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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第七章

fu44.pw2014-10-05 10:34:47绝品邪少

正文                第七章  木屋的房顶榻了半边,另外一半也千创百孔,破旧不堪,但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灰尘。木屋一侧堆着落叶,昨日刚下过雨,屋里还有雨水的痕迹,可那些落叶片片干爽,显然是刚换过的。  落叶间铺着一张白色的皮褥,一个妇人躺在褥上,她苍白的脸上蒙着一层不祥的青气,此时卧地不起,发髻仍梳理得整整齐齐,鬓脚露出几茎白发,虽然只是一身布衣,神情间却流露出一番别样的威严。看到一个陌生男子破门而入,她竭力想撑起身,但刚才掷出的乌木簪已经耗去她所有精力,身体摇晃几下,便昏厥过去。  程宗扬松开手,少女扑过去,却不敢动她,只连声叫道:「婆婆!婆婆!」希望把她唤醒。  「这是你婆婆?」  少女点了点头。  「她怎么了?」  少女凄然道:「婆婆被坏人打伤啦……」  「哪里来的坏人?」  少女忽然想起来,这个男子也是坏人,立刻警惕地闭上嘴巴。  程宗扬放缓口气,「告诉我,镇上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别害怕,我姓程,不是坏人。」  少女露出一脸的不信。  「我是路过的,今天天气不错,那个……你小孩子不懂。」  少女抿着嘴,表示自己很懂。  程宗扬无奈之下,只好叫道:「惊理!」  惊理已经赶来,闻声悄然入内,在程宗扬身后并膝跪下,向少女施了一礼,然后直起腰,柔声道:「奴婢是主人家的侍奴。」  少女犹豫了一下,微微倾身,向惊理还了一礼。动作虽然稚嫩,却能看出她的庄重。  惊理道:「方才之事是奴婢失礼,尚请海涵。」  少女玉颊一红,侧过脸小声道:「妾身什么都没看到。」  程宗扬一愣,这女孩年纪不比小紫和乐丫头大多少,一看就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用的却是已婚妇人的口气自称,难道她已经成亲了?  妇人昏厥中发出几声低咳,干哑得让人怀疑她体内再没有一滴水份。少女瓦罐早已摔碎,掬来的水也洒了个干净,只能用还沾着水迹的手指轻轻碰触她的嘴唇。  程宗扬打开腰包,拿出一只水壶递了过去。少女吃了一惊,那只水壶像水晶一样透明,能清楚看到里面盛的是水。顶部有一个盖子,那男子轻轻一按,盖子弹开,里面一只壶嘴也随之竖起,精巧得令人难以置信。  少女向程宗扬施礼,低声道:「谢谢。」然后匆忙接过水壶,放到那妇人唇边,小心喂她喝下。  「咦?」惊理诧异地说道:「这位婆婆中的是追魂夺命掌吗?」  程宗扬道:「你认得?」  惊理摇了摇头,谨慎地说道:「奴婢只有三分把握。据说中了追魂夺命掌的人,气血逆流,五脏如焚,死时苦不堪言,最多只有……敢问,这位婆婆什么时候受的伤?」  少女道:「已经有七天了。」  「是了。」惊理神情郑重地说道:「据说中了追魂夺命掌的人,最多只有九天的性命。」  少女急切地说道:「你能救救婆婆吗?」  惊理轻轻咳了一声,「这要问家主了。」  少女放下水壶,虽然满心忧急,仍郑重其事地向程宗扬行礼,然后细声道:「敢问公子,可否救妾身婆婆的性命?」  程宗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规矩森严,举止多礼的小美女,看她一丝不苟行礼的优雅之态,实在是很养眼。尤其是她衣袖扬举间,轻香四溢,让人禁不住陶醉其中。  程宗扬微一恍神,然后挺起腰,侠气十足地朗声道:「扶弱济困,是我们游侠的使命!当然要救!」  「啊?」少女惊叫一声,「原来公子是游侠?」  「偶尔。」程宗扬一点都不脸红地说道:「其实我主要身份是商人。」  