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秦記全本第二十二卷 1-6章
尋秦記【卷廿二】
第一章 歷史之謎
項少龍盤膝坐在席上,讓半跪於身後的肖月潭在他頭上弄手腳。這老朋友低笑道:「我雖精通裝神扮鬼的易容術,但自己真正用上的機會卻不多,反而是在你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真是異數。」頓了頓續道:「我改變了你束髮的方式後,再把你的鬚鬢分多次染得變成少許花白,使你的年紀看上去似大一點。」
項少龍擔心道:「那豈非不能用水洗髮?」肖月潭傲然道:「我調出來的染料,哪有這麼容易沖洗掉,若能不時加染,更不會有問題。」又笑道:「還有幾天才到達淄水,你最辛苦便是要改掉說話的習慣。以前扮董馬癡時的故技當然不可重用。就改為帶點口吃,包保沒有人可聽出破綻。」
項少龍苦笑道:「說不擔心可是騙人的。最怕就是給見過我的人由身形識破真相。」肖月潭哈哈笑道:「齊國原屬東夷,大多人身形雄偉,高人如少龍者雖不多,卻非是沒有。少龍只要裝得傴僂猥瑣一點,走起路來時不要昂首闊步,保證不會出漏子。」
項少龍想起齊人就是山東人,出名強悍高大,也就釋然。肖月潭瞥了窗外天色一眼,低聲道:「快天亮了,我們談了整晚,卻是愈說愈有精神,很少這麼暢快的。自被呂不韋遣人愉襲後,我……」見項少龍沉默下來,歉然道:「我不該提起這件事的。唉,想起那事,我就要睡不安寢。」
項少龍斷然道:「政儲君登位之日,就是呂不韋敗亡之時,誰都不能改變這命運。」肖月潭當然不會明白他話內具有歷史宿命的含意,提醒道:「少龍千萬莫要輕敵,呂不韋在秦掌權這麼久,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掙來的權位化作烏有的。」又低聲道:「我令趟來齊,本是要找機會把他刺殺,好為眾人與自己報仇,現在有了少龍,就更有把握了。」
項少龍心中叫苦,因為歷史書上寫明呂不韋是死於小盤登基之後的秦國,若要趁呂不韋來臨淄的機會行刺他,註定必敗無疑。這想法當然不可說出來,只好道:「這事須得從長計議,而且這樣幹不夠痛快。我要親眼看到他辛苦達立和得來的一切被我一點一點的毀掉,就等若逐塊的削掉他的肉,如此才能消我的心頭之恨。」
肖月潭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哈!完成了。你看來更不像項少龍!待會我弄方銅鏡來給你照照看。趁還有點時間,我們還是睡上一會吧!」
睡了不到半個時辰,項少龍給開門聲驚醒過來,偷眼一看,在昏暗的日出前的光線中,見到雲娘躡手躡足摸了進來,嚇得連忙詐睡。雲娘認清了誰是誰後,鑽到肖月潭的被窩裏,接著響起肖月潭被弄醒的抗議咕噥;旋又被親嘴的聲音代替。
項少龍心中苦笑,若不是肖月潭來了,現在享受雲娘親熱的就該是自己。同時也醒覺到身分地位的重要。自己以前有身分有地位,加上出眾的外表,在情場上自然戰無不利,奪得多位美人芳心。但現在一派落魄模樣,又只是個奴僕身分的下人,自然吸引力大減。聽著另一邊傳來相互調笑的挑逗聲音,他慢慢調息,不片刻重返夢鄉,去與遠在鹹陽塞外的妻兒相會了。
出奇是肖月潭把他喚醒。此時天色大明,項少龍因近來睡得很多,所以昨晚雖少睡兩個時辰,都不覺辛苦。但見肖月潭仍是精神翼翼,就大奇道:「我還以為你會爬不起來。」肖月潭尷尬道:「這女人真飢渴,幸好我是愈多女人就愈有精神那種人。船快要泊碼頭了,我會安排人持密函到鹹陽交給圖總管。你放心吧!我和總管有一套秘密的暗語,就算密函落到別人手上,亦看不懂的。」
