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第一章
一对上宗亮精光闪烁的眸子,我就知道自己的易容术被看穿了,萧潇不是解雨,而我又没带人皮面具,宗亮在十二连环坞卧底十年,十有八九是个精通隐形匿蹤、易容化形之术的大行家,自然瞒他不过。
就在疑惑和犹豫渐渐参杂进了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的时候,我微微一笑:「宗先生,可否赏个脸,大家一起吃顿饭?」
听到我不加掩饰的声音,他眼睛陡然一亮,长身笑道:「正要叨扰!」我便吩咐小二,将两桌并成一桌,宗亮也不推让,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我和萧潇的对面。
「想不到,宗某竟然在这里遇到动少。」
一壶女儿红下肚,隐约流动在我和宗亮之间的拘谨气氛才渐渐消散,毕竟我和他暗中曾经两度交手,虽然都是藏头遮尾的,可彼此都心知肚明。
只是我敏锐地察觉到,宗亮往日的从容似乎消减了许多,他一反常态的金戈铁马的气势只不过是强打着精神撑出来的,一句感慨更是让我听出些许往日不堪回首的味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齐三爷对武林茶话会有些误解,我怕会影响齐盟主的判断,只好赶去杭州解释一番了。可方才听伙计和大江盟弟子的意思,似乎齐盟主出了点事情……」
「动少的消息不会这幺闭塞吧!」宗亮微微一笑。
「果然瞒不过宗先生。」我笑道:「不过,我得到的情报是,唐门在潇湘馆击杀了叛徒唐天威,代价却是家主唐天文重伤,秘密武器——唐棠的夫婿被迫从幕后走向前台,至于齐盟主……」故意缓了一下,我才接着道:「听说,那天宗先生也在场。」
「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宗亮飞快地道,旋即低声自言自语:「唐天文重伤?难怪……」
「莫非齐盟主真的受伤了?」我真有些诧异了:「唐家主一心二用,竟然能伤到齐盟主,他的武功未免高得让人难以置信吧!」
宗亮是个聪明人,又是江湖顶尖的高手,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齐放究竟受没受伤,动少去了杭州,一切自然了然于心。不过,大江盟和大江同盟会的确都发出了紧急通告,说由齐小天代摄盟主之位。」
齐小天代摄盟主?!
我心里这才真的吃惊起来,在和慕容世家对垒的紧要关头,把一个尚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推上江南武林盟主的宝座,难道齐放不怕此举会动摇军心,甚至引起同盟会的分裂吗?
看看嘉兴这些同盟会弟子的表现,我不难想像出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震撼究竟有多大。就算是像齐小天这样的年轻一代终究有一天会取代他们的父辈,可眼下绝非最佳时机啊!
莫非……齐放真的有什幺难言之隐?
我再度感到了一种无力感,在我最需要情报的时候,浙江的线人网却是一星半点都指望不上,而李岐山孤身一人打入大江盟,即便能得到消息,想传递出来,也绝非易事,何况把他当作线人也未免大材小用。
「小天代摄盟主,对我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我和他总算有点交情,他大概不会忍心看着我一人在茶话会上唱独角戏。」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齐放突然隐退的仅有的两大理由之一,因为主事人的更迭,无论大江盟最后何去何从,是继续力挺武当也好,还是改弦更张支持我也好,进退的余地都比以往广阔了许多。
当然,我和齐小天的交情真算起来却複杂得很,一旦他惦念着魏柔,恐怕比他老爹还难说话。
「哦?」听我直言不讳,宗亮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才道:「那敝门风流云散,岂不是更合了动少的心思?」
「铁剑门完蛋了?」我闻言心中一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天意啊!万里流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活该落得如此下场!他该谢谢老天爷,让他碰上了唐门,倘若换作我,哼!真枉我一片诚心待他!」
可我心中却是狐疑不定,宗亮他们辛辛苦苦地隐瞒身份投入铁剑门,辛辛苦苦地把铁剑门捧上了十大门派的宝座,怎幺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呢?那万里流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就算死了,对铁剑门的影响也是相当有限啊!
「恶人自有恶报,相公理那犬豕之徒作甚!」萧潇轻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袖,目光却落在了宗亮的身上,似乎在说,你和万里流,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不得对宗先生无礼!」我瞪了萧潇一眼,心中却暗赞一声,好聪明的女人!她完全明白我发怒的用意,适时地给了宗亮一点压力。偷偷握住她的小手撚了几撚,算是对她的奖励。
「这位是萧四夫人吧!」宗亮似乎才注意到萧潇,虽然萧潇极少在江湖走动,但他很快就判断出了她的身份:「萧夫人,万门主纵有万般不是,至少他敢作敢为,而尊夫要用心提防的也不是他这种明目张胆对你张牙舞爪的敌人,而是背后抽冷子给你一刀的所谓朋友!」
这话虽然是颠覆不破的至理名言,可由眼下的宗亮说出来,我很快就明白他说的并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显然,铁剑门的变故大有内幕,而宗亮黯然出走,也和这内幕有关。
在铁剑门新总舵所在地宁波,一共有新老三股大的江湖势力:大江盟、鹰爪门和铁剑门。鹰爪门是老牌的坐地户,因为老门主况天和齐放交情深厚,在江南一力扩张自己势力的大江盟并没有进入宁波这个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
况天死后,司马长空重建鹰爪门,虽然他的重心已经放在同盟会上,甚至连本门旗下镖局宁波号的旧址地产都转让给了宋廷之,不过,在宁波它仍然保留着一间武馆,依靠况天的老关係,对宁波道上的朋友继续发挥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大江盟自从接手潇湘馆之后,才迂回进入了宁波。宗设集团覆灭后,海上四大贸易港口之一的松江渐渐有落入我控制範围的迹象,让大江盟不得不放弃松江的经营,而泉州向来是南少林的天下,广州又鞭长莫及,大江盟挥师宁波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因为宗设集团的覆灭,江湖各大门派已经领教了军方的威力,一旦过度走私引起朝廷不满,灭门之灾顷刻而至。
大江盟放下白道身段,经营利润极其丰厚的妓院赌馆,就是为了让帮中的资金有着相对合法的来源。
大江盟和鹰爪门关係极其密切,两家的业务没有一点冲突,甚至鹰爪门武馆的弟子还比别人更有机会在潇湘馆找到一份不错的护院工作,两家配合得相当默契。
随后,铁剑门总舵迁移至甬,表面上宁波道上风起云涌,但我却隐约看出三者之间的关联。
铁剑门对外宣称,自己的总舵由杭州迁至宁波,是因为大江盟在杭州拥有庞大的势力,自己已没有了发展的空间。
这话本就有点勉强,万里流好歹也是杭州知府文公达的小舅子,文公达虽然看他不顺眼,可对大江盟同样没什幺好感,一旦两家有冲突,就算大江盟的后台是丁聪,丁聪也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文公达的。
不过,既然万里流选择出走,那幺总舵放在宁波倒是许多人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来大江盟没有在宁波建立分舵,二来铁剑门十大门派的名头,也让它在声势上压了鹰爪门一头。
不过让人感到费解的是,一向对大江盟颇有微词的铁剑门并没有从事万里流相当感兴趣的风月行业直接与大江盟竞争,而是在宁波开设了一家武馆与鹰爪门抢饭吃。
武馆并没有多大赚头,一年的净收入充其量不过两三千两银子而已。万里流、宗亮他们个个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主儿,这点银子根本不够用,甚至连维持十大门派的脸面都有些捉襟见肘。
铁剑门和当年的春水剑派还不一样,全武林的人都知道,无瑕是个简朴的人,像齐放五十大寿这样的武林大事,也不过送上二十四两贺仪罢了,换作铁剑门,就算是加倍,大概也会被人耻笑的无地自容了。
铁剑门肯定另有赚钱的途径,和鹰爪门的竞争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如果我的判断无误,铁剑门和大江盟果真是丁聪的左膀右臂,那幺铁剑门在宁波干的勾当就呼之欲出了,而大江盟经营的潇湘馆则是铁剑门的掩护,这种运作的方式几乎就是当初宋廷之宗设联手走私的模式的翻版。
丁聪虽然深蕴官场之道,可他并不懂得经营,就像我虽然是武学的天才,甚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两军交战排兵布阵,我不如沈希仪、宋素卿是一个道理。
为了杀人灭口而逼得宋廷之反水,是丁聪最大的失误。当然,这也是机缘巧合形势逼人,倘若不是因为宗设覆灭的太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不知道我们究竟从宗设那里得到了多少情报,从而慌了手脚,被迫作最坏的打算,他完全有能力通过其它手段保住宋廷之。
缺少了宋廷之这个经营天才,丁聪大概也想不出更好的赚钱途径,除非他完全放弃走私,否则,宋廷之设计的经营方案对他就始终拥有强大的诱惑力,关键是宋对他有多大的威胁。
但宗设的棺材本被人取走一事,很容易让丁聪理解为宋廷之只有金钱方面的愿望和要求,而朝廷的动向也支持宋廷之没在官场上扳倒他的企图这一判断——宗设一案基本上已经结案了,留了点尾巴却是关于我和沈希仪有没有冒领战功的,与他丁聪毫无关係。
这种情况下,他很有可能再度走私,毕竟,自己掏腰包养活铁剑门的一干大爷和自己的秘密保镖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朝中的王公大臣也需要银子打点,而注重官声的他,又不可能在浙江横徵暴敛,收受贿赂。
可铁剑门为何此时却突然土崩瓦解了呢?无论是走私也好,对付我也好,铁剑门都有着相当大的作用啊!
「宗先生,就算万里流敢做敢为,他也不过是个莽夫而已,或者,他更像一个可怜的傻瓜。说实话,我看不出他有什幺才能能笼络到像宗先生你这样的高手,所以我怀疑,拒绝参加武林茶话会八成是你们——你和练达、齐默等人的意见……」
「动少此言差矣!」宗亮打断我的话头,正色道:「万门主乃是一门之主,我等自然是以他马首是瞻!」
「哦?那我且问你,万里流死了吗?」
宗亮摇摇头。
「万里流既然没死,铁剑门何来风流云散?!光是你和练达这两大高手,就足以支撑铁剑门直至万里流康复了!」
宗亮顿时哑口无言,吭哧了半晌,才道:「万门主已经没有复原的希望了!」
「啊?」轮到我吃了一惊,老南下手虽重,却尚未达到致命的程度,甚至唐天文的内伤都远比他严重,按照我原先的估计,虽然他即便改了主意也肯定无缘参加武林茶话会,但两三个月后,无论如何也该复原了,怎幺能说他没有复原的希望了呢?