「……多谢公子。」少女顾不得太多,无论是游侠还是商人,此时能慷慨施救已经是她唯一的生路。  「我叫程宗扬,不知姑娘姓氏?」  「妾身……姓合。」少女低声道:「合欢之合,女德柔恭之德。」  「姑娘已经成亲了吗?」  少女脸上一红,「……是。请公子救婆婆一救。」  程宗扬看着惊理,「你来。」  「奴婢只有三分把握,只能勉强一试。」惊理道:「不过此地太过荒僻,须换个地方。小夫人不若先收拾一下物品。」  合德连忙收拾东西,程宗扬向惊理使了个眼神,把她叫到屋外。  「你干嘛呢?」  惊理询问日期的时候,程宗扬心里已经跟明镜一样,什么追魂夺命掌,全是她胡诌的,无非是想让那个小姑娘乱了方寸。  惊理低声道:「主子看到那张皮褥了吗?」  「那个婆婆躺的?怎么了?」  「那是一张白鹿皮。」  程宗扬想了一下,「是不是很贵?」  「昔日汉国曾以白鹿皮为币,一尺值四十万铜铢。」  惊理这么一说,程宗扬立刻想了起来,白鹿币啊。他当时还在奇怪,这东西价钱虚高,怎么防伪呢?  「虽然后来汉国废除了白鹿币,但世间仍以白鹿为珍。因为这等通体如雪的白鹿,只在天子的上林苑才有。」  少女绝美的姿容,拘紧的礼节,重伤之余还能弹出乌木簪的婆婆,天子苑中才有的白鹿皮……  合德……合德……程宗扬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猛地想了起来,他心里大叫一声:不会吧!  「无论如何把她救过来!」程宗扬说完,又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行吗?」  「奴婢虽然无能,但……」惊理轻笑道:「卓奴就在此地不远,想必她会有些手段。」  程宗扬一拍脑袋,自己真是糊涂了。  「合德姑娘,附近有一座上清观,观主与程某相识,不若我们先送你婆婆往观中救治。」程宗扬怕她担心,补充道:「上清观是太乙真宗一支,如今卓教御正在观中……」  合德惊喜地说道:「是卓云君卓教御吗?」  程宗扬有些意外,「你认识她?」  合德连忙道:「不是。妾身只是听说过,对卓教御仰慕已久。太好了,」合德双手合在一起,几乎要喜极而泣,「婆婆终于有救了。」  …………………………………………………………………………………  将合德主奴二人安顿下来,卓云君风姿绰约地走进来,对主人道:「她是被人击伤心脉,疗伤时又出了岔子,以至于重伤难复。奴婢刚给她调理了经脉,性命已经无妨。只是伤势拖延太久,要想复原,尚须时日。」  程宗扬搂住她的腰肢,把她抱到怀里,「她修为怎么样?」  「初入坐照之境。」  程宗扬有点意外,那女人竟然是第五级的修为,「能看出她的来历吗?」  卓云君摇了摇头。  「那位小夫人呢?我看她对你崇拜得很呢。」  卓云君笑道:「奴婢已经问过她了。她幼时遇到一位奴婢门下的女徒,传授了她一些养气的法门和一点遁形术。倒没想到她竟然能修之有成。」  「什么遁形术?」  「遁影移形而已,虽然可以瞬间移形,但需要行气才能施展,论起来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  「她的来历呢?」  「她不肯说。」卓云君道:「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奴婢也没有多问。」  「不急。留她们在这里慢慢调养,慢慢来……喔……」  良久卓云君抬起头,吃吃笑道:「主子身上有惊理的味道呢。」  程宗扬苦笑道:「算了,别折腾了,我还得去镇上呢。」  整个镇子突然间空无一人,这种怪事程宗扬当然不会忘到脑后。但卓云君问过观中的弟子,都无人知情,倒是有人提到,昨晚看到官府的车马路过,似乎是有事发生。  卓云君带着一丝醋意道:「让惊理那贱婢去好了。」  「还有四哥呢,你不会想让他找过来吧?」  卓云君道:「往后奴婢陪在主子身边,总瞒不过他们。」  程宗扬听出她话中的意味,是想放弃一切,跟自己走了。