項少龍由溫暖的被窩鑽了出來,笑道:「你辦事,我怎會不放心呢?」
兩人穿衣後分頭行事。不久船泊碼頭,項少龍首次執行管事之職。幸好鳳菲派出愛扮男裝的俏婢小屏兒給以幫忙指點,一起到岸上採購所需。除食用之物外,其他就是絲緞和胭脂水粉等物。忙了大半天,到黃昏才返船去。小屏兒對他頗為傲慢,項少龍暗忖自己在她眼中只是個較有身分的下人,遂不以為意。
策馬回程時,走在前頭的小屏兒忽墮後少許,與他並騎而馳,神色平和道:「小姐教我提醒你,雖然升為管事,但卻更須檢點行為,不要像張泉和沙立般破壞團內的良好風氣。」項少龍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小姐的話意何所指?」
小屏兒嘟起小嘴冷哼道:「你自己知自己事,昨晚有人見到雲娘到你房內去。談先生是君子,當然與他無關。哼!勾上了人還要抵賴。」項少龍啞口無言。他自然不能出賣肖月潭,破壞了他在鳳菲眼中的君子形象,只好把這隻「死貓」一口吞掉。小屏兒露出鄙屑神色,不再理他,策馬領先去了。
晚飯後,項少龍回到房中,肖月潭坐在席上,憑幾專心研磨染料,笑道:「奔走了半天,才張羅到這些東西。我準備把你臉上的皮膚弄得黑一點,那看起來便粗礦多了。」項少龍在他旁坐下,笑道:「知否我給你頂了黑鍋。」
肖月潭訝道:「甚麼事?」項少龍遂把俏屏兒的話複述出來。肖月潭沉吟片晌,啞然失笑道:「這高傲的妮子在嫉忌呢!少龍確有魅力,竟能令她著緊。」
項少龍苦笑道:「肖兄莫要說笑了!」肖月潭欣然道:「少龍智計過人,想不到卻會在陰溝裏翻船,中了這個小妮子的狡計。想想吧!這幾天天氣這麼冷,誰會在人人睡熟時四處走動,親眼看到雲娘摸到我們房裏來。定是給雲娘的貼身小婢發覺主子離開房間,遂告訴這愛穿男裝的漂亮丫頭。她才猜到雲娘找你偷情,豈知一試就試出來了,只不過弄錯了對象。」
項少龍為之啞口無言。肖月潭捧腹道:「除了鳳菲外,舞伎團有何良好風氣可言。你當鳳菲不知道我和雲娘有一手嗎?我是出名風流的人。只是屏兒那丫頭心生妒意,才故意借鳳菲來壓制你吧!」項少龍恨得牙癢癢道:「我遲早要整治這丫頭。」
肖月潭笑道:「最好在被窩內整治她,讓她在你胯下稱臣。」項少龍苦笑道:「現在我那還有拈花惹草的閒情。不過是想有機會時作弄她一下來消氣吧了,而且我認為她根本看不起我。」
肖月潭道:「若她不著緊,只會來個不聞不問。你也是箇中能手,當知女人的心最不可理喻。愈是針對你,愈是對你有意。」項少龍心想再討論下去,搞不好真的要付諸實行,遂改變話題道:「為何不見你那幾位同伴回返船來?」
肖月潭道:「你指仲孫何忌他們嗎?我使了點手段,教他們留在我那艘船上,免得他們對我兩人過於親近而起疑心,用的自是小屏兒那招假傳旨意的手法。」兩人對視失笑。
肖月潭把磨好的染料藏入剛帶來的衣物箱裏,拍拍手道:「鳳菲今晚排演歌舞,囑我去給點意見,要一道去看看嗎?」項少龍躺了下去,笑道:「若我今晚起來時不見你,是否可在雲娘房中找到你呢?」肖月潭搖頭苦笑的去了。
不一會上層傳來舞樂之音,項少龍卻是思潮起伏。想不到重重轉折後,終仍是要到齊國去,真不知是禍還是福。戰國七雄的齊、楚、燕、趙、魏、韓、秦中,除了燕韓兩國首都未到過外,其餘都在他這時空旅程之內。回程時,很大可能會隨肖月潭到韓國去,但卻該與燕國無緣。從燕國懸想起舒兒、太子丹與其他人,最後龍陽君的「嬌容」浮現,不禁睡意大減。明早船就會繼續航程,會否在臨淄又遇上這曾是患難與共的「叛友」呢?