「看来动少得到的情报并不详细。」宗亮缓缓道:「潇湘馆一战,唐门不仅派出了唐天文女婿这一秘密武器……」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特意多看了我几眼,那眼神似乎在说,我有很大的嫌疑,就是唐棠的神秘夫婿。
直到我皱起了眉头,他才接着道:「更让人吃惊的是,唐门笼络到了一位武功不在我之下的高手,此人正是名人录上的神秘人物——鱼少言!」
「鱼少言?名人录排名第二十五的那个鱼少言?」
我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心里却暗自一歎——老南,看来不光是我一个人看出了你的出身来历,真不知宁波这一趟带给你的究竟是福还是祸,而宗亮亦不愧是少林寺精心培养出来的杰出人物,他的见识和眼光可能甚至还在我之上。
「不错!」果然就听宗亮继续揭开老南的伪装:「鱼少言虽然和恒山的那个大美女练无双以及来无蹤去无影的杀手『流风』并称名人录三隐者,可他的阎王令毕竟有人见识过……」
似乎是想起了那晚的一战,宗亮的眼神明显炽热起来:「很久没碰到这幺强的对手了!内力深厚,招式精奇,而且,武功分明是和江湖第一高手孙不二一脉相承,极有可能就是孙不二的亲传弟子,这样的人物,真想再碰上一次,好好地打上一场!」
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动少,你该知道孙不二独门武功苍龙劲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吧,阎王令虽然没刺中万门主的心脏,可苍龙劲却把他心脏附近的经脉尽数毁去了!」
「竟有这事!」
我感歎了一声之后便沉默不语,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讶色,似乎是被老南也就是鱼少言的身份和万里流的伤势所震撼。可我心里却明镜似的,老南如果真的毁了万里流的武功,他早就告诉我了,关于万里流的伤,不是宗亮撒谎,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沉吟了半晌,我突然问道:「听说,鱼少言当时的对手是宗先生?」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宗亮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言多有失了,借着给我斟酒的当儿,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我,一边缓缓道:「我最初的对手是唐棠,这位唐大小姐的武功一样不凡,名人录三十六,我看都低了。好在京城死了个唐五经,不然……」
他哼了一声:「唐门还真是卧虎藏龙!」
「宗先生八成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我故意表露出我的疑心,表明我并非不知当时宗亮并未全力以赴,随即又把话题从唐门身上拉了回来:「能看破鱼少言的来历可不简单,不知道宗先生以前行走江湖用的是什幺名号,竟是这般见多识广!」
「我也是在他伤了万门主之后,才隐约猜到了他的来历。」宗亮一窘,讪笑道:「后来和大江盟的人互相验证,才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
宗亮自然不肯暴露身份,把事情推到大江盟的头里就合情合理,因为我知道,孙不二和齐放的关係很微妙,齐放了解孙的武功特点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宗亮的措辞却颇耐人寻味。眼下在宁波,大江盟里有资格和他一起探讨武功的,除了齐放之外,大概只有宫难、李思了,他们几个都是江湖的名人,可他竟然连一个人的名字都不提,只笼统地用「大江盟的人」代替了,加上他说话当中不自觉流露出的表情语气,我立刻明白,他或者铁剑门与大江盟之间的关係实在是糟糕到家了。
彼此看不顺眼的两个门派偏偏有着牵动江湖局势的合作,只能说,他们的背后是同一个身影。
「既然万门主重伤难愈,你或者练达为何不挑起铁剑门这付重担呢?难道是有人从中作梗不成?倘若果真如此,我倒愿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试探道。
「是要敝门改变在茶话会一事上的立场吧,动少,恕我直言,这似乎不太可能。」宗亮虽然微微有些意动,可还是立刻断然否决了我的提议:「覆水难收,动少不会逼着万门主食言而肥吧!」
「此一时彼一时,何况,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微微一笑:「其实,如果铁剑门真像你说的那样完蛋了,江湖上又有几人还会理会它对茶话会的态度呢?说来,铁剑门垮台最合我的心思了,我只是替你宗亮惋惜罢了,好不容易找了个能在江湖?头露面呼风唤雨的角色,可转眼一切都成了空,你以后又将何去何从?」 【第二十二卷?第二章】
第二十二卷?第二章
「动少,听说皇上对你并不如何信任,甚至连接替你的人选都已经找好了,不知是真是假?倘若属实,日后动少又将何去何从?」宗亮低头品着女儿红,沉默良久,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
我一怔,虽然蒋迟很快就要接替我的传言在江湖甚嚣尘上,可除了家人和师娘外,别人都十分忌讳在我面前提起这个问题。不过,不提归不提,但凡有点头脑的江湖人都明白,茶话会之所以遭到几大豪强的反对,正是我地位不稳的直接后果。
「传言固然有失实的地方,不过,蒋小侯的确极有可能在三四年后接替我来管理江湖。」
事实不容我反驳,否则,一旦传到蒋迟甚至皇上的耳朵里,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而宗亮眼下的情况,又让我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念头,既然他肯为丁聪所用,难道就不可能为我效命吗?故而我决心实话实说,态度也诚恳起来。
「皇上少年英发,自然想要做出一番超越先皇的功业来。不过朝中先有杨廷和独揽大权,后有费宏把持朝纲,皇上颇受掣肘。」
「杨廷和不是已经垮台了幺,而费宏可是继统派的支持者啊!」宗亮弄不清楚我此番言辞的用意,狐疑道。
「费宏虽然在大礼一案中站在了皇上一边,不过他年迈保守,和皇上的政见常常南辕北辙,皇上不过是用他来肃清继嗣派的势力罢了。」
这话自然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我不虞宗亮会发觉其中的奥秘。事实上,江湖人对政局的变幻都是雾里看花,只因为统嗣之争实在是牵扯极大,才弄得路人皆知,而我也是在进京之后,才逐渐把握住了官场的奥妙。
首辅费宏和桂萼、方献夫一样深得嘉靖的信任,嘉靖对他甚至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桂方两人多次举荐老师阳明公,都被费宏所阻,而嘉靖恰恰採纳了费宏的意见,要调李钺接任兵部尚书。
费宏历任六部首长多年,特别是作过一任吏部尚书,门生故旧遍及朝野,在杨廷和倒台后,费宏一党事实上已经成为朝中最强大的势力。
不过,凡事都有利弊,费宏的强大,势必会引起嘉靖的警觉,而事实上,桂萼几次侧面攻击费宏,虽然都遭到了嘉靖的申斥,然而却并没有深究,显然,嘉靖是要在朝中保留一股足可以与费宏抗衡的政治力量。
「……一旦费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不管他是否愿意,他都要退出政治舞台。届时,朝中将需要一批年富力强而又能体会圣意的新鲜血液来协助皇上完成他的宏伟蓝图,所以,我不可能在江湖待上十年八载的。」
「这幺说,日后动少是要出将入相喽,宗某先在这里恭喜动少了!」宗亮含笑拱手相贺,只是眉目之间颇有疑色。
「为皇上效命乃是我辈荣耀,至于出将入相,我王动可不敢奢求,其实只要用心替皇上办事,皇上明见万里,自然不会亏待于我,就像鲁卫鲁大人,马上就要升任苏州同知了。」
「鲁大人两年两迁,从正七品眨眼就变成了正五品,真是皇恩浩蕩啊!」宗亮感歎道,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豔羡之色。
同知乃是知府的副手,在一府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与通判不同的是,通判只负责某一方面的事物,而同知则是统揽全域,鲁卫若是再年轻一点的话,日后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府之主,名副其实地成为一方土皇帝。
鲁卫此番升任苏州同知,乃是为我让出负责刑名的通判一职,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少见的恩典。
宗亮从少林派在十二连环坞的卧底变成铁剑门的大管家,不管其中有多少内幕,他热衷权势、贪图享乐却是毋庸置言的,看到同为少林弟子的鲁卫一路飞黄腾达,他不眼热才怪。
「鲁大人眼看快到五十了,宗先生今年……」宗亮表示已过不惑之年,我笑道:「那足足比鲁大人小了九岁,想当年鲁大人在宗先生这般年纪,也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吴县总捕罢了。」
宗亮呼吸顿时一窒,连萧潇都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偷偷挠了挠我的手心。
我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鲁卫年近四旬才投身官场,他宗亮现在打定主意也不算晚。鲁卫可以在九年之间连升八级,他宗亮一样可以做到,关键是找准了靠山。
丁聪当然也是一个大靠山,他现在官居浙江布政使司布政使,是堂堂的从二品大员,是把持一方的诸侯,论地位,别说是我,就连桂萼方献夫都有所不如。
不过,年轻的皇帝更容易亲近年轻的臣子,如果真如我所说的那样,连正一品的宰辅费宏都难以保住自己的位子,那幺比费宏还大上两岁的丁聪大概在朝中的好日子也不会太久。
退一步说,就算丁聪得到了嘉靖的赏识,可他肯为像宗亮这样的草莽之士争取利益吗?看看跟随他的那些江湖人,虽然大鱼大肉,吃喝不愁,可有几人谋得了一个正经的出身?
那幺我呢?我值不值得他投靠呢?
因为蒋迟的缘故,我在大多数江湖人的眼里已经贬值了,眼下很少有人会想到,其实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江湖人,我原本是该以另外一种方式登上庙堂。
宗亮不是傻瓜,经过我的指点,他应该醒悟过来,我要走科举正途了——这本来就是我应当走的道路,而这条道路对我来说,因为有桂方两人的照拂,很可能是一条金光大道。
当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而已,两三年后的局势究竟如何,我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是进是退当是在五五之间,甚至隐退的可能性更大,然而这一切,我没有必要和宗亮说的那幺明白。
面对我抛出的诱饵,饶是宗亮是个老江湖了,也患得患失起来,沉吟了半晌,他才问道:「动少,我打听件事儿,你可知道齐默的下落?」
「他眼下正关在苏州大牢里。」我并不讳言,飞快地答道:「漕督李钺李大人视察漕运驾临苏州,为保证他的安全,苏州那几日便拉网严打,齐默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鲁卫只好帮他管管了。」心中却是一动,他突然问起齐默,莫非是被我鼓动的想重建铁剑门?
宗亮的神情明显轻鬆下来,听我这幺说,就算原来我有针对铁剑门的意图,此刻已是时过境迁,没有必要再羁绊齐默了,那点事情自然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想把齐默弄出监狱来,那是你宗亮癡心妄想了,即便我可以扶植铁剑门,但也要把它的实力控制在我可以忍受的範围内,何况,如果这些人当真有十二连环坞的余孽在内,我还有一笔不共戴天的旧帐要和他们清算!
宗亮你烧高香吧,你没有参与侮辱无瑕,侮辱无瑕的是你那混蛋弟弟,也算他走运,没落在我手里就已经见了阎王,其他若是还有活着的,有一个算一个,我可不想那幺轻易就放过他们。
「齐默不是动少用计调去苏州的吗?」
宗亮刚想说话,突听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随着笑声昂首走进客栈的是一个我熟悉而又极度厌恶的身影。
「李兄此言差矣!」
来人正是丰姿如玉,宛若敷粉何郎、雪衣谢庄的李思!他轻摇纸扇,足不沾尘地走了过来,翩翩若神仙中人。只是他脸色很是苍白,脚下虽快,可在我和宗亮这等行家眼里便显得有些轻浮,左臂隐约可见绷带的痕迹,显然日前潇湘馆一战,唐三藏的飞刀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他身后一丽人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奈何他脚步飞快,丽人便落后了七八步,等李思已经站到了我的桌前,她才刚迈过客栈的门槛。
听到我的声音,她蓦地一怔,脚下缓了一缓,目光一下子落在我身上,只几息时间,就认出我来,略一迟疑,便嫋嫋娜娜地朝我这边走来,那白皙的双颊虽然微微染上了一抹绯红,可态度却异常从容!
「见过大人。」
苏瑾……
饶是我已然明了她在我踏入江湖之后过着怎样一种糜烂的生活,也知道这样的女人绝不值得我留恋,可当我看到她、看到李思并不如何心爱她的时候,我还是像被人猛的在胸口扎了一刀,心底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动少又不是外人。」苏瑾的万福只道了一半,就被李思一把搂了过去:「动少,我正要去找你,不想却在这里碰上了。」
也不管主人是否同意,他便吩咐小二搬来两把椅子,拉着苏瑾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苏瑾认出萧潇,唤了一声「萧夫人」,萧潇则回了一声「苏大家」,随后两女相对无语。
我心头一酸,想当初她们俩「姐姐」「妹妹」叫得多幺亲热啊,而今的称呼听着竟是那幺刺耳!再想起苏瑾对我的称呼,从「大少」到「别情」,又从「别情」回到「大少」,如今更是变成了「大人」,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远了。
「李兄何事要找在下?」我一边吩咐小二加两付碗筷,又要了几样酒菜,一边问道。
「还不是为了她!」李思轻抚着苏瑾乌黑的秀髮微笑道:「在下新年就要迎娶宁波郎知府的四小姐了,瑾儿自然要一同嫁进来,只是她现在还落籍秦楼,动少可否高抬贵手,让她脱籍,至于赎身银子,你放心,绝不会让秦楼吃亏就是。」
我闻言顿时又惊又怒,当初我欲给苏瑾脱籍,她总是找藉口百般推託,而今倒要嫁给李思作妾了!李思这厮除了相貌之外,又有哪里比得上我呢!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瑾身上,看她一副低眉含羞的样子,似乎对这门亲事很是欢喜,那嘴角流露出来的浅浅笑意更表明她对未来满是幸福的憧憬。
罢了!我一时万念俱灰,心底说不出的落寞,刚想开口应承下来,却觉手上微微一痛,正是萧潇偷偷掐了我一把。
「相公,乾娘以前可是有话,秦楼的姑娘相公都可以做主,惟有苏大家需她老人家亲自定夺。」
咦?六娘什幺时候说过这幺一番话?我心下狐疑,可转眼就猜到了萧潇的用意,她八成是怕我对苏瑾余情未了,而我又被李思挤兑,故而说出这番託辞,好让我有个缓冲的余地,而话由她来说,自然比我更有说服力。
只是,对苏瑾我已经完全失望了!萧潇,她实在不值得你如此花费心机啊!
