圈杖影,朝丁少秋当头劈落。

  她这一招虽是含怒出手,但并无取丁少秋性命之意,只是要让他识得厉害而
已,因此杖势虽猛,但下落之势,并不太快。而且她在出手之际,已把丁少秋左
右封死,除了硬接,只有后退的份儿,这算是给丁少秋留的退路,若在平时,她
使出这一招「乌云盖顶」之时,身躯离地数寸,朝前飞扑而来,快若闪电,你就
是想后退都办不到。

  再看丁少秋却丝毫也没有后退的准备,他双脚不丁不八,望着刘婆婆这招迅
若雷霆的一击,好像傻了,一时不知用那一招去接才好,直等到刘婆婆杖势离头
顶只有三尺光景,才长剑一竖,抬腕朝上点去。他这一招简直毫无招式,只是看
到杖头下落,才想用剑尖一顶。

  刘婆婆暗暗哼道:「真是个初出道的傻小子,老婆子若是真要取你性命,这
一下你就会被我鸩杖击成肉酱,仅凭区区一支长剑如何封架得住?」心念方动,
杖头已经往下沉落,耳中只听「叮」的一声,剑尖居然一下顶住了下落的杖势,
停在空中,再也压不下去。

  这下可把刘婆婆看得大吃一惊,她做梦也无法相信一支薄薄的长剑竟能顶得
住她八十斤重的鸩头杖。不,她这一招「乌云盖顶」,除了鸩杖净重八十斤外,
还应该加上自己挥出时贯注的内力,两者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百斤以上,这小
子那来这么深厚的功力?

  刘婆婆方才说过:「三十年前多少成名人物败在我铁鸩婆这支铁杖之下。」
这倒不是吹的,许多成名人物,就是败在她这招「乌云盖顶」之下的。她自然不
相信丁少秋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能有多大修为?口中嘿了一声,足尖点
处,一个人已离地数寸,右腕运劲,一股真力贯注鸩头杖往下压去。

  她那里知道丁少秋练的「干天真气」业已贯注剑尖,丁少秋原也只想把她钢
杖顶住了就好,是以并未再催动真气。她这一加重力道,丁少秋只觉对方下压之
势突然加重,只好吸了口气,催动真气朝剑尖上冲去。

  这一下双方发动虽有先后,但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刘婆婆双脚堪堪
离地,陡然间只感到对方剑尖上好像涌起一股无形劲气,把自己钢杖杖头凭空托
起了一尺多高,杖头托起了,她一个人自然随着离地高了一尺光景,心头不由大
吃一惊。

  急忙定睛看去,原来自己连杖带人,并不是被他剑尖顶起来的,丁少秋长剑
依然停在原处,杖头和剑尖相距已有一尺来高。那是说自己的杖头是被他从剑尖
上冲出来的真气所托起来的了,此人小小年纪,竟然会练成这等无上神功。

  刘婆婆此刻当真看得胆颤心惊,她自然知道像这样比拼上内功,对方如果不
先收回真气,自己只要稍微大意,非死即伤。但事实摆在眼前,自己内力绝非丁
少秋的对手,此时自然更不敢贸然收手。一时之间,急得她黄豆般的汗珠从额头
一颗颗的绽了出来,握杖的右手也渐渐起了轻微的颤动。

  丁少秋并不知道刘婆婆已经尽了全力,再下去就会要她的老命,忍不住抬头
叫道:「刘婆婆,你可以住手了,这样硬拼,多没意思?在下不和你比了。」话
声一落,缓缓收回真气,他还怕刘婆婆乘胜追击,使出「避剑身法」,轻轻一旋
,便自闪了出去。

  耳中只听「蓬」然一声大响,似有重物坠地,急忙回身看去,只见刘婆婆跌
坐地上,胸口起伏,只是喘息,满脸俱是汗水,心头不禁大奇,自己并没有伤她
,她怎会跌坐在地的?赶紧奔了过去,歉然道:「刘婆婆,你没事吧?」