在這戰爭的時代上每個人都為自己效忠的國家或人盡力謀取利益,自己何嘗不是如此。某一程度上,他項少龍其實是為歷史盡忠。一切早給命運之手安排好了,而他只是一個忠實的執行者。問題來了!假設沒有他,歷史仍會如此嗎?
照道理當然是完全兩回事。至少原來的贏政已經死了,而小盤更不會成為未來的秦始皇。沒有秦始皇,可能便沒有大一統的中國。像秦始皇這種雄材大略的人,中國歷史上並不常見。或說秦國發展到這時刻,誰當上皇帝都可統一中國,他卻絕不同意。事實上他由於此時身歷其境,更明白那只是事後孔明的說法。勝敗往往只是一線之隔。假若秦國沒王剪、李斯,甚至自己這個關鍵人物,要征服六國只是癡人說夢吧!既是如此,為何歷史上卻沒有寫下自己這號人物?
想到這,心理泛起一種詭異莫名的感覺。以前想到這問題時,總是一閃即逝。惟有此刻沒有人令他分神,又閒得要命,才能對此作出進一步深思。他曾向小盤提出過要他把一切有關自己的事徹底抹掉,只是單純的認為自己既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就不該在這個時代留下痕跡。但現在他已經在這時代大放異彩,七國軍民誰不知他項少龍的大名,怎可能不在歷史留名?難道說,像二十一世紀科幻電影說的平行宇宙,當他來到這個時代後,歷史就展開了另一個不同的方向?如果他現在回到二十一世紀,會不會整個歷史已經完全不同了?項少龍想的腦袋都快炸了!
「咯!咯!」敲門聲響。項少龍訝然坐起來,道:「誰!」
「咿呀!」門開。一位小婢溜了進來,笑臉如花道:「沈管事好!這麼快便睡了!」
項少龍認得她是美歌姬祝秀真的隨身小婢小寧,昨天還想把自己趕離艙廳,現在卻是眉目含情,春意盎然,不解道:「小寧姐有甚麼事?」小寧口角含春地來到他旁坐下,微笑道:「人家是賠罪來呢!噢!沈管事這麼早就睡覺嗎?」
項少龍見她神態親暱,生出戒心,正容道:「小寧姐不是要侍候秀真小姐嗎?」小寧湊近了點,吐氣如蘭地低聲道:「人家正是奉小姐之命來見你,唉!旅途寂寞,小寧都想找個人來聊聊啊!」
項少龍皺眉道:「你小姐找我有甚麼事?」小寧蹙起黛眉道:「不要將人家當作仇人般好嗎?嘻!不過你發怒時的樣子很有霸氣,看得人心都動了,好想任由你懲罰處置。」
項少龍終是男人,不由心中一蕩,仔細打量起這個俏婢來。她年紀絕不該超過十八歲,雖只中人之姿,但眉梢眼角洋溢春情,胸脯脹鼓鼓的,腰細腿長,皮膚滑嫩,又是自己送上門來,要說不動心就是騙人。正思量該否拖她入懷,但又自知不妥,心中矛盾時,小寧低聲道:「不過現在可是小姐想你,小寧只好耐心苦候。」項小龍嚇了一跳,失聲道:「你小姐,……」
小寧點頭道:「你該知小姐在那間房的了。今晚初更過後,小姐在房裏等你,只要推門進去便可以了。嘻!事後莫忘要謝我這穿針引線的人呢。」話完一溜煙的走了。
項少龍目瞪口呆的坐著。這祝秀真在眾歌舞伎中姿色僅次於鳳菲和董淑貞,以前擺出一副憎厭自己的高傲樣子,原來卻是對自己暗動芳心。這種落差甚大的艷福,讓項少龍久曠的慾火不禁燃了起來。但又擔心若給鳳菲知道,又怎麼評價自己這個人?