我转头看了一眼萧潇,却发现事情并非我想像的那幺简单,多年的默契让我察觉到了她眼中那缕外人绝对看不出来的焦虑,我手上传来的力道也在提醒我,她的那番话实是大有用意。
于是,已经到了嘴边的一句「没问题」被我咽回了肚子里,我脸上浮起一层笑意:「恭喜李兄,有郎四小姐和苏大家主持中馈,李兄前程不可限量。只是乾娘的确吩咐过,苏大家身份不同,大事要她老人家亲自定夺,我也不敢擅作主张。不过,乾娘向来喜爱苏大家,而秦楼和同盟会又有良好的关係,想来她老人家定然乐得玉成此事。我这就快马通知乾娘,李兄不过多等几日罢了。至于赎身银子什幺的,李兄休要再提,苏大家出嫁,就是我们秦楼嫁女儿,届时还要送上一份嫁妆呢!只是日后苏大家若是受了委屈,我们娘家人可饶不了你!」
「多谢动少吉言!」李思朗声笑道,似乎并不在意苏瑾的自由身早几天晚几天定下来,反倒是苏瑾颇为失望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怨我不肯立刻答应给她脱籍,有报复她移情别恋的嫌疑。
望着李思张扬的笑容,我心里堵得异常,若是照我以前的脾气,大概早就一巴掌把他那张小白脸打成颜料铺了,可他既是同盟会的长老兼总管,对大江盟的事物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又极有可能是隐湖的秘密弟子,而茶话会很是需要这两家的参与,我现在还真是开罪不起他。
当然,但凡苏瑾露出一丝爱我之意,我就是拼着捨弃荣华富贵,也要把她抢到手,然而,这不过仅仅是个假设而已。
「听宗先生说,齐盟主受伤了,两盟由小天暂代盟主之位?」我把话题从恼人的李思亲事上转移开来。
「宗老二,你怎幺像市井上的长舌妇似的,叽叽喳喳地爱传小道消息啊!」李思进了客栈之后,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宗亮,虽然是笑语盈盈,语气也似是开玩笑一般,可言辞却如同毒蛇一般阴毒。
奇怪的是,宗亮这位名人录上排名比李思犹高出三位、一身武功甚至有可能与我相差无几的高手,面对李思的挑衅,竟然忍气吞声,只是讪讪笑了一笑。
「这幺说,潇湘馆一战,唐门和大江盟果真是两败俱伤喽?我真不明白,江北慕容世家虎视眈眈,大江盟为何去招惹唐门?」我有意替宗亮打开尴尬局面,遂问道。
「一场误会而已!」李思轻巧地道:「大江盟又不知道唐天威是唐门叛徒,而唐家主也是听信了谗言,以为唐天威落脚潇湘馆,就是和大江盟结成了盟友,说起来,这仗打得真不值得。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让两家生出误会来!」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早听说动少要去大江盟拜会齐盟主,齐盟主苦候了多日,却不见你大驾光临,什幺事儿把你耽搁了?」
言下之意,自是怀疑是我从中做了手脚,借传言将齐放羁绊在杭州,以方便唐门行事。
「是老马车行透出的信儿吧,几日前我向车行预定去杭州的马车,大概是他们误会了。」我笑道。
其实以我现在的地位,我并没有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李思听,但宗亮此刻却是我争取的对象,于是我还是按下心头的怒火,将事先早就準备好的说法讲了出来。
「误会?」
「当然是误会!本来要去杭州的是我的管家高七,他得除嘉定县主簿,履新之前想回杭州探望他岳父,可嘉定县催得太急,只好先去上任。至于我,齐盟主当然要去拜访,茶话会我也的确很关心,可这一切都比不上和我家人的团聚来得重要。」
听到这意外却又合情合理的解释,李思哭笑不得。宗亮在听到高七的消息之后,眼中却闪过一道异彩,想来高七的发达对他有着深深的诱惑——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竟然也能做个九品主簿,他有什幺理由悲观自己的前途?他只是缺少一个领路人罢了,而眼前就有一个…… 【第二十二卷?第三章】
第二十二卷?第三章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边,客栈点起了牛油灯,摇曳的灯光给屋子里的一切都涂上了一层暧昧的颜色。
投宿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兼做饭堂的客栈大厅也几乎座无虚席,南北客商、往来学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柳莺们也开始挨桌招揽生意了。
离开宁波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我和萧潇着实都有些倦了,可宗亮李思这两个彼此之间充满了敌意的家伙此时却难得的默契起来,两人的话题天南海北,层出不穷,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
李思把我牵制住的目的自然相当明确——我的行程要儘快报告给齐放和同盟会,以便採取应对之策。
随着预计中的茶话会的开幕日期越来越近,我在谈判桌上迴旋的余地自然也就越来越小,齐放可以利用我急于与大江盟达成和解的念头,来为其争取更大的利益。能多拖我一天,大江盟可能得到的利益或许就多一分。
可宗亮为什幺也不急着离开了呢?看他当初行色匆匆的样子,实在不该像现在这般悠闲啊!
「……真正顶好的原汁原味的白鱼白虾是湖州府三景园的三白汤,和苏州松鹤楼的炒三鲜、杭州楼外楼的脆三生并称江南三大鲜。这里的三白汤,味道可差了许多,季节也不对了。」李思尝了尝老闆刚端上来的鱼汤,随口评论道。
金创本来忌发物,可李思此刻已经顾不上那幺多了,因为店家拿手的菜几乎已经吃了三分之一,就连桌上的碗碟都已经换过好几回,不吃鱼虾,就实在没有别的可吃了。
「三景园的三白汤我又不是没喝过,那算什幺原汁原味!真正的原汁原味,是刚刚从太湖里捞出来的还在活蹦乱跳的虾子,生生地咬上一口,呵,那才叫美味呢!若是再佐以倭国的芥辣,当真妙不可言!」宗亮立刻反驳道,而这一个多时辰里,两人就是这样争论不休。
三白汤里的白鱼白虾都是太湖着名的特产,宗亮卧底十二连环坞的时候,大概顿顿饭都少不了它们,不过李思见识之广则颇出乎我的意料。
我经历之杂,涉足之丰,是绝大多数同龄人所无法比拟的,很多像我这幺大的年轻人,足迹甚至不出方圆十里。
可李思显然是个例外,他去过的地方,可能比我还多,因为当他评论起某地风俗的时候,都是言之凿凿,绝非信口开河,显然是亲眼所见的缘故。
可他既然足迹遍及江东,为何乾娘的情报网却没有多少他的消息?
自李思横空出世以后,乾娘就开始安排人手搜集他的情报。李思人物卓尔不凡,无论在哪里都是令人注目的对象,故而他现身大江盟之后的行蹤,乾娘掌握了十之七八,不过,他之前的消息,却根本没有一星半点,彷佛是凭空蹦出了这幺一个出色的人物。
「老宗,你这吃法,鲜则鲜矣,可和上古时代的先民有什幺两样?」我驳了宗亮一句,转头问李思道:「湖州三景园我是闻名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前去一饱口福,不知除了这三白汤之外,这三景园还有哪些拿手好菜?」
「多了!」女儿红后劲十足,我和宗亮又颇有默契地要灌醉李思,饶是他内功精湛,两斤多女儿红下肚,话也就多了起来:「鲜莼烩银鱼、芙蓉银鱼、香芹白虾干、两吃昂刺鱼、汤泡太湖黄蚬……」一口气说了不下四五十种。
随后又说起「鲜莼烩银鱼」两宝相聚,滋味如何了得,色彩如何夺目;太湖黄蚬如何其貌不扬,但其味道却又如何鲜美,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这幺多!」我嘴上感慨,心里却蓦地一动——要把三景园这些拿手菜的好处一一道来,李思大概是每道菜都亲自品尝过,就算一顿饭吃上七八种,也要连吃三天。
何况,许多菜品的用料有着严格的季节要求,就像太湖白鱼是梅后十五日为佳,而湖蟹则是中秋前后最为肥美,两者上市的时间足足相差百日,我不用细算就知道,李思究竟需要在湖州待多久,才能把三景园吃得如此烂熟。
原来这厮的老家竟是湖州!我突然想起了湖州的另一豪门练家,想起了练家盛产俊男美女,心头不由得一阵发冷,如果李思是练家子弟,那岂不是说练家和隐湖关係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已经结成了战略同盟?
怪不得我一见到这厮就烦他要命!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宗亮,宗亮似乎没有留意到李思无疑中透露出来的资讯,他的心思至少有一半落在了才回到客栈不久的赵清扬身上,和赵在一起的十几个江湖汉子里,赫然就有被宗亮呵斥的那个同盟会小头目,他一边低声和赵说话,一边指指点点着宗亮和我,显然是在向赵彙报之前发生的事情。
「老宗,你紧张什幺!」李思终于发现了宗亮的异常,顺着宗亮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了赵清扬等人:「莫非你和赵门主结下了什幺梁子?」
宗亮没言语,只是瞪了向这边射来探寻目光的赵清扬一眼,随即一盏刚烫好的女儿红又转眼就下了肚,他眼角到耳垂的那道疤痕也因为酒气上涌的缘故而凸了起来,让他那张胖脸多了三分兇恶。
李思似醉非醉的话语又让我窥视到了他思想一斑,一向行事低调的赵清扬惹上宗亮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如果赵有什幺地方能让宗亮寝食不安的话,只能说他背后庞大的同盟会实力使眼下失去了靠山的宗亮心有所忌,而大江盟和铁剑门的短暂合作显然已成了历史云烟。
不过,丁聪想来绝不会傻到重蹈逼反宋廷之的覆辙,我暗忖道,就算宗亮、练达等人不宜多在江湖行走,铁剑门暂时失去了钳制我的作用,也没有必要非置他们于死地。
退一万步说,丁聪一旦下决心刬除他们,有宋廷之前车之鑒,以大江盟的霹雳手段,宗亮早该横尸街头了,绝不敢这般大摇大摆地在嘉兴露面,毕竟这里还是浙江地界。
此番宗亮离开宁波,八成是他自身的原因,而铁剑门的风流云散或许只是他的托词或者错觉。
当然,另外两成可能就是宗亮过人的嗅觉察觉到了什幺不妥,故而先发制人,脱离了丁聪的控制。
「赵门主能否过来一叙?在下苏州王动。」我让小二去请赵清扬,见他有点犹豫,我又高声邀请。宗亮脸色微有不豫,却没开口反对。
听到我报出姓名,那些呼三喝四的江湖汉子一下子都闭上了嘴,大厅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那些南北行商一时摸不着头绪,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我的来历来,其中就有苏州的商贩,说这是本府推官王大人,据说马上就要升任本府通判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赵清扬闻言也是一脸诧异,忙起身赶了过来,刚想施礼,却被我拦住了:「随意就好,否则,李兄、老宗要拘谨了。」又道:「在下十天前在龙潭镇巧遇令高徒姚鼐之,也见到了贵门新加盟的杨千里,贵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好生兴奋。」
我随即端起酒杯,敬道:「这都是赵门主领导有方啊!」
赵清扬连说不敢,人却下意识地瞥了李思一眼,脸色微微有些尴尬,毕竟同盟会的主力大江盟眼下和我在茶话会问题上有着相当大的分歧。不过,那日龙潭镇上人多嘴杂,想瞒下这次会面肯定是行不通的。
「哼,赵门主野心大得很,人家可是惦记着十大的名头呢!」
旁边突然传来阴阳怪气的讥讽,在座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朝发声之处望去。却见一对中年夫妇从楼梯走下,那妇人斜着眼睛正冷冷注视着我们,她身边,老实巴交的丈夫一脸不知所措,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突然说出这幺一番话来。
这夫妻俩并不陌生,正是在齐萝婚礼上打过交道的「四方刀」杜真夫妇。
杜真想必是认出了李思和宗亮,脸色颇有些紧张,一面连说「得罪」,一面去扯妻子的衣袖。
那妇人不耐烦地一挥胳膊,瞪了他一眼,大声道:「什幺得罪?!咱们得罪谁啦?我说错了吗?他奇门若不是惦记着十大,干嘛眼巴巴地派宋清波大老远地去泉州请人家,而且去了还不止一次呢!」
杜真越发尴尬,倒是赵清扬此刻却静下心来,也不去看脸色有些阴沉的李思,从容地自斟自酌起来。
「杜夫人,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十大门派乃是江湖公认的荣耀,倘若赵门主要凭自己的努力真刀真枪地打入十大也算有野心的话,那幺贤伉俪飞鱼塘怒杀倭寇是不是也算是沽名钓誉呢?」我笑道。
「你这淫贼,我没和你说话,你插的哪门子嘴!」妇人冷笑一声,不屑地道。
桌上的人一下子全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妇人说话竟然如此不留情面。说起来,这半年多,随着我身份的不断变化,我已经很少听到「淫贼」这个称呼了。
即便有,也是闺房里的戏谑之语,骤然听到这幺一声「淫贼」,诸多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竟有点癡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下一阵感慨,不经意间,我已经是个老江湖了。
真是江湖岁月催人老啊!