他点了点头,「也好,你到时就退隐吧。」  卓云君眼中露出一丝感动,一个太乙真宗的教御和一个供主人寻欢的侍奴,这两种身份的价值不啻于天壤之别。可自己只微微露出口风,主人就答应下来,宁愿选择一个不能露面的奴婢,也不勉强她留着教御的身份为己谋利。这个选择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主人而言,份量可都重得很了。  「主人夜间来么?」卓云君伏在他膝上,柔声道:「奴婢推了今晚的祈福法事,好好让主人开心……」  「难说。」程宗扬对她也没有什么隐瞒,坦然说了他们对吕氏兄弟的疑心,准备潜入颖阳侯苑中,查清事件的根源。  卓云君道:「奴婢陪主人去好吗?」  卓美人儿的修为自然不在话下,但是……程宗扬苦笑道:「你还真不怕被四哥他们认出来啊?」  「即便被人耻笑,奴婢也不在乎。况且以幻驹、云骖两位的眼界、见识,未必便会耻笑奴婢。」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去,打扮漂亮一点。真要被他们认出来,我也好有面子。」  卓云君笑道:「奴婢知道了。」  「还有,」程宗扬郑重地说道:「好好照顾合德姑娘,别欺负她。」  「那位小夫人堪称国色,难怪主人心动。不若奴婢收她为弟子,让她给主人侍寝好了。」  「别乱来。」程宗扬摸着下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的身份一点都不简单……」  …………………………………………………………………………………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程宗扬沿山路一路走来,眼看小镇已然在望,忽然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  程宗扬脚下微微一拧,把鞋子的后跟踩脱,然后弯腰装作去提鞋子,不动声色地往四周张望了一下。  用黄土铺过的道路空空荡荡,看不出任何异样,两侧的山林一片幽静,前面不远就是那座镇子,一切都似乎很正常。  程宗扬提好鞋子,然后直起腰,一手按住腰间的短剑,若无其事地往镇中走去。  小镇仍然一片死寂,连山中常见的鸟雀也不见踪影。程宗扬越走越慢,突然间脚步一顿,右手拔出短剑,头也不回地往后刺去,同时抬起左臂,斜身一个肘击。  那柄短剑早已换成真货,程宗扬蓄势已久,一出手就凌厉无匹。但他的短剑其实只是虚招,真正的杀着是左臂的肘击--他左手早已握着珊瑚匕首,刀身紧贴肘部,如果有人挡格,必然会吃上大亏。  短剑不出所料地刺了空,接着肘后一沉,被一只手掌按住。匕首锐利的锋刃穿透衣袖,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意,往那人掌心刺去。  谁知那人反应奇快,匕首锋刃刚一露出,他的手掌已经松开,随即闪身往后退去。  程宗扬转过身,不由松了口气,「原来是四哥,吓我一跳……」  斯明信脸色阴沉,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摇了摇。  程宗扬警觉起来,旁边真的有人!他用口型问道:「谁?」  斯明信一言不发地跃起身,羽毛般落在檐上,然后招了招手。  两人并肩伏在屋脊后,只露出一双眼睛。从他们的角度望去,正能俯视外面的大路。远处一列队伍正从山中往出山的方向行去,车马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尽头。队伍最前方是一队黑甲朱衣的骑兵,他们一手执旗,一手提着长戟,火红的旗帜上写着一个醒目的「吕」字。  程宗扬低声道:「颖阳侯不在这个方向,车上会是哪位侯爷?」  斯明信默不作声,只微微示意。  程宗扬一愣,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车队旁边,一个蓬头垢面的瞎眼乞丐正翻着白眼,拿着一根破竹竿,摸索着前行。