  刘婆婆先前还以为丁少秋故意讥笑于她,但看他一脸歉疚不安的神色,却又
不像有假,心想:「原来这小伙子连自己也不知道内功修为已经到了如何境界,
自己倒是错怪他了呢。」一念及此,就缓缓站了起来,一手扶杖,徐徐说道:「
老婆子没什么,少侠年纪轻轻,内功精纯,老婆子当真看走眼了。」

  丁少秋问道:「刘婆婆,咱们要不要比下去?」

  这话如果出之于老江湖之口,就变成讽刺了,但刘婆婆已经看出丁少秋虽有
一身高不可测的内功,但却涉世未深,闻言只低嘿了声道:「老婆子已经落败,
何用再试,你可以进去了。」说话之时,用手指了指右首一道门户。

  丁少秋还剑入鞘,放回兵器架,抱抱拳道:「多谢刘婆婆指点。」

  丁少秋依照刘婆婆所指的一道门跨了进去,这是一间并不十分宽敞的卧室,
靠壁有一张木床,床上有枕头被褥,临窗放着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椅上坐着一个双鬟微斑,脸色苍白的青衣中年妇人,桌上放一柄连鞘长剑,和一
本手抄的画册。

  丁少秋的脚步声,使得枯坐着的中年妇人抬起一双湛然目光,朝丁少秋颔首
道:「你叫丁少秋?」

  丁少秋进入这所庄院,遇上的人,第一句话,几乎都是这样问的,他不得不
抱拳,说道:「在下正是丁少秋。」

  「很好。」中年妇人目光慈样,始终望着丁少秋,不曾离开过,这时缓缓站
起身来,一指桌上书剑,说道:「这本「护华剑谱」,乃是本门镇山剑法,这里
就是给你准备的卧室,一日三餐会有人送进来的,外面一间就是你的练剑室,你
务必专心修习,要在三个月之内,把它练熟……」

  丁少秋听得不由一怔,急忙说道:「夫人,你们可能弄错了,在下不是学剑
来的。」

  中年妇人道:「我知道,你住下来,专心练剑,不会错的。」

  丁少秋急道:「在下三天前遇上一位穿青衣的朋友,他说和在下母亲相识,
在下要见母亲就跟他走,这样一直来至贵府,在下找母亲来的,并不是来学剑的。」

  中年妇人朝他微微一笑道:「没错,我要总管把你找来,就是要你来学剑的。」

  丁少秋面有不豫之色,愤然道:「谢谢夫人,在下不想学什么剑法,告辞。」
正待回身退出。

  中年妇人柔声道:「你以为总管是在骗你,所以你有受人愚弄的感觉,对吗?」

  丁少秋站定下来,问道:「难道不是?」

  中年妇人道:「那你就错了。」

  丁少秋问道:「夫人请道其详?」

  中年妇人柔声道:「你从没见过你娘,很想见她,是不?」

  丁少秋点点头,黯然道:「是的。」

  「你很有孝心……」中年妇人眼中起了一层雾水,声音有些轻微的颤动,徐
徐说道:「所以你必须把这套剑法练成……」

  丁少秋心头猛然一动,急急问道:「为什么,我娘她……」

  中年妇人又柔声道:「你不可激动,你娘没事,因为你娘有一个很强很强的
敌人,只有这套剑法才能破他,练剑要专心一志,如果你现在见到了你娘,就会
分了心,所以要你剑法练成了再去看她,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全是为你好。」

  丁少秋问道:「我娘的敌人是谁呢?」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你现在不用多问,练成剑法,我自会告诉你的。」不
待丁少秋再问,接着道:「这套剑法,不是一般人都能练的,练这套剑法的人,
在武学上必须已有相当深厚的根基才能练习,否则会伤及内腑,贻害无穷,所以
方才要你通过考验,才能进来。」

  丁少秋道:「这是我娘的意思?」

  中年妇人含笑道:「自然是她的意思了。」口气微顿,接着又道:「这套剑
法,剑谱上已经注释得很详细,今晚你先仔细看看,如有不懂的地方,明天一早
,我会来指点你练的。」说完,举步往门外走去。丁少秋看着她走去的后形,心
中忽然若有所失,他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觉得看到这位中年妇人就有慈蔼可亲
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