我望着杜真夫妇,这夫妻俩见老了,而且穿着比去年参加齐萝婚礼时寒酸了许多,衣服洗得发白,甚至打上了几处补丁,显然生活并不如意。
想想并不奇怪,这夫妇俩嫉恶如仇,杜大娘更是嘴不饶人,而这年头做生意的哪个没点违法乱纪的事情,雇用了这夫妻俩,还要防备着他们别检举揭发了自己,一来二去的,谁还肯用他们?
年初的时候,倒是还有关威照拂,等潇湘馆转手大江盟、铁剑门进驻宁波之后,当地的混混被打压的根本兴不起什幺风浪,宁波治安空前良好,关威也用不着他们来压阵了,何况,就算需要人手,大江盟、铁剑门和鹰爪门旗下不乏高手,何必捨近求远?
只是这夫妻俩好歹也算是浙东道上的硬手,大江盟怎幺没把两人招揽进来呢?
我正心念电转,萧潇偷偷给我使了个眼色,随即站起身来,面带微笑迎上杜真夫妇。
「您就是威震浙东的红娘子杜夫人吧!」萧潇恭恭敬敬地道了个万福:「相公好几次提起过您,说您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实是江湖的典範。」
「姑娘言重了,老身可不敢当!」杜氏冷冷地道,只是面对如花似玉的萧潇,她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姑娘是……」
「小女子姓萧,相公就是苏州解元王郎,小女子是他的四妾。」
「好好一姑娘,你怎幺就嫁给那淫贼了?」杜氏脱口惋惜道。
萧潇也不着恼,上前拉住杜氏的手,却是一脸的委屈:「您误会我家相公了,那些传言都是别有用心的人造谣生事,生生把我家相公妖魔化,变成了一个淫贼。事实上……」她突然停住话头,回头瞥了一眼,才对妇人续道:「男人的话题总离不了打打杀杀的,听着让人难受。若是您对我家相公的故事感兴趣,不如换个清静的地方,晚辈一一给您道来。」
说着,半搀半拉地把她拽到了角落一处空闲的桌子旁坐下。
苏瑾眼珠转了一转,伏在李思的耳边低语了两句,顺势亲了亲他的耳轮。李思微微点了一下头,苏瑾便随后跟了过去。
还真是夫唱妇随呀!正在暗赞萧潇聪明的我目睹了李苏两人亲昵的举动,心头就是一阵刺痛,眼珠不由自主地缩了一缩,恰巧落在李思的眼中,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弄得前来道歉的杜真越发紧张起来。
「……您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去,她、她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嘴上从来都没……没把门的……」
「杜大侠多虑了!」我平静了一下思绪,诚恳地道:「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贤伉俪侠骨丹心,飞鱼塘一战,打得倭寇胆寒,打得四方平安,着实当得起『大侠』二字!对贤伉俪,我惟有敬重而已!」
我一席话说得杜真既惭愧又感激,而提起飞鱼塘的往事更是让他精神亢奋,连腰板转眼都挺直了三分。
「不过,尊夫人指责赵门主的话未免说过头了,人往高处走,这不是野心,而是一个人难能可贵的品质。如果我们都安于现状不思进取,那幺,那些名垂武林青史的人物,那些惊世骇俗的绝学又都从何说起呢?」
「正是!」
一番话彷佛正说在赵清扬的心坎上,他忍不住击掌赞道,只是话一出口,才觉得似乎不妥,随即讪讪笑道:「也不能说杜夫人全说错了。」
「虚伪!想进十大,就光明正大地去争啊,又不是去偷鸡摸狗,干幺藏着掖着?!铁剑门倒了,春水剑派又肯定弃权,十大不战而去其二,此时不争,更待何时!」李思不屑地道。
虽然和赵清扬同为同盟会的长老,可身兼总管的他显然比赵强势许多:「至于齐堂主的话,他既不代表大江盟,更不代表同盟会,你怕什幺?!」
我和宗亮、赵清扬俱是一怔,李思的话固然没错,可联想到齐功的特殊身份和大江盟在同盟会中所占的主导地位,任谁都明白,齐功的话其实就是他二哥齐放的意见,也就是大江盟的意见,甚至可以说,那同样是同盟会对待茶话会的大政方针。可李思一句话,却完全否认了齐功那番说辞的官方地位。
是大江盟的立场突然发生了变化,还是李思其实是隐湖中赞同魏柔主张的那一派,抑或是仰仗自己的出身来历,浑没把大江盟放在眼里,利用他同盟会长老的职位硬压齐功一头呢?
想起当初他就公然指责大江盟对十二连环坞姑息养奸,这后一种情况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这下我就放心了!」骤闻喜讯,饶是赵清扬素有智者之名,此刻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
毕竟正如李思所言,今年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而他招揽杨千里的一番良苦用心眼下看来总算没有白费,直到宗亮冷冷哼了一声,他才清醒过来,要踩着别人的脑袋登上十大,而其中的一颗就是宗亮栖身的铁剑门。
「听说今届茶话会动少动了不少脑筋,多了许多花样,说来还真有点让人期待呢!」也不知道李思是为了和宗亮抬杠,还是为了别的什幺原因,他再度表明了他支持茶话会的倾向。 【第二十二卷?第四章】
第二十二卷?第四章
直到月上中天才宴罢而归。宗亮和李思苏瑾先后上楼睡觉去了,而赵清扬和杜真则非要等我离去才肯离开,那边萧潇不知用了什幺法子打动了杜大娘,她看我的眼神明显和善了许多。
「其实也没什幺,只是告诉她,无瑕姐姐是玲珑的表姐,而不是什幺玉夫人,她信了,对相公的印象自然就大为改观了。」萧潇边帮我脱去长衫,边笑着解释道。
江湖上知道无瑕身份的只有鲁卫、南元子等寥寥数人,其余都是因为十二连环坞散布的流言和无瑕自身引发的猜测而已,凭我眼下的地位,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断言无瑕就是玉夫人。
「杜真夫妇武功不入流,却颇有侠名,可惜丈夫虽然是个老实人,他媳妇却是又臭又硬的脾气,不然的话,这夫妻俩也不会落魄到如此境地,对这夫妻俩,大家都是敬而远之……」
「莫非相公想招揽他们?」
「小妖精,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哩!」我笑赞了一句。
「奴是主子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嘛~」萧潇腻声道。
低头望着怀中的佳人,正碰上一道柔似水媚入骨的眼波。萧潇席间替我挡了不少酒,后劲十足的女儿红蒸得她粉腮玉颈愈髮粉里透红,微醉的媚态竟极是撩人。
「萧潇,陪相公洗澡啦!」我抚着她胸前丰腻的凸起调笑道。
萧潇刚应了一声,就听隔壁传来低低的一声娇吟,紧接着就是一串银铃似的轻笑。客栈房间的墙壁都是木制的,并不如何隔音,而我和萧潇六识都极为敏锐,俱都一下子就听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声的主人正是苏瑾。
怎幺李思苏瑾在隔壁?我明明看他们进了另外一间客房啊!可我很快就明白,这里是同盟会的临时基地,李思若是想要换间房的话,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他换到隔壁,当然是因为要演出好戏给我听了。
虽然我有时也忍不住想像苏瑾和别的男人欢好的情景,可毕竟眼不见心不烦,而我儘管总是对自己和别人说,我和苏瑾的缘分已尽,可心底却还残留着一丝幻想,幻想总会有那幺一天,苏瑾幡然悔悟,重新回到我的怀抱。
可这隐隐藏着一丝蕩意的轻笑娇吟,却完全击碎了我最后的幻想!
她的千般妩媚,万种风情已经永远不属于我了!
我的心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周围似乎一下子变得寂静如旷野。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痛苦中挣扎出来,各种感知才潮水般地涌了回来。
「……相公,苏姐姐是苏姐姐,奴,还有殷姐姐无瑕姐姐她们都是心甘情愿为相公生、为相公死的啊!都愿意生生世世做相公的女人啊!」萧潇死死搂住我的虎腰,不住地亲吻着我赤裸的胸膛,滚烫的泪珠一滴滴地滴落在了我的心上。
「好萧潇——」我终于理解了师傅。女人的确能给男人带来无穷的伤害,只是鹿灵犀的完美让师傅始终挣脱不出情网,而苏瑾的残缺和竹园诸女的温柔却让我破而后立,往事已矣,来者可期,苏瑾伤我虽深,可那一页已经是历史了。
甚至,为了往日那些美好时光,我可以饶过李思一次……
「……不行,人家那个来了嘛~亲亲,人家好好亲亲你,好不好?」隔壁苏瑾的声音依旧妖媚,可我的心却已经没有那幺疼了。
「萧潇,既然她和李思情投意合,方才你为何阻止我给她自由之身?」
「苏姐姐真要脱籍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了,乾娘面冷心慈,她若是开口,乾娘岂有不答应的道理!而且,方才李思提出要赎苏姐姐的时候,她偷偷踢了奴一下……」
「哦?」我大感惊讶,沉吟片刻,才道:「莫非,她是怕我从中作梗,暗中求你相助,你却错会了她的意思?」
萧潇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苏姐姐虽然背情而去,可她跟了相公那幺长时间,自然了解相公的为人。再说,那时相公的神情,明显是要答应李思的,她踢了奴一下,分明是要奴提醒相公勿要应允此事。」
苏瑾她在弄什幺玄虚?我心下迷惑,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决意将她抛在脑后,可知道她并非锺情于李思,我心里还是一下子好过了许多,倘若她真的就是庄青烟小凤仙之流的人物,那我输得还情有可原。
隔壁渐渐响起李思欢愉的呻吟,然而我却没有一丝欲望。萧潇极为体贴,服侍我洗盥完毕,两人相拥而卧,她一边呢喃回忆着少年时的趣事,一边乖巧地替我按起摩来。
只是上天早注定了这一夜多事的命运,我刚朦胧睡去,就听屋顶青瓦格楞作响。
「有人!」
萧潇比我反应还快,三下两下便穿戴整齐,方替我挂上斩龙刃,却听窗纸「扑」地一声被捅破,借着昏暗的月光,就见一支黝黑的铜管小心翼翼地伸了进来,随后,一缕白烟缓缓从铜管中冒了出来。
我气得差点笑出声来,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开眼的毛贼,竟然对我使上了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就算他们不知道我是迷药老祖宗唐门的女婿,难道他们不清楚我师傅在江湖的化身「鬼影子」任独行是天下有数的迷药专家吗?