自離開鹹陽後,除了在大粱時和秋琳跟單美美有過一段溫存後,便過著苦行僧式的獨身生活,這刻鬆懈下來,又給雲娘那蕩婦挑起了綺念,突然有這麼送上門來的風流艷姬,自然有點心動。這刻更是睡意全消。不用說這風情頗佳的小寧亦是和祝秀真共居一室,今晚若去偷香,很可能就一矢雙雕,鳳燕雙飛,大快朵頤。
但忽又湧起羞愧之心,家中的嬌妻美妾們等正為自己擔心,而他卻在這裡隨意風流,怎對得住她們?秋琳還可說是藉機恢復,單美美則是兩情相悅,但要跟祝秀真這尚無任何瓜葛的豔姬卻沒有任何藉口。於是吸了口氣,放下心事,躺回臥席去,拉被蓋個結實。
肖月潭此時哼著小調回來,神情欣然。項少龍奇道:「雲娘怎肯放你回來?」肖月潭神色迷醉的手舞足蹈,應道:「這是我的養生之道,色不可無,但不可濫。告訴你,董淑貞都想和我再續前緣,還暗示我可做她好姊妹祝秀真的入幕之賓,看來她們是有事求找。」
項少龍聞言大感訝異,原來祝秀真是這麼一個善門大開的女人。肖月潭見他神態有異,奇道:「你睡不著嗎?」項少龍笑道:「本要睡的!卻給人吵醒!」
肖月潭坐下,訝問其故。項少龍把事情說出來後,肖月潭沉吟片晌,忽然道:「好險!這定是個陷阱!」
第二章 將計就計
項少龍一震道:「何有此言?」肖月潭微笑道:「少龍戰場手段厲害,但若論玩心機陰謀,沒有多少個可及上你老哥我。早在你告訴我如何坐上這執事之位時,我便知不妥。所以暗下留心,發覺不但張泉對你嫉恨極深,以董淑貞為首的一派歌姬都恨不得去你而後快。在這種情況下,祝秀真竟送上門來,不是陷阱才怪。」
項少龍清醒過來,暗罵自己大意,點頭道:「這就叫便宜莫貪,幸好我根本不打算去。」肖月潭一呆道:「項少龍何時變得這麼好相與了。所謂安內才可定外,若不趁此機會狠狠挫折對方氣燄,這種女子小人合起來想出來的毒計,只會教你防不勝防。更何況你曾答應鳳菲助她應付對她有野心的男人,不在這種時刻顯點手段,如何建立她對你的信心。」
項少龍尷尬道:「我從來狠不下心對漂亮女人用手段,而且更不知怎樣利用這脂粉陷阱反過來對付她們。」
肖月潭胸有成竹道:「首先且讓我分析形勢,昨晚我由雲娘處早探清楚各人關係,原來董淑真暗裡和張泉有一手。而沙立則是祝秀真的面首。不要以為他們間真是郎情妾意,其實只是一種利益和色慾的結合。現在沙立給你趕走,張泉又因而降職失勢。你可說同時得罪了董祝兩女,面對的惡劣情況可想而知。」項少龍擁被苦笑道:「這只是鳳菲利用我來重整舞伎團的形勢,否則怎會忽然信任起我這麼一個陌生人來呢?」
肖月潭同意道:「鳳菲是個很有手段的美人兒,比狐狸還要狡猾。你確變成了她一著棋子。不過她仍不想太過開罪董淑貞,否則就會連張泉都早掃了出去。哈!究竟祝秀真擺下的是甚麼陷阱呢?量她仍沒有殺人的膽量。看來只會誣你偷入她房裏圖謀不軌,使鳳菲不得不逐你出團。」項少龍喜道:「那倒非常划算,若我可以離團,便可改為由你聘我做禦者諸如此類等下役,那時就不用擔心會給人識破我了!」