不是卢景还会是谁?可他应该是在城中的襄邑侯府,怎么跑到山里来了?  队伍越行越近,一队甲士纵马驰来,抢先守住镇口,警惕地望着四周。  程宗扬稍微往后退了些,避开骑手的视线范围。  队伍里的车舆不下数十乘,最华丽的一共五乘,位于车队中央。前后两乘是普通的敞开式马车,上面坐的是襄邑侯的门客,他们不时拱手,向主人祈福。里面两乘用硬木做成车厢,外面包着厚厚的犀牛皮,车窗垂着帘子,车辆驰过时,隐约传来女子的笑声,似乎是襄邑侯姬妾的车乘。最中间一辆四轮大车,宽及丈许,车身用檀木制成,车窗包着黄金,周围镶嵌着各种珠玉,车顶装饰着一株通体赤红的珊瑚树,在阳光下宝光四射,华丽无匹。  程宗扬赞叹道:「四哥,咱们把这车抢过来,可就发了。」  他只是开玩笑而已,车舆四周簇拥着上百名持戟的甲士,然后是两排徒步的侍从,外围还有数队游弋的铁骑,就是一只兔子,闯进车队也逃不掉。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这世上还真有不要命的。就在车舆驶过镇子,戒备的甲骑放松下来准备返回的时候,一轮弓弦疾响,数支利箭飞出,射翻了几名甲士,车旁的侍从立刻大乱。接着从两边的沟渠跃出几名大汉,他们挥舞着长刀闯入车队,往中间的车舆杀去。  队伍中惨叫连连,却是车舆旁一名军官大声下令,那些甲士立刻举起长戟,将周围乱跑的侍从不分男女一律刺毙。  剩余的甲士则往后退去,牢牢守住车舆。那些大汉的长刀显然敌不过甲士的长戟,他们原本准备趁乱引开甲士,然后围攻襄邑侯的车驾。但那些甲士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收缩队型,寸步不离车舆,顿时让那些刺客的谋划成了泡影。  与此同时,周围游弋的铁骑迅速冲上前去,他们在途中已经展开队型,将来袭的刺客包围起来。  那名侍立在车舆旁的军官拔剑大喝,「前!」  守卫的甲士同时向前迈出一步,长戟如林般刺出。那些刺客腹背受敌,不多时就或死或伤,无一逃脱。  即使遇袭,驭手仍没有勒住马匹,车舆在甲士的簇拥下缓缓向前,似乎对周围被屠的刺客不屑一顾。  车官回剑入鞘,对车内抱拳道:「刺客已然伏诛。」  片刻后,车内有人说道:「很好。」  就在这时,地上的泥土忽然一动,一片车轮般的寒光破土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从车厢底部狠狠斩入。断裂的车轴从彀中脱出,一只车轮迸飞起来,撞翻了两名甲士。车厢猛然一斜,撞在地上,随着巨大的惯性将路面划出一道深沟。  潜伏在地下的壮汉劈开车底,宛如一头猛虎,带着纷飞的木屑闯入车厢。刹那间,车内惨叫声便响成一片,鲜血像泉水一样从破碎的车底淌出。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周围的甲士都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离车舆最近的军官反应最快,他一把推开驭手,拔剑往车门劈去,试图闯进车内。但刚劈了两剑,车门轰然破裂,一柄巨斧猛然劈出,从他肩头一直劈到腰间。  那名壮汉咆哮着抡起重斧,锋刃所及,坚硬的檀木厢板仿佛纸片般被撕开。车顶歪到一边,那株珊瑚宝树坠落下来,摔成数段。不过几个呼吸时间,整辆大车就被重斧劈碎,淌满鲜血的板壁四分五裂,车内那些衣饰华丽的男女来不及反应,就被尽数斩杀,再无活口。  那壮汉放声大笑,「痛快!痛快!」  四周的甲士围拢过来,举戟往车中攒刺,壮汉旋风般闯出,一连砍杀数名甲士,所向披靡。在他的冲杀下,失去指挥的甲士队形很快变得混乱。他挥斧砍断两支长戟,顺势将一名甲士头颅劈开,足不停步地往外杀去。  甲士无头的尸身往后倒去,忽然身体一震,一支长矛毒蛇般从他胸口刺出,悄无声息地穿透皮甲,没入那名壮汉的背脊。  壮汉狂吼声中,回身一斧,将那具尸体劈飞半边。