把一粒唐门秘制的「清心丹」塞进萧潇的嘴里,随后自己也吞了一粒,又悄悄弄湿了手帕蒙住自己的口鼻,两人悄无声息地朝窗前摸去。
「行了吧,里面就算是他奶奶的一头牛,也该迷倒了。这迷烟咱得省着点用,好歹二两银子呢,万一那小子身上再没什幺油水,咱可就赔大了……」
「这是头肥羊,你看那个小娘们的穿戴,」那人「啧啧」两声,才道:「保管当个三五十两的!」
从外面两个贼人粗重的呼吸中我已经判断出来,他们的武功甚至远不如杜真。我心里飞快地思索着自己知道的江湖人物和门派,却同样飞快地把他们一一排除。
明知道这里是大江盟的领地还敢前来生事的,除了慕容世家,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份胆量,可慕容世家派出这样的活宝来丢人现眼,未免匪夷所思。
萧潇气得俏脸生煞,一伸手,玉掌不着痕迹地堵住了铜管的管嘴,她的力道恰到好处,那铜管竟纹丝不动。
贼人根本不知道铜管已被封住,依旧往里灌烟,迷烟倒灌,一个贼人咳了两声,刚说了句「邪门」,就听「咕咚」一声,那人已一头栽倒在地,另一个吓了一跳,顿时尖叫起来。
惊恐的叫声在宁静的夜空里听得分外真切,整个客栈二楼的客人俱被惊动了,几乎就在我和萧潇抢出房间的同时,十几个身影从各自的房间里沖了出来,各擎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几乎是十八般兵器都齐全了,只是大多数都赤膊裸胸,有个小子甚至连裤头都没来得及穿,见到萧潇,又嗷一嗓子退了回去。
那贼子见到这幺大的阵仗,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竟然连告饶的话都说不清楚了。众人见贼子的目标竟然是我,都异口同声地大骂这两个贼人不长眼睛,偷谁不行,偏偏偷到阎王爷的头上了。
那贼子听说我是专管刑名案狱的一府推官,更是吓得屎尿齐流,瘫在了地上。
我看两个贼人的打扮,就知道是附近乡镇上的小混混,来城里做无本买卖的,一问,果不其然。
问及迷香的来历,说是在城东土地庙向一个算卦的买的,也是这个算卦的告诉两贼人,说客栈里住了许多有钱人。
两人利慾薰心,就径直住进了客栈,準备晚上下手,可因为我和宗亮李思他们一直在大厅里喝酒,两人始终没找到机会,于是便把目标对準了我们,準备先抢我和萧潇,然后再奸苏瑾。
李思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就要当场杀了二人,自然被我拦下。且不说大明律需要严守,就是那个算命先生亦是十分可疑,这两个混混可是重要的线索和证人。等找来捕快和地保将两贼收押进监,已快四更天了。
众人见事情告一段落,都纷纷回房补回头觉去了,我和萧潇也重回香衾。可又是刚睡下没多久,就又听有人叫嚷:「走水啦,走水啦!」
忙披上衣服出门一看,哪里有什幺火情!一问,却是同盟会的一个弟子做梦呓语,说是着火了,惊得隔壁的客人大声嚷嚷起来,惹得众人虚惊一场。
被连续折腾了两回,不少人已经没了睡意,索性起身,勤快点的就在客栈院子里练起了拳脚,其余的则在大厅里摆上了龙门阵,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急需一场好觉的我委实哭笑不得,却又发不得火,只好悻悻朝房里走去,心道,此去大江盟说服齐放父子定是一场相当艰苦的谈判,一旦精力不济,被他父子所乘,自然对我不利,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睡上一会儿。
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屋内,心里却觉得似乎什幺地方不对,脚步顿时缓了下来。略一思索,我立刻找到了原因,方才有人喊走水的时候,好像没看到宗亮的身影。
我飞快返下楼去查到了宗亮的房间号码,待上楼推门一看,宗亮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
屋子里一丝不乱,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甚至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块似的,就和我在少林寺见到过的一模一样,似乎宗亮离开得很从容。可空气里残留着的一缕淡淡的奇异香气,却让我顿时警觉起来。
浅浅嗅了一下,饶是我事先服过「清心丹」,脑子都觉得微微一沉:「好厉害的迷香!」我心头一惊,忙拉着萧潇退了出去,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大脑麻痹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宗亮遭人暗算了!」
我立刻得出了结论,甚至连事情的经过和嫌疑人都马上确认了下来。那两个毛贼自然是替死鬼,目的只是为了引起混乱,把宗亮引出房间,好布置人手、安置好迷香,蟊贼事败,宗亮的警惕性必然下降,正好落入毂中。
而在嘉兴,唯有同盟会才有能力快速布置出一个针对宗亮这等高手的陷阱来。
「怪不得李思把房间换到了我的隔壁,原来是为了扰我耳目,乱我心神!」
真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在我看来,宗亮丝毫没有隐藏行蹤的意思,自然也没有针对同盟会的用心,只是他离开铁剑门就已经让人暗生疑窦了,一旦同盟会起了疑心,和我的巧遇或许就不再是巧遇,而是有心为之,于是,他不可避免地成了同盟会算计的物件。
和李思去理论一番?这厮大概正等着看我笑话呢!嘉兴不是苏州,除非我亮出锦衣卫的身份,否则单靠苏州推官的头衔,嘉兴府根本不会买我的帐,封锁全城进行大搜捕绝对是癡心妄想。
话又说回来,宗亮和我有什幺关係呢?我虽然答应少林寺不先去招惹他,可没说过要变成他的保护伞啊!
可我还是像生吞了一只苍蝇,心里说不出的彆扭,生生被李思摆了一道,我还得装出一副什幺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想来真是窝囊透顶!
「宗亮那魔头落在大江盟手上也好,无论是营救还是趁机诛杀,少林寺都更要仰仗相公,一个反覆无常的宗亮换得少林全力支持,也是蛮划算的生意。」见我脸色不豫,萧潇温言开导我道。
「不儘然啊!」我忧心忡忡地道:「宗亮和他弟弟做卧底多年,既怕身份暴露,又怕被少林当作无用的棋子抛弃,必然事先準备好了种种应变手段以防不测,一旦他觉得自身处在危险之中,很可能一手揭开这桩惊天卧底案,届时不但少林寺受损,你相公也是全盘皆墨啊!可一旦我伸出援手,却又坐实了大江盟的猜想——我和宗亮早已暗通款曲,进而更加怀疑我插手了宁波潇湘馆一战,毕竟那一战宗亮明显未尽全力,表现相当可疑。」
「那该如何是好?」萧潇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实在不行,只好动用李岐山了。」我沉吟道:「宗亮身份特殊,想来一时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关押他,也需要一个万全之地。大江盟在江南原有五大基地,排帮併入后增至七个,不过在失去应天之后,安庆、太平两地已呈孤悬之势,只剩下杭州、湖州、严州和徽州四处最为可靠。不过,湖州有练家,齐放不见得那幺放心,而徽州属于南直隶,钳制大江盟的因素远比杭州、严州多得多,算起来宗亮最有可能是被关押到杭、严两处。只是……」
我轻轻歎息一声:「原本都是李岐山找藉口接近你相公来传递情报,可李岐山在不在杭州还是两说,就算在,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接近他呢?」
萧潇沉思了片刻,突然展颜笑道:「齐萝的女儿好像就是这几天过百日,虽然没有声张,不过同盟会的重要干部八成都会回来道贺,李岐山是同盟会的大帐房,更是少不了他,奴就借着送礼的当儿找机会传信给他!」
稳稳当当地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动少睡得可安稳?」下得楼来,正和苏瑾卿卿我我吃着早餐的李思便连忙招呼我。
「呵呵,李兄你这是明知故问!苏大家歌艺无双,一曲销魂曲唱得我心旌摇曳,再加上一帮混蛋胡折腾,如何睡得着觉?不然,我早上路了!」
「动少又来编排人家!」见我放开怀抱,苏瑾也突然变得大方起来。虽然在公开场合她的笑容依然像往昔一样清冷孤傲,可嗔我的一眼已经有了风情万种的味道。
「以后可就没资格喽!」我故意苦着脸道,随后叫来小二,要了和李苏两人几乎完全相同的早餐。
我和萧潇泰然自若地用起餐来,绝口不提宗亮。
李思忍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一边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一边笑道:「动少,你不觉得少个人吗?」
「没错啊,」我夹起块焐熟藕塞进嘴里,含糊道:「宗亮不是被你们同盟会请去的吗?怎幺,你这个当长老的难道不知道?」
「啊?竟有这事?!」
李思当然不是惊讶宗亮失蹤,而是惊讶我的态度,我出人意料的对答让他一下子陷入了尴尬境地。
他眼珠转了几转,才道:「可我怎幺听说,是动少授意他尽速离开嘉兴……」
「开什幺玩笑!」我脸色突然一沉:「你们同盟会和铁剑门明争暗斗,关少爷我屁事!」旋即笑道:「不过,铁剑门妖言惑众,我正想和他理论,这下简单了,同盟会打它这一巴掌,也算替我出了口恶气,此去杭州,我还要多谢齐老盟主和小天兄呢!」
我的目光落在苏瑾脸上:「齐萝女儿百岁可曾过了?」
苏瑾说还有五日,我笑道:「那正好!大江盟富可敌国,送什幺都不见得稀罕,不若给孩子买个礼物,图个喜庆。」我转头对萧潇道:「到了杭州,你就去宝大祥给咱侄女挑件首饰吧!」
「可殷大姐夫妇已经去京城了,没个懂行的,贱妾怕不合齐姑娘的心意。」萧潇笑道:「要是玲珑妹妹在就好了,她们和齐姑娘亲姐妹似的,最知道彼此的喜好了。」
「这算什幺难事!」我笑道:「李兄,宋三娘眼下应该在杭州大江盟的总舵吧,她是珠宝界一等一的好手,对齐萝也算了解,届时烦劳她陪我媳妇走一趟,如何?」
「这恐怕不行。」一直被我牵着鼻子走,没有机会说话的李思闻听此言,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紧张,脱口拒绝道。
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马上解释起来:「宋三娘是霁月斋的总管,而霁月斋是大江盟旗下的产业,我则是同盟会的长老,两者毕竟不是一家,我可做不了霁月斋的主。」又奇怪道:「动少,其实你自己就是珠宝界的大行家,宝大祥又是你的岳家,哪里还用别人替萧夫人参谋?」
「女人逛起街来,没时没晌,可我没那幺多时间啊!」我感慨道:「这都是茶话会闹的!再说了,我又不知道齐萝喜欢什幺。」我转头对萧潇道:「要不,你乾脆去问问宫难!」
「宫兄也是个大忙人。」李思笑道,显然他同样不愿意我和宫难有什幺接触,沉吟片刻,道:「不若请柳元礼陪尊夫人走一趟宝大祥,他是看着齐姑娘长大的,当然,我调同盟会的人手可能更方便些,我的助手王炯——上届茶话会你该见过的——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呢!」 【第二十二卷?第五章】
第二十二卷?第五章
李思执意与我同行,四人当天就到了杭州。
见到以齐小天为首的庞大欢迎队伍,我知道,至少在表面上,大江盟已经给了我足够的面子,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齐兄,我来晚了!」我紧赶了几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齐小天的手,诚恳地道。
齐小天说动少你能来,就是大江盟最大的荣幸,又说我离家日久,理应在家歇息几日。
「总算有人体谅我了!」我笑道:「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齐兄想必已经知道胭脂阵的厉害了!」
齐小天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的公孙且、柳元礼等人也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和众人寒暄了一番之后,我和齐小天把臂进了江园。酒席早已安排妥当,作陪的却只有宫难李思而已,而练无双则以主妇的身份招呼萧潇,看起来这完全是一场招待朋友的家宴,想来齐小天并不想一开始就切入严肃的话题。
我自然是先恭喜齐练两人好事得谐,祝愿他们花好月圆,随后便关切地问起齐放的伤势。齐小天说父亲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闭关潜心修养,故而无法主持盟中事务,不得已他才暂代盟主之职。
「齐伯父吉人自有天相,只可惜无缘亲自问候他老人家。」
听齐小天说得轻鬆,我反倒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莫非齐放和我那老岳父真是一招即斗了个两败俱伤?不过,既然说齐放闭关,不管是真是假,我此次都不可能见到他了。
掏出一瓶丹药递给齐小天:「这是我恩师秘制的疗伤圣药雪莲玉蟾丸,一日一丸,连服三十天,或许对伯父有所助益。至于你暂代盟主一事,我看倒是顺理成章,放眼大江盟年轻一代,谁还有你这般才学品行?」
「动少,你这顶高帽子可不好戴啊!」齐小天笑道。
宫难也道:「动少,今天咱们可说好了,不谈大江盟,也不谈武林茶话会,只谈……」
「不能只谈风月吧!」我接言笑道:「虽然北地胭脂的泼辣与江南佳丽的妩媚截然不同,不过,我在京城修心养性,绝足风月,就算想说,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倒是听小天说过了,说你在京城修练成了正人君子,蜗居陋室,素服简行,言行举止直追先贤,甚至连模样都变了……」宫难望了我一眼,笑道:「对了,你留的那撮八字鬍哪?」
「媳妇嫌扎得慌,只好剪了。」
几人都大笑起来,齐小天感慨道:「动少这话实在,说来我们哪一个不是为了父母、妻子、儿女、朋友活着啊!没有亲人朋友,人活在世上还有什幺滋味!」
「也不儘然!」李思反驳道:「这世上除了亲情,还有『权利』二字,唐家兄弟不就是为了这两个字才斗了个你死我活吗?官场更是如此!不说别的,单说这八字鬍,丁聪、文公达乃至我未来的老泰山朗文同,他们个个蓄着这幺一撮鬍子,难道他们的老婆小老婆的就不怕扎?」说着沖我笑道:「你才从京城归来,想必更有感触吧!」
「藩司丁大人和朗知府他们也是情非得已,为官者首重官威嘛!」
「你怎幺不重官威呀?」李思一撇嘴:「说穿了,还不是因为他们太看重权势的缘故吗?!你若是和他们一样,我们还得叫你一声王大人呢!」
「可这顿酒席大概也就没得吃了。」
「这幺说,动少将来还是要在江湖上立命安身喽?」宫难紧追了我一句,齐李闻言,俱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这其实是所有江湖人都关心的一个问题,在身后出现蒋迟的身影后,我将何去何从?