肖月潭失笑道:「到我那裏反更危險。我船上的人大多看過你的畫像,相處久了,難保不會有人起疑。這亦是我遣走仲孫何忌等人的原因,待我改好你的容貌時,你才可和他們接觸。」項少龍嘆道:「那現在該怎辦呢?」
肖月潭搖頭笑道:「祝秀真來來去去都不過是喊賊捉賊的招數,少龍有沒有興趣真的去玩這女人,保證滋味極佳,不會令你失望。」項少龍湧起刺激的衝動,旋又壓下這衝動,拒絕道:「我不習慣與沒有感情的女人歡好,如果她真的纏上了我也很麻煩。而且若讓鳳菲知道我和她有關係,更不知她會怎麼看我,所以此計萬萬不行。」
肖月潭點頭道:「我忘了你是正人君子,既是如此,就採取威嚇手段,給這蕩婦來個下馬威好了。」接著低聲說出了計劃。
河風呼呼中,項少龍由艙窗鑽了出去,利用索鈞攀往上層,踏著船身突出的橫木,壁虎般往祝秀真的房間遊過去。幸好船壁結的冰因這兩天氣候回暖溶掉了,否則縱有鉤索之助,亦非常危險。
船上岸上均靜悄悄的,在這種天氣下,誰都要躲進被窩內去。每逢經週代表一間房子的艙窗時,他都要俯身而過。此時這邊十多間艙房只有兩、三個窗子仍透出昏暗的燈火,祝秀真的閨房當然不在其中。最接近船頭的三間艙房,分別住了鳳菲、董淑貞和祝秀真這團內最有地位的三位女性,而雲娘則在另一邊的艙房。
由於項少龍的房間靠近艙尾,所以要攀爬好一截船身,才可到達祝秀真那扇窗子。房內和船艙外壁絕對是兩個不同世界,那不單是冷暖的分別,而是感覺的兩樣。
項少龍心中好笑。自己就像成了武俠小說中描寫能飛簷走壁的高手;只不過非是去行俠仗義,而是為自己的命運掙紮求存。肖月潭對鳳菲的評語,使他對這美女生出戒心。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自己實在太容易相信別人說的話,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心中早定了她們內在與外表同樣美麗。最難測是婦人心,祝秀真就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
他收回索鉤,再次射出,掛到上方艙頂更遠處,借力橫移,如是者重覆幾趟後,來到了祝秀真的艙房外。房內悄無聲息。正要拔出匕首,挑開窗門鑽進去時,前方董淑貞房間處隱隱傳來女子的嬌呼聲。項少龍一陣心跳,又感好奇,不由移了過去,來到那扇窗外,貼耳細聽。究竟誰會在董淑貞房內呢?
一聽之下,立時呆在當場。原來房中翻雲覆雨者都是女人,貼窗偷望,兩女赤身裸體,四條修長的玉腿盤根交錯,祝秀真跨坐在董淑珍上,兩手緊捏著那對挺拔飽滿的豐乳,兩女蜜穴狂抵,陰毛猛磨,傳來嘶嘶擦響,董淑貞正在最要命的時刻,雙眼緊閉,叫得聲嘶力竭,全身扭動,極盡挑逗能事。
項少龍這才知道,原來董淑貞不但愛男人,也愛女人。而祝秀真竟會到了董淑貞的房間去,那在祝秀真房中的又是誰?雲娘不是告訴肖月潭,董淑貞和祝秀真分別與張泉和沙立搭上嗎?那董淑貞該與祝秀真處於對立的位置。為何兩女又做了同性戀人呢?