尸体颓然倒下,露出后面一名戴着铁面具的黑衣人。  黑衣人道:「原来是扶风戴霸戴大侠,果然好身手。」  戴霸背上血如泉涌,脸上却毫无惧色,鄙夷地说道:「无耻鼠辈!」  黑衣人狞笑道:「戴大侠自负英雄,可惜英雄偏要自寻死路。今日死在我这鼠辈手里,戴大侠也该瞑目了。」  戴霸长声道:「戴某斩杀吕冀贼子,为天下除害!纵死无恨!」  戴霸挥斧力战,又斩杀几名甲士,终究寡不敌众,被长戟接连刺中。他将两柄重斧狠狠扔出,砸翻了数名甲士,然后盘膝坐在破损的车内,放声大笑,坦然受死。  「等等!」前面一辆车舆突然有人开口,「退下。」  甲士收起长戟,潮水般退开。接着车舆的后门打开,一名留着两撇美须的俊俏男子从车上跃下,一边吩咐侍从举起锦幛,将中间几辆车舆围遮起来,一边叫来几名黑衣护卫,守在车舆旁。  两名姬妾撩起纱帷,挂在金钩上,车内一个披头散发的肥胖男子抚掌大笑,「蠢货!以为这点伎俩便能刺杀本侯吗?」  戴霸身上鲜血淋漓,仍然大笑不止,意态豪雄。可看清那男子的面容,他不禁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挣扎着试图站起身来。一名戴着铸虎面具的黑衣人从后面掠来,一刀从他足后抹过,将他的脚筋齐齐切断。戴霸轰然倒地,身上数处伤口同时溅出鲜血。  吕冀冷笑道:「你家主人弄丢了本侯的马匹,本侯不与他一般计较,只让他赔偿五千万钱,你家主人居然只肯出三千万!如此不把本侯放在眼中,真是世间少有!」  「吕冀!你这个阴毒贼子!讹诈不成,竟然诬陷我家主人!」  吕冀哂道:「看来你家主人在狱里还没想明白,竟然敢派人刺杀本侯,好大胆子。」  戴霸吼道:「戴某此举乃是为苍生除害,与家主无关!」  「你以为本侯会信吗?」吕冀喝道:「来人啊!废了他的手脚,把他扔到牢里!」  「吕冀狗贼!」戴霸厉声道:「有种杀了我!」  「你们这些游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吗?」吕冀道:「去告诉你家主人,他的家产已经被官府变卖一空,所得十万金铢,尽数抵偿本侯马价。至于其他……秦宫,查出来了吗?」  那名俊俏男子躬身道:「回家主。奴才已经查明,其母原是我吕氏婢女,多年前从主人库中偷盗白珠十斛,逃亡扶风,现已捉拿归案,重新纳入奴籍。其家产变卖已尽,尚欠白珠数斛,请家主准许,以其妻女偿债。」  吕冀一挥手,「准!」  黑衣人用尖刀刺进戴霸肩窝,废了他的手臂,戴霸仍在破口大骂,最后被打碎牙齿,强行拖走。  …………………………………………………………………………………  车队重新开始行进,程宗扬悄悄松了口气,回头看时,不由错愕,本来在他旁边的斯明信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却有一个黑衣人趴在自己身后十几步的位置,一动不动。  程宗扬暗道自己太过大意,竟然忽略了襄邑侯在途中遇袭,门下的扈从肯定会追查周围是否还有刺客的同党。如果不是斯明信出手,自己此时早就被襄邑侯的手下围住了。  程宗扬刚准备从屋上下来,又赶紧停住。两名黑衣人并肩过来,其中一个说道:「施十三呢?怎么还没有出来?」  旁边那名黑衣人低声道:「小心些,说不定还有刺客。」  黑衣人点了点头,戒备地看着四周,却没注意到他的同伴话音刚落,就被一柄弯钩从后钩住脖颈,悄无声息地切穿喉咙。  弯钩切入的角度冷静而又准确,力道更是精细之极。那名黑衣人鼓起的眼睛瞬间变得灰白,由于钩锋是斜着向上,喉间鲜血没有飞溅,而是顺着他的脖颈淌下。  黑衣人抽了抽鼻子,「不好!有血腥味!」说着转过身,就看到一个瞎眼的乞丐举起破碗,「呯」的扣在他面门上。黑衣人颅骨尽碎,直挺挺跪在地上,然后倒在一旁。  斯明信收起翼钩,提起最初那名的黑衣人,轻烟般往镇后掠去。卢景向程宗扬打了个手势,「走!」