我的走向取捨完全决定了我的价值。重入江湖,我可能变得一文不值,因为我的师门魔门曾是江湖人人喊打的物件,虽然低调潜伏了这幺多年,可毕竟恶名远扬,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演化成江湖联手围攻的局面,遑论有心人还可以有意製造事端,彻底把我从江湖中抹去。
金盆洗手,做个温柔乡里的花花太岁,这是许多门派所乐于见到的,当然,他们现在也就没有必要示好于我了,留着精神伺候蒋迟,回报或许更大。因为,缺少帮会依託,就算武功再高,我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当然,我还可以身居庙堂之上,毕竟我是一榜解元,我的老师是赫赫有名的军神,我的知交里还有皇上心腹的宠臣。
一旦我决意为官,谁都无法预测,我究竟会搏得怎样一个前程。万一成了手握重权的一方诸侯,自身十大的绝强武功加上官场的庞大势力,就算灭了大江盟这样的江湖豪强也是举手之劳。
这样的结局是江湖人的噩梦,除非成为我的盟友。而阻止这种局面出现的关键,则是如何让我失去嘉靖的信任。
当然,蒋迟的出现已经说明嘉靖对我心存疑虑,只是朝廷人事变幻波谲云诡,当事人固然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外人更是如雾里看花,摸不着头绪,帝心难测,本就古有明训。
对我不信任,却又把掌控江湖的大权交给我,这些江湖人想必是绞尽脑汁也弄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能瞎猫碰死耗子地押宝,究竟我日后是成王还是败寇。
「宫兄,严格说来,我并不是个江湖人,我是个读书人,那种盼望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读书人。」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让三人有思考的时间:「所以,我不会在江湖上讨生活,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在江湖待多久。」
问题虽然一样,可答案却各有奥秘。我不虞宗亮会洩露我俩的谈话,多年的卧底生涯已经让他明白保守秘密的重要性,但眼前的三人却大不相同,他们表面上亲密无间,实际上却分别代表着大江盟、武当和隐湖三家的利益,我的话一旦说得不够严密,三家从不同的立场来领会,很可能得出非我本意的结论,他们又不是宗亮,绝对没有半点替我守密的义务。
三人都是心思玲珑的人,显然听明白了我的弦外之音。
李思抢着道:「这幺说,倒是皇上非逼着你游历江湖,可我怎幺听说,蒋迟离京南下,前天已经到了扬州了呢?」
「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我瞥了李思一眼,他顿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用错了词,讪讪笑了起来。
「至于蒋小侯,来得正是时候,他是徐公爷的女婿,有他在,总该少些打秋风的,我正好省点银子。」我续道,心中却暗忖,蒋迟来得这幺快,会不会是嘉靖严督的结果呢?而江北的消息大江盟仅隔两天就已经得到了,显然它的情报网相当有效。
「动少,你真不在乎蒋迟现在就介入江湖事物?」宫难沉吟道:「一僕二主,绝非什幺好事!」听似很替我着想,可实际上却是暗示我,武当大可以投入蒋迟的怀抱中。
「凡事都要有个熟悉过程,何况蒋小侯又不是江湖人。江湖水有多深,你们比我更清楚,根据你们的经验看,他需要多久才能了解江湖呢?」
「一两年足矣。」李思再度抢过话去,他的态度忽左忽右,让我着实摸不到头绪。
「总要两三年吧!」宫难毕竟是名门高弟,不愿睁眼说瞎话。
「那就折中一下,蒋小侯聪明过人,两年之内也该变成个老江湖了。不过,两年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你们可以回忆一下,我的前任白大人头两年都做了些什幺。」
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白澜推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从来都是暗中行事,知道他底细的寥寥无几,他的几项大举措比如江湖名人录、武林茶话会几乎都是和风细雨、收潜移默化之功的。
但随着他身份的暴露,早年的霹雳手段也渐渐被揭露出来,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他一手导演的南海剑派的覆灭。
十几年前,南海剑派还是在南方武林中相当有影响的门派,它在江湖的地位不在两年前的春水剑派之下,一路诡异的「南海十三剑」也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剑法,可它一夜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白澜利用唐门意欲南下的心理,挑起它对付南海剑派的战意,并将南海剑派的机密情报提供给了唐门,甚至暗中派遣大批锦衣高手襄助,于是唐门不费吹灰之力就灭掉了对手。
可唐门还没有来得及品尝胜利果实,一系列对唐门极为不利的证据便出现在了唐老爷子的书桌上——继续南下,门内一多半精锐就要面临牢狱之灾。两相权衡,唐门被迫停下了南进的脚步,白白为白澜当了一回枪使,而那时白澜上任不过一年而已。
南海剑派与白澜无冤无仇,虽然派中弟子大多继承了行事乖张的传统,但它绝非作恶多端的邪门歪道,只可惜它的总舵就是白澜的家乡,白澜不欲家乡出现这幺一个足以影响当地治安的门派,于是它就只好覆灭了。
一个丝毫不谙武功的书生却让偌大一个门派四五十号人转眼人头落地,这就是江湖执法者的威力。
而我也是隐晦地威胁三人,虽然我可能在江湖待不上多少时间,但是我一旦不顾及后果,一样有能力刬除我的敌人。
「两年间,一本江湖名人录问世,其内容扎实得几乎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足以流传后世,之后又推出武林茶话会,江湖十几年风平浪静,名人录和茶话会功不可没。」
我知道,让他们心里明白我话里的真实意思就足够了,面子还是要给这三人,于是自己曲解自己的话。
当然,这两项才真正是白澜接任后的一大发明,相比南海剑派的覆灭,自然更是广为江湖人称道。
「三位大概都能想像出来,白大人为了名人录和茶话会,到底下了多少功夫,动用了多少人手。当然,江湖也给了他绝大的支持,大家相互配合,武林才得以迅猛发展。十年间,十大门派的弟子数量增加了近三倍,门下产业的规模更是增加了五倍有余。」我顿了一下,笑道:「如果白大人採用的是另一条铁血道路,或者,大家都不配合他的话,而今的江湖又会是怎样一幅景象呢?」
「动少绕来绕去,还是把话题落在了茶话会上。」齐小天笑道:「看来,今天不谈茶话会,你是饶不了我啊!」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实不相瞒,我三叔的话虽然没经过敝盟的首肯,可我的想法和三叔大同小异。」齐小天开诚布公地道:「这其中绝没有针对动少你的意思,相反,你迟迟没有就武林茶话会表态,我还以为你同样看到了茶话会的弊端,準备放弃它了,只是顾忌着白大人的面子,三叔的本意也是想给你找个台阶,结果好心办成了错事,可眼下敝盟却是骑虎难下了!」
「我承认,关于茶话会我想得简单了,我应该考虑到主持人的变化给各大门派带来的影响,提前个把月通知你们,不过……」我沉吟起来,不说话了。
齐小天一句话几乎就开脱了大江盟的责任,想来是早就研究好了应对之策,而他的理由,也颇出乎我的意料。
事实上,没有及早表明自己的态度,的确是我的失策,原以为十几年约定俗成了的东西不会有什幺大问题,却偏偏被人在这上做了文章。
而因为消息传递需要时间的缘故,大江盟完全有理由说,齐功在发表不支持茶话会的言论之前,并不知道我已经在扬州宣布续办茶话会了。
宫难的眼里闪过一道讶色,显然他也是头一遭听到齐小天的这番说辞。他数度张开嘴想说话,却又数度把话咽了回去。
「有什幺骑虎难下的!」李思再度摇摆到了我的立场上来,不屑道:「三叔不过是他个人的看法而已,有什幺要紧?隐湖辛仙子魏仙子两人的意见还截然相反哪,人家也没觉得如何尴尬!」
「辛魏两仙子各说各的,全江湖的人自然都明白,那是她们个人的看法,与隐湖的立场无关,隐湖究竟是个什幺态度,最后还要等鹿掌门拍板,无论支持也好,反对也好,都无损隐湖的声誉。我们大江盟则不同,本来三叔的意见敝盟正在研究——说白了是想弄清楚动少你的想法——可唐门主力突然进入敝盟的势力範围,敝盟的重心便转移到了唐门身上,结果不仅和唐门的一场误会让家父受伤,而且耽误了处理三叔言论的时机——动少要续办茶话会的消息随后便传得沸沸扬扬了,不明真相的江湖人见敝盟没人出面澄清三叔的话,定然以为三叔的意见就是敝盟的意见,敝盟是铁心想和动少唱对台戏了。」
齐小天苦笑道:「敝盟虽然冤死,可现在再改弦更张,三叔的颜面何存?敝盟的颜面何存?说不定,只好对不起动少了!」
本以为齐小天一番铺垫是为了给大江盟找台阶下,何况,我亲赴杭州也算给足了大江盟面子,可没想到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心中既恼怒又失望。
他奶奶的,你大江盟要面子,难道我王别情就不要面子吗?!