正要脫身離開時,董淑貞沙啞的聲音響起道:「秀真你真好。」,祝秀真的聲音喘息著道:「這時刻還要逗人家,那傢夥該快來了,這樣搞法連門響都聽不到。」董淑貞嬌笑道:「只要聽到幸月的尖叫就行了!」
祝秀真道:「今天我才和幸月調房子,大小姐會否生疑呢?」董淑貞笑道:「精釆處正在這裏,就算鳳菲懷疑我們在弄鬼,卻也知道沈良只是個好色的奴才。當執事沒兩天已搞三搞四,那能委以重任?而對我們更是無可奈何,沒有我們她怎能和蘭宮媛她們爭一日之短長呢。」
祝秀真默然片晌後,低聲道:「真不明白以談先生那種身分地位的人,對沈良這奴才會這麼另眼相看?」項少龍本想離開,聞言留下續聽。董淑貞嘆了一口氣道:「這傢夥確有點特別,身手又厲害得教人吃驚,若非覺得他難以收買,給他佔點便宜都是值得的。」
項少龍仍弄不清楚董淑貞要弄出這麼多事來究竟為了甚麼?很想她自己說出來。但兩人又沉默下去,不片刻再傳出祝秀真輕輕的呻吟聲。項少龍沒興趣聽下去,返回自己的艙房。
肖月潭聽畢後,也覺好笑,沉吟片晌後拍腿這:「我有一將計就計之法,不但可反過來害祝秀真,還可增添你的光采。」項少龍連忙問計。肖月潭壓低聲音道:「你可揮筆寫下一信,內容當然是表示你多謝祝秀真垂青於你,可是你卻不能接受,請她見諒諸如此類。再放入那換了是幸月的房間內。如此不但可拆穿她們的詭計,還可以表現出你並非易受引誘的人。」
項少龍苦笑道:「此計絕對行不通,舞刀弄棒是我本行,但賣文弄墨卻是另一回事了。」肖月潭呆了一呆,失笑逍:「我倒沒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不過只要你晝個押就成,其他由我代勞,但千萬不要錯手寫了項少龍上去。」項少龍如釋重負,陪他笑了起來。
次日清晨,船隊繼續航程。兩人在房內用過早膳,肖月潭到了船頭與眾姬湊興欣賞兩岸景色,項少龍則忙個不停,學習處理團內的事務。小屏兒照例從旁指點。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小屏兒態度友善了點,陪他到底艙清點沿途買來酌東西時,忽然道:「你為何要給人背罪?」項少龍摸不著頭腦道:「背甚麼罪?」
小屏兒俏臉微紅道:「昨天我聽人說原來雲娘找的是談先生,才知誤會了你,但為何你不辯白呢?」項少龍故意氣她道:「你不是說談先生是不欺暗室的正人君子嗎?而且小屏姐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幸好清者自清,小屏姐不會再鄙屑我了吧?」
小屏兒大窘,岔開話題道:「為何這兩天你像是老了點,鬚髮都有些花白了。」項少龍暗吃一驚,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道:「有人一夜白髮,我只是白了少許,已算幸連呢!」
小屏兒知他意指因自己誤會了他,為此而苦惱得白了髮鬢鬚髭,嗔喜交集的橫了他一眼,又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兒,指點他做該打理的事。項少龍暗喜過關,又覺得這樣逗逗這俏妞兒,亦是人生樂事。
午膳時,鳳菲破例召了他去陪席,幸月也有參與。項少龍心知肚明是甚麼一回事,但當然扮作亳不知情。鳳菲隨口問了他接手了張泉工作的情況後,便開門見山道:「沈執事是否知道差點就給人害了呢?」項少龍故作愕然道:「小人不明白大小姐的話。」
對面的幸月笑道:「我昨天因祝秀真的請求與她對調了房間,所以沈執事那封情詞並茂的信來到了我手上,這樣說沈執事明白了嗎?」項少龍裝出吃驚的樣子,憤然道:「原來她是佈局來害我。」
鳳菲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道:「幸好你沒有令我失望。以往無論我聘用任何人,最終都被她們勾引過去,沈執事是唯一的例外。」幸月讚道:「想不到沈執事還寫得一手好字!」