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刚才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是专门留的活口,难怪自己没有感受到死气。他从屋上跃下,三人绕了一个大弯,一直奔出数里,才停下脚步。  程宗扬呼了口气,「五哥,你怎么会从山里出来?」  「还不是吕冀那小子。」卢景翻了翻白眼,「我找了门人打听,说他去了菟苑,不在府中。我刚摸到地方,他的车马又出门要回洛都。」  程宗扬笑了两声,问道:「那个胖子就是襄邑侯?」  「没错。」  「他的苑林也在北邙?」  「看到那座楼观了吗?」卢景用竹杖挑开枝叶,指向远处山顶上一座高楼,「从那里往西,就是他的苑林。」  「看起来挺大啊。」  「一般吧。」卢景道:「东西六十里。」  「六十……里?」程宗扬叫道:「这也叫一般?」  「没见识。」卢景对他的失态嗤之以鼻,「吕家最大的一处苑林,从荥阳直到弘农,南北三百里,东西六百里。」  程宗扬彻底无语了。南北三百里,东西六百里--这还能叫苑林吗?面积都赶上一般的国家了。吕氏这后族真不是白叫的。  斯明信一掌将捉来的黑衣人拍醒,两人搭档多年,配合默契,卢景开口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清醒过来,随即露出怒色,「某乃襄邑侯门下宾客!」  卢景哂道:「什么宾客?不就是狗腿子吗?」  黑衣人怒极反笑,「你们这些蠢货!连襄邑侯也敢招惹!小心灭族之祸!」  「真猖狂啊。」卢景摇了摇头,「听清楚: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面带冷笑。  「我数到三,」卢景慢条斯理地说道:「一……二……」  不等他数完,斯明信翼钩一挑,划开那名黑衣人的袖子,然后钩锋钩住他肘下,转了半圈。  黑衣人牙关「格」的咬紧,双眼杀气腾腾地盯着这三个胆大包天的亡命徒。但紧接着,他眼中的杀气就变成了恐惧。  斯明信根本没停,把他肘下的皮肤浅浅切开,然后手指伸进他的伤口,扯住他的皮肤往下剥去,动作又快又稳,而且没有丝毫犹豫,好像他剥的不是皮肤,而是一只手套。  黑衣人眼珠险些瞪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皮肉像剥手套一样剥开,一直剥到腕间,露出一截血肉模糊的手臂,皮下的肌肉筋络血管全都暴露在外。  「嗷--嗷--」黑衣人嚎叫起来。  「三!」卢景这时才数完最后一个数。  「施十三!」黑衣人惨叫道:「我叫施十三!」  卢景一点都不着急,仍是慢条斯理地问道:「做什么的?」  「襄邑侯门下死士……别剥啦……嗷嗷……」  「平常都干些什么?」  「杀人!杀人!」  「杀什么人?」  「侯爷的仇家!」  「你杀过谁?」  「宛城令!吴树!」  「为什么杀他?」  「他杀了侯爷的门客!」  「初九夜间,你在什么地方?」  施十三张大嘴巴,舌头像打结了一样。  卢景盯着他,「初九夜间--吕冀在什么地方?」  施十三嘴巴哆嗦起来。  「一……」  「上……上汤!」  程宗扬耳朵早已竖了起来,紧张地听着他的回答。  卢景慢慢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那天……」施十三嘴巴哆嗦着,似乎对吐露的信息极为挣扎,忽然他舌头一吐,牙关猛地咬紧。  他这一下全无征兆,卢景与斯明信同时出手,却晚了一步,施十三已经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施十三口中鲜血狂喷,眼睛狠狠盯着三人,唇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他舌头已经断,即使这几个狂徒手段再毒辣,也问不出半个字来。  「死士……」卢景嘀咕一句,抬掌拍碎他的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