我心中暗骂了一声,却展颜笑道:「这确实怪不得齐三爷。不过,大江盟应该得到我要改革茶话会的消息了吧!」
宫难笑道:「别说大江盟,连我都听说了,只是动少,你的新方案似乎是治标不治本。茶话会的根本问题,不在于它对少林武当大江盟这样的大门派有无益处,而是它引发了各门派的对立情绪,破坏了彼此之间的信任关係,从而成为江湖不安定的因素。」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这是你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吧!」
宫难的话一针见血,除了最后一句,事实上我们都明白,江湖越不团结,越是我所乐于见到的。江湖的均衡不是建立在大家都是亲戚朋友的基础上,而是彼此顾忌才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宫兄此言,我不敢苟同。」我正色道:「我的想法正好相反,茶话会不仅增进了各门派之间的彼此了解,而且提供了一个合法的宣洩管道,两个门派有隙,不见得非要杀个你死我活,茶话会上见真章是条更好的出路。事实上,自从有了茶话会之后,江湖的争斗至少减少了一半。」
这是不争的事实,当然,这绝不仅仅是茶话会带来的好处,快活帮与十二连环坞的一战,黑白两道都损失巨大,唐门又被白澜用计捆住了手脚,武当也还没落在清风这个野心家手里,余下的谁也没有能力挑起事端了,直到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羽翼逐渐丰满,清风也在武当立稳了脚跟,江湖才又重新动荡起来。
宫难微微一笑,刚想反驳,却听一直只有窃窃私语声的里屋突然传来苏瑾一声惊呼,接着就听齐萝讶道:「竟有此事!那……那淫……你相公他答应了吗?」 【第二十二卷?第六章】
第二十二卷?第六章
「慕容千秋那贼子真是恬不知耻,竟然要玉姐姐的女儿做他的儿媳妇,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尊容!想都不用想,他儿子肯定强不到哪里去!」
齐萝坐在宫难身边,一付打抱不平的样子,生产后的她虽然还没有完全复原,可丰腴的她却散发着惊人的魅力,竟隐隐把其余三女都比下去了,宫难望着自己妻子的目光固然是温柔有加,就连李思的目光都不时落在她身上。
怪不得宫难私下在我面前表露出了对李思的反感,甚至齐小天看在眼里都隐隐有些不豫。只是,李思这厮为何毫无顾忌地这般放肆?他可真不像是隐湖的秘密弟子啊!我心中狐疑,却怎幺也找不出答案来。
萧潇半开玩笑地提起了慕容千秋替儿子的求婚,齐萝忍不住跑出来问个究竟,于是弥漫在四个大男人之间的有些剑拨弩张的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不是君子的难道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人家也有要求嘛,可以理解。」我笑道:「就像你们家的宫如意宫大小姐,我就特喜欢,若是萧潇玲珑她们这一两年里能替我生个儿子,咱们做个亲家,如何?」
众人齐齐一愣,宫难夫妇更是惊讶地对望了一眼。
宫难迟疑道:「动少,你这玩笑可开大了。」
「如何是开玩笑!」我迅速权衡了利弊,越发觉得自己方才的灵机一动实在是妙不可言,便解下一只猴形玉佩递给宫难:「这是我师傅任公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视为珍宝,贴身收藏,今番权当聘礼,若是一年内我房里人生下一子,当和令嫒结为夫妻,否则,就和钰儿玨儿结成姐妹,宫兄意下如何?」
宫难不知如何作答,求助似的望了一眼妻子。
齐萝眼珠一转,笑道:「老实说,我可不想和你这个淫贼做亲家,可玲珑是我的好妹妹、萧潇姐是我的好姐姐,若是她们三人的儿子,我倒可以考虑考虑。」说着,接过玉佩,小心收了起来,又道:「说来,儿女的婚事还是他们自己做主的好。」
众人听她模棱两可的回答,都不觉莞尔,我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宫兄,你真是好福气!你放心,我一定把儿子培养成材,像他老子这般文武双全那是最起码的要求,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丈母娘和如意侄女满意,一看到他就心里喜欢。」
关係骤然变得亲近起来,齐小天、宫难和李思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该如何调整自己的方案。
其实我也一样,这个没有多少约束力的联姻更多地是为了给大江盟和武当一个台阶,但他们究竟肯不肯借坡下驴还是个未知数,我也明白,他们需要时间去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关係。
于是,我绝口不再提茶话会三字,而齐小天三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四人默契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女人们喜爱的风花雪月上,一时间屋内欢歌笑语,气氛变得极其融洽,而唯一的不和谐因素,大概只是李思那双无所顾忌的贼眼带给其余三个男人的不快了,只是三个人的城府都相当深,谁也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来。
「真的?相公,你……不是在哄奴高兴吧?」满脸倦意瘫软在我身下的萧潇听到我附在她耳边的低语,就像是吃了千年人参万年灵芝似的,一下子亢奋起来。
「以前相公没掌握其中的诀窍,可现在至少有一半的把握,不然,宁馨怎幺那幺快就有了身孕?」
「那……奴还要~」萧潇香汗淋漓的身子蠕动了几下,原本已经没了力气的一双玉腿複又缠上了我的虎腰,独角龙王很快就再度感觉到了那春露喜雨般的濡湿,随后就被绝代名器「朝露花雨」吃了进去。
自己无所出,一直是萧潇的一块心病。无瑕生产倒还好说,可连宁馨都有了我的骨血,诸女中追随我时日最久的她心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听说今天正是她受孕的好时候,她自然不肯放过了。
我刻意现出了独角龙王的真身,弄得萧潇几乎魂飞魄散,不是我留出几分内力护着她,她早就昏死不知几回了,好在这奇异的心法原本就支持不了多久,我的分心更是大大缩短了时间,她总算在欲仙欲死中等到了我激情巅峰的到来。
「死丫头,这幺喜欢孩子啊?」
我爱怜地抚摸着爱妾的玲珑玉体,她虽然倦极了,可看到从花蕊中流出的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浓稠液体时,她却飞快地蜷起腿,将两足挂在了我的肩上,双手捂着私处,似乎是怕我种下的种子白白流出来浪费了。
「哪个女人不想替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个孩子呢?」萧潇癡癡望着我,呢喃道。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苏瑾,想起了她在流产后说的那番话来,她也是想给那个男人生个孩子,可现在她已经弃他如敝履了——李思显然不是让她怀孕的那个男人,这世上的女人,或许还是像她这般善变的更多一些吧!
熟悉我就像熟悉自己一样的萧潇显然发觉了我的细微变化,把我的手按在了她雪腻的酥胸上。激情过后的雪峰上的一点嫣红依然翘首挺立,轻轻一撚,就撚出女人柔媚的娇吟。
她身子正是极度敏感的时候,花唇立刻又蠕动起来,可能是感觉到身体里的东西要流出来,她轻喘着示意我停手,媚眼如丝地道:「说来,竹园的每个姐妹都羡慕死了玉姐姐,不仅有亦女亦妹的玲珑姐妹,还替相公生了一对那幺可爱的女儿,就连乾娘看着都眼热,有天奴去初晴楼,就听乾娘向玉姐姐请教,是如何做的产后保养呢!」
换作几个月前,我大概早就出口询问六娘此话的用意,或者猜测是不是秦楼有姑娘没做好防範措施以至怀孕了,可我眼下心里虽是一动,却把话题转移开来:「严格说来,无瑕的春水心法还没有你修练的玉女天魔心法高明,此番我去京城,遇到星宗甯师姐,她玉女天魔心法的造诣甚至还在我之上,得到她的指点,许多精微之处豁然贯通,你底子深厚,勤加修练,不出三年,即可与无瑕比肩,何况……」
估摸我的种子也该种得差不多了,我放下了萧潇的双腿,把她搂进怀里,一边细细体会着她的柔美娇嫩,一边笑道:「何况,女人生产固然大损气血,但同时也让女子的胞宫彻底成熟,只要恢复得当,武功还可更上一层楼!」
「怪不得奴觉得齐姑娘的武功颇有精进哪,原来如此。」萧潇恍然大悟,旋即又迷惑起来:「可无瑕姐姐……」
「傻丫头,忘了无瑕早就生养过了吗?若是生一次孩子武功长一成,武功天下第一的大概就是头母猪了!」
萧潇噗嗤一乐,可笑容犹挂在脸上,心思却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只听她呢喃自语道:「奴倒是想替主子生上十个八个的哪……」说着说着,她实在坚持不住了,带着一脸的憧憬和满足沉入了梦乡。
见萧潇睡熟了,我轻轻脱开身来,裸着身子下了碧纱橱。虽然已是秋意正寒,可室内里却是温暖如春,火炉里的木炭虽然不如皇家的贡品红萝木炭那幺名贵,可效果并不差多少,督司衙门的豪奢由此可见一斑。
和齐小天的会谈除了订下了一门亲事之外,并无其他进展,虽然大江盟的立场已经明显发生了变化,但齐小天并没有给我任何承诺,因为大江盟真正当家的,还是他爹齐放。
为了让齐家父子儘快地讨论这门亲事带来的新变化,我谢绝了齐小天的邀请,以要向武承恩提亲为由,离开了江园,逕直来到了武的官衙。
不巧的是,武承恩和武舞俱不在家,武承恩陪来杭视察漕运的李钺去了,已经两日未归;而武舞的亲外公去世,她只好跟着妈妈回老家建甯奔丧,几日前就离开杭州了。
好在武舞早就告诉她爹说我要来提亲,而武承恩私下更是早就同意了这段姻缘,便交待家人,万一我这两天来了要好生招待,于是,见我这个准姑爷到了,阖府上下无不恭恭敬敬,伺候得极其周到。
听下人们议论,说老爷对其他四个姑爷可从来没这幺看重过,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平素甚少想起的武舞。武承恩能放下面子接受女儿做妾的事实,除了看好我的将来以及同门之谊外,大半还是武舞死磨硬泡的功劳。
浪女回头金不换啊!我心中轻轻一歎。见识到回娘家暂住的大小姐和寡居在家的三小姐的风流,我知道武舞的放浪实是武家的传统,而她如今的守身如玉越发显得难得。
这样的女孩该比苏瑾更值得我珍惜吧!
我心底刚涌起一丝自责,就听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就有人「卜蔔」的轻轻敲起门来,一问,却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公子可曾安寝?」
「多谢大姐挂念,在下已经睡下了。」我一听便知是武舞的大姐武柳,心道,这淫娃虽然外表一副名门贵妇的模样,可自我进了武家大门,她眼角眉梢就俱是挑逗之意,眼下终于忍不住要红杏出墙了。
只是我向来对别人的妻子不感兴趣,所谓淫人妻女者,妻女必遭人淫,我可不想头上带着几顶绿帽子,只要嫁了人,纵然是齐萝那样的天仙,我最多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何况,我对武舞刚生出一番愧疚之意。
「那……四夫人是不是生病了,怎幺听她一直咿咿呀呀的?」
「是啊,我刚才才治好她的病。」我心头一凛,虽然我和萧潇欢好的时候六识难免大幅度下降,可武柳能接近我的住所,显然身怀不俗武功,毕竟她爹是月宗的高手,方才和她照面的时候,自己倒是疏忽了。
「姐姐也病了,弟弟发发善心,也帮人家治治,好不好?」武柳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妖媚,我顿时明白过来,她竟然用上了天魔吟。
班门弄斧、不知死活!我心头一阵冷笑,大概武承恩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女儿,我是魔门日宗宗主,一旦我使出天魔吟进行反击,除非我接纳武柳,否则,功力差我太远的她大概一生只能沉迷在想像和五个指头带来的快乐中,其他任何男人都无法满足她的欲望了。
「那大姐你听好了,沉香四两、广枣四两、檀香二两、紫檀香二两、红花二两、肉豆蔻一两,文火煎半个时辰,服下立见奇效!」
撵走了几乎恼羞成怒的武柳,我立刻开动六识,周围细微的动静又重新回到我的感知里,夜风紧、霜露冻、枯枝落、寒鸦啼,还有……屋顶若隐若现的呼吸。
屋顶有人?!
这人是高手!
我又惊又疑,听到这呼吸的节拍,我就知道屋顶上的人有着一身高强的内功,只是这呼吸为何如此深浅不一,以致被我轻易发现了行蹤?难道,是刚才我和萧潇一番云雨勾起了他的情怀?
细细倾听,一股熟悉感觉涌上心头,我心里蓦地大动,莫非是……?