項少龍坦然道:「那是我央談先生代筆的。我除了可勉強畫押外,其他的都見不得人。」鳳菲點頭道:「你肯坦白說出來,更是難能可貴。可是聽沈執事出口成文,妙句橫生,怎會是不通文墨呢?」
項少龍暗想那能告訴你真相。只好道:「書我倒看過幾本,但卻疏於練字。」幸月奇道:「那沈執事必是出身於官宦之家,一般人那有機會碰到書哩?」
項少龍面對前所未有的「身分挑戰」,要知這時代印刷術尚未發明,流行的只有人手寫的帛書和竹書,罕有珍貴。若非以前有專為權貴效力的儒者流落到民間,設館授徒,連識字都只屬權貴的專利。所以假若兩女問起他看過那本書,只要追問兩句,立時可拆穿自己的西洋鏡。惟有胡謅道:「以前我跟隨廉大將軍時,曾隨他接觸過幾本書。」
鳳菲倒沒有生疑,含笑道:「祝秀真這回做的只是小事一件,以後就算有人在我面前說你是非,我也不會相信。」幸月似乎對他頗有好感,道:「我們排演歌舞時,沈執事最好在場,好清楚人手的編排以及和我們要準備的東西,好嗎?」項少龍連聲應是。
鳳菲忽然嘆了一口氣,蹙起了靈秀的黛眉。項少龍雖見慣美女,仍不得不承認她的一對秀眉非常好看。就像老天爺妙手偶得的畫上去般,形如彎月,絕無半點瑕疵。幸月也陪著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又勾起大小姐的心事呢!今趟臨淄之行,怎都不能給三絕女和柔骨娘比下去的。」
項少龍無話可說。要他和人比劍還可以,但這方面他卻完全幫不上忙來。看鳳菲的表情,便知她在歌舞編排上遇上難題。像鳳菲這種搞創作的人,自然希望能有突破。但那代表了向自己的過去挑戰,自然非常因難。
鳳菲有點意興蕭條,再沒有說話。反是幸月談興甚濃,還特別矚他今晚記得看她們排演。告退後,正想返房去找肖月潭串口供,後面有人叫逍:「沈良!」項少龍轉過身來,原來正是「穿針引線」害他的騷婢小寧。她由長廊另一端趕過來,大瞋道:「昨晚為何不見你來,累得小姐白等了一晚。」
項少龍笑道:「昨晚我竟累得睡著了,請小寧姐見諒。」小寧忍著怒火道:「你這人真是,現在小姐惱了你呢!」
項少龍瀟灑地聳聳肩,裝了個無奈的表情,看得小寧呆了一呆時,轉身朝往下層的木梯走去。小寧追上來一把扯著他衣袖道:「你怎麼這樣就溜了,還不想想有甚麼方法可將功贖罪?」項少龍為免她糾纏,索性道:「小姐我不敢高攀,其實我喜歡的是小寧姐你,還是你來陪我吧!」
小寧顯早諳男女之事,白了他一眼道:「想我給小姐趕走嗎?唉,見你這人還不錯,讓我替你想個辦法補救吧!」項少龍故意裝的不耐煩,低聲道:「小寧姐不用為此煩惱,你今晚來我處,包管小姐不會知道。」
小寧見計不得授,急道:「怎行嘛?你房內還有談先生。」項少龍伸手往她臉蛋捏了一把,笑道:「談先生是明白人,怎會介意?」言罷心中好笑的揚長去了。
回到房中,與肖月潭說了後,兩人都感好笑。肖月潭又為他染鬚染髮,正忙個不停時,有人來喚肖月潭去見鳳菲,嚇得他們手忙腳亂地把東西收好。項少龍正要睡午覺,出奇地張泉竟來找他,還和顏悅色,與以前判若兩人。
坐好後,張泉正容道:「沈兄以前跟過無忌公子,不外求利求財。所以希望能與沈兄作個商量,看看有沒有法子談得攏。」項少龍早知他此來另有目的,淡淡道:「張兄請說!」
張泉嘆了一口氣道:「當初我聘沈兄當禦者,確是另有居心。但這亦很難怪我。這個職位你以為容易擔當嗎?到了臨淄沈兄就知道味兒。那些公卿大臣根本只杷我們這種人視作奴才。一不小心立要惹禍。他們在大小姐處受了氣後,就遷怒於我們。但假若沈兄肯合作,我自然會像兄弟班的
在旁照顧,說到底我都當了近兩年的正執事。」項少龍心中暗笑,道:「張兄有話請直說。」
張泉眼睛轉了幾轉,才湊近道:「沈兄與我合作還有一大好處,就是可享盡艷福,除了只有幾個碰不得外,連二小姐我都可為你穿針引線。」項少龍故作驚奇道:「張兄莫要逗我了。」