我甚至连衣服都顾不得去穿,突然使出十成功力,一展身形向外激射而去,就听窗纸「嘶啦」一声被撕开一个大洞,而我已如一缕青烟直飞向屋顶。
昏暗的星空下,屋顶上的那个蒙面黑衣人又惊又羞地望着赤身裸体的我,只是蕴含在比天上所有的星辰都明亮的一对眸子里的欢喜和相思却是惊讶和羞赧根本无法遮掩的,就在我心中的猜想得到验证的一?那,那蒙面人已如夜鸟归林一般飞快投进了我的怀抱。
「相……」
刚吐出一个字,我已经掀开了黑色的面纱。面纱下是一张完全沉浸在喜悦中的天仙一般的容颜,那微张的红唇转眼就被我的双唇擒住,她「嘤咛」一声便翘起了脚尖,紧紧搂住了我的脖子;我的大舌头刚刚伸进她嘴里,她就将滑腻的丁香乖乖献了上来。
「阿柔,」我拚命地啜着女人的香舌,彷佛要把她的心啜出来吞进肚子里,心里满是说不出来的欢喜:「我的心肝宝贝,你终于回来了。」
感受到我的狂喜,女人搂得我越发紧了,而一滴一滴的热泪也越发连成了串,终于,哽咽变成了啜泣:「相公……呜呜……人家……想死你啦~」
「相公也想死你了……哈啾!」我紧紧抱着女人深情地道,只是寒风吹过,我觉得浑身发冷,一哆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想起来自己竟是未着丝缕。
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让我如此忘形,而来人却是其中之一——她正是与我分别了近两个月的魏柔!
「看相公急的,也不怕认错了人!」虽是埋怨,可女人梨花带雨的脸上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欢喜,依偎着我走向屋檐,然后拉着我一跃而下。
「怎幺可能错认了你!」
「幽冥步」和「流云诀」似乎天生就是一对,两人身法配合得相得益彰,宛如淩空渡虚的仙人一般飘然下落,我轻鬆的甚至有余力开口说话,只是我霸气十足的声音在魏柔耳边回蕩,却惹得她呼吸一浊,身法一乱,猛的向地面沉去。
我使劲一拽,魏柔这才清醒过来,身子曼妙地飞向窗户,而我却急速向下坠去。魏柔轻舒藕臂,玉手搭住窗棂,莲足一勾,我眼明手快地一把握住那方满四寸的香莲,不仅借力止住了下坠之势,而且身形顺势一展,抱着心爱的女人一起翻进了屋内。
两人跌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魏柔刚想起身,却被我按住肩头,两人複又吻在了一处,直吻到胸腔里的空气已然耗尽,两人粘在一起的嘴唇才恋恋不捨地分开。
「相公——你坏死了~」满面潮红的女人这才发现,不知什幺时候,自己已是罗衫半解,飞快地爬起身来,掩住酥胸,害羞地瞥了碧纱橱一眼。
「自家姐妹,怕什幺?」我立刻明白了魏柔的心思,她是个矜持的女子,与甯馨解雨连床欢好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这还是因为宁馨的出身与江湖毫不相干、解雨又是个处子的缘故,若是让萧潇看到她这付模样,她大概要羞死了。
我拉上窗帘,吹灭了蜡烛,屋子里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赶走了魏柔的羞涩,待我上前再度搂住她,手探进她怀中握住一只涨大的酥腻椒乳的时候,她不仅没有躲闪,反倒环住我的虎腰依偎进了我怀里,那火烫的脸颊紧紧粘贴了我赤裸的胸膛,一边深深嗅着我的气息,一边满足地轻声呻吟起来。
「好心肝,干幺躲在屋顶不下来,难道你不想相公啊?」
「怎幺不想,奴都想死你了!」
黑暗中的魏柔迸发出火一般的热情,那大胆而亲昵的话语里满是相思,竟是我从来没听她说过的,樱唇更是狠狠亲着我的胸膛。
「都怨你!」她嗔道:「定是相公你挑逗了那个淫妇,她才前前后后来了六回,奴要是进来,万一叫她看到,以后还怎幺做人!」
说着,她咬住我的乳头,含糊道:「还好相公悬崖勒马,不然,若是你放了那淫妇进门,奴……奴就再也不理你啦!」
「你捨得?」我手指撚住一颗蓓蕾,伏在她耳边调笑道,知道她方才定是在屋顶上忍得苦了,才把一肚子怨气发洩到了武柳身上。
魏柔被我的魔手弄得激灵打了个冷颤,娇喘连连,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半天才嗔道:「奴是捨不得,可奴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相公却一点都不怜惜人家……」
「冻坏了吧!」我握住她的柔荑,输了一道内力过去,女人舒服地轻哼了一声,我遂笑道:「说你是个傻丫头,你还不信,也不动脑筋想想,武柳她算什幺东西!就算她来个十遍二十遍的,相公也只会让她吃足闭门羹而已,又岂会发现你?再说,发现了又如何,你是我媳妇嘛!」
「可、可……」
「你是怕萧潇吧!」我一把抱起魏柔来到了碧纱橱旁,伸手掀开了碧纱橱的帷幔,床榻上隐约可见一具玲珑的女体,那悠长的呼吸谕示着主人已经睡熟了。
把魏柔放在榻上,解开枕边的一只锦囊,一道青朦朦的毫光顿时从锦囊口中射出来,碧纱橱立刻亮了起来。
「啊呀!」魏柔猝不及防,萧潇雪白的胴体便尽落在她的眼中,她慌忙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小手捶打着我的胸膛,一个劲儿地埋怨道:「坏死了、坏死了、坏死了……」
夜明珠光里,魏柔娇羞的模样一览无余,我心头一阵火热,反身把她压在身下,扳过她的脸,让她仔细看着萧潇。睡梦中的萧潇媚态惊人,宛如高唐神女,魏柔眼中不由得闪过一道豔羡的异彩。
「巫山云雨梦高唐,你萧姐姐美吧!」我伸手撩开魏柔的衣襟:「等会儿,你就和她一样了。」
噙住一只挺翘的乳珠,魏柔原本就是象徵性的抵抗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推着我肩头的小手顿时变换了位置,一只插进了我浓密的头髮里,将我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另一只胡乱地在我背上游走,双腿紧紧绞在一处,身子更是火烫。
嗅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脂香,啜着滑腻而又香甜的紫葡萄,抚着彷佛最上等的丝缎一般的光滑肌肤,听着女人宛如天籁的轻声娇吟,我一时不知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魏柔似乎经受不起我的轻啜慢吸抹複挑,鼻息越来越重,身子也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可就在我刚解开她的裙带,手还没来得及插入她裙子的时候,她突然向下一滑,藕臂方缠住我的脖颈,身子一僵,然后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这幺快就来了?
女人的娇吟就是战场上催人奋进的号角,让我热血澎湃,粗鲁地一把撩起她的裙子,也不去脱她的小衣,只并指如刀,一下子便划开了棉布亵衣,一缕奇异的香气便扑面而来;稀疏的乌草间,一朵粉嫩的牡丹正含露怒放,花露汩汩而出,连绵不绝,打湿了花瓣,打湿了小草,就连那朵雌菊都掬着一汪花露,在夜明珠晶莹的光泽照耀下,泛出乳白的颜色。
魏柔紧闭双眸,清雅脱俗的脸上满是动人的颜色。似乎是羞不可抑,她把螓首深埋在了我的肩窝,可一双粉腿却悄然向两边分开去,只是方张开了一半,独角龙王已经锐不可当地挺进了正在翕张的雌花里。
「相公——」
魏柔脖颈猛的向后一扬,喉间发出一声高亢的呻吟,随即一口咬住了我的肩头,才让那足以惊醒阖府所有人的叫声停了下来。
小别胜新婚,已尝到情爱滋味的她竟是如此不堪我的挑逗,虽然两个月的休养生息让她的花道宛如未经人道的处子,连龙王都感觉到了那份异常的紧窄,可高潮带来的巨大欢愉,还是让她的每一寸媚肉都热泪盈眶地迎接着君王的驾临。
我一边心肝宝贝的乱叫着,一边享受着魏柔罕见的疯狂。虽然无力再让龙王现出真身,可她的花心本就比旁人来的浅,加上她的小屁股死命向上凑送,龙头自然每每都击在她的花心上,每一下都让她发出颤抖的鼻音,而我的肩头也随之一痛。
二十几下后,她的花道突然剧烈地收缩起来,一道大得出奇的力量一下子裹住了龙王,竟让它动弹不得,随即,一股浓腻的花精伴着女人垂死般的呻吟狠狠击在了龙头上。
男人最快乐的,莫过于看着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的指挥下,一步步地登上巅峰,我紧紧搂着心爱女人颤抖的娇躯,感受着我带给她的巨大快乐,心里说不出的温馨满足,只是这好心情却很快就被异样的情况搅乱了。
魏柔的花精虽然稀薄了许多,可却是一泄再泄,竟似没有穷尽。我心中顿时一惊,魏柔虽然武功冠绝诸女,却最是不堪床笫之事,莫非是久别乍欢,竟激的她脱阴了不成?
心念一动,我飞快地点了她小腹上四处大穴,可花精却依旧淋漓不断,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手掌忙不迭地贴在了她的下丹田上,一面将一道沛然内力输了过去,一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了独角龙王。
看到龙身上满是红色,又嗅到一缕淡淡的血腥气,我这才恍然大悟,后来的东西哪里是什幺花精,分明是女人行经时的经水!
「死丫头,你不要命了!」
女人经期是我的禁忌之一,特别是来潮的那一两天,我最是忌讳,见到血红的颜色,我声音不由得严厉起来。
回过神来的魏柔正听见我的呵斥,茫然失措的表情刚浮上脸庞,就看到了血淋淋的龙王,顿时明白过来,慌忙垂下眼帘,转头找来一方手帕,也不敢看我。
她只是细心揩拭着龙身上的血迹,一边怯怯的道:「相公,你生气了?……别生气嘛,奴……奴也不知道它怎幺今天就来了,算日子还有六七天哪……」
我立刻反应过来,魏柔绝非有意挑战我的禁忌。她的经期本就不准,特别是在宋素卿旗舰「妙之丸」覆灭的那场松江海战中,她在经期中受了冻,之后日子越发诡异莫测,而且淋漓不断。
不过,她偷嫁过来之后,阴阳调和,潮信渐趋稳定,此番再度提前,想来是这段日子阴火郁结,旧疾有复发之势,加之胞宫受到猛烈刺激,月事遂提早来临。
看她低眉俯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就是有满心的怒火,此刻也冰消雪融了。
扯来堆在脚边的一条浴巾,温柔地替她抹去周身的细汗,我柔声道:「别怪相公语气重,相公也是为了你们好,也是心疼你们,经里行房容易落下疾病,甚至可能影响日后怀孕生子,阿柔,相公可还想让你替我生上七八个儿女哪!」
「奴知道……」魏柔的眼泪这才扑簌簌地落下来,俏脸埋进我怀里,呜咽哭了起来,听起来是那幺的委屈。
我只好放出温柔手段,千哄万哄,总算把她哄的破涕为笑。
「奴都想死相公了。」她一边吻去流到我胸口的泪水,一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倾诉着相思:「每天一睁眼,奴就想,相公是个勤快的人,这时该起床了吧,或许连早饭都吃了、功夫都练过了也说不定;到了夜深人静,奴又想,相公是个风流的人,这时该和姐姐妹妹们欢好了吧,可相公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绝不会忘了不在你身边的那些像奴一样可怜的小女人。相公,你想人家了吗?」
「想!」魏柔深情款款的独白一下子感动了我,我只觉得心头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忍不住拉着魏柔的小手放在胸口上,我动情地道:「感觉到了幺,阿柔?我的心,你就住在这里,只要它还在跳动,我就一直在惦记着你。」
女人感动得又哽咽起来,不住地亲吻着我的心口,半晌,她牵着我的手同样覆在了她的心口上,抬起红肿的双眼,深情地望着我:「奴知道,相公心里装着竹园和得意居的八九个女子,每一个都是那幺难以割捨,奴是其中的一个已经心满意足了,可相公千万记着,奴的心里,只有相公一个,皇天后土可以作证,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乃至生生世世,奴与相公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听她许下生死诺言,我内心深处的那点疑虑一下子都烟消云散,就连师傅和隐湖的恩怨情仇都一下子变得轻如鸿毛,人生有终,恩怨亦有终,可生生世世的诺言却没有尽头。
一切言语在此刻都失去了力量,我只是紧紧把佳人搂在了怀里,两人静静体会着心灵交会的动人和美丽,良久,这份宁静才被萧潇打破。
「谪落人间的仙子才最美丽。」我背后传来萧潇的感歎,随即是真心的祝福:「恭喜你了,柔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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