張泉忙發誓保證沒有吹牛皮,然後道:「只要沈兄肯依我之言,我可以先給你五錠金子,事成後再給你十錠。」
項少龍心中一震。十五錠金子可不是少數目,足夠揮霍數年,張泉何來這等財力?想到這裏,已猜到他是被對鳳菲有野心又財雄勢大的人收買了。
第三章 古代歌劇
項少龍見他說話兜兜轉轉,卻仍未入正題,知他是想要自己先表態,始肯把來意說出來,歎了一口氣道:「我的確很想賺這筆錢,更不想與張兄成為仇敵,可是大小姐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怎能反過來害她呢?」這番話說得很婉轉,但卻擺明車馬不會與張泉同流合污。張泉奸笑道:「沈兄誤會了!我怎會害大小姐?雖然因給她降職煩惱了一陣子,但想想終是自己行差踏錯在先,沒有可抱怨的。」
項少龍大訝道:「那張兄究竟要我幹甚麼呢?照計若我做得來的,張兄你不也可辦到嗎?那用將黃澄澄的金子硬塞進我的私囊裏?」張泉湊近低聲道:「你可知小屏曾暗下對人說歡喜上你?」
項少龍皺眉道:「那有甚麼關係,不過我才不相信她會這麼對人說。」張泉笑道:「她當然不會直接說出來。但卻愛和人談論你,以她的性格,這已表明她對你很有意思了。」
項少龍心裡暗喜,口上卻應道:「張兄不用說下去了。若是要利用小屏姐來達到目的,我更不會幹。這樣好嗎?我設法求大小姐把你升回原職,而我則退居副手之位。大家和和氣氣,豈非勝過終日爭爭鬥鬥。」
張泉見他神情決絕,露出不悅神色道:「沈兄太天真了,你以為大小姐給你坐上我的位子是因為看得起你嗎?她只是拿你作替死鬼吧!其實她暗裏已有意中人,臨淄之行後就會與他收手退隱,雙宿雙棲。若我估計不錯,她會裝作看上了你,好轉移其他人的注意。那時你死了都要做隻糊塗鬼呢。」項少龍愕然道:「那人是誰?」
張泉歎道:「若我知那人是誰,就不用來求你,除了小屏兒外,沒有人知道鳳菲的事。」項少龍對鳳菲的信任感又再打了個折扣。因張泉這番話合情合理。鳳菲乃絕頂聰明的人,怎會認為自己有能力將她安然帶離臨淄,卻偏要這麼說,分明是要激起自己男性保護女性的英雄氣概。而事實上,她暗中已定下退隱的計劃。而張泉卻是被某人收買,要來破壞她的大計,好暗下把她收進私房。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
像鳳菲這種絕色尤物,乃人人爭奪的對象,雖誰都不敢明刀明槍來強佔,但暗裏卻施盡法寶,形勢確是非常微妙。而不幸地自己卻給捲進這漩渦裏去。張泉還以為他意動,從懷裏掏出錢袋,傾出五錠黃金,伸手搭上他肩頭親切地道:「我背後的人在齊國無論身份地位,均非同小可。沈兄只要為他好好辦事,說不定可獲一官半職。而且他對大小姐一片癡心,只會令她享盡榮華富貴,說起來找們還是為人小姐做好事呢。」
項少龍怎會信他?不過換了他自己是張泉,也會謊稱後面的靠山是齊國的權貴,因為那才有威懾之力。項少龍淡淡道:「讓我弄清楚情況,才作決定。這些金子張兄先收起來。唉!你怎都該給我一點考慮的時間嘛。」張泉見他神情堅決,點頭道:「好吧!但到臨淄時,你必須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
張泉離開後,項少龍仍在發怔。鳳菲真的只是拿自己來作替死鬼嗎?有她那高貴嫻雅的美麗外表,實很難使人相信暗裏她是那麼卑鄙。起始時他還以為張泉只是董淑貞的走狗,但剛才聽他的語氣卻又不似是如此。否則沒有理由一方千方百計要趕走他,而另一方卻收買他。
想得糊塗時,肖月潭回來了。聽項少龍說畢張泉的事後,肖月潭皺眉道:「我倒沒想到鳳菲的退隱會生出這麼大的問題。還好像有人不惜巧取豪奪,也要獨得美人歸,不過張泉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因為鳳菲備受各國王侯公卿尊重,只要她肯開口,保證肯作護花使者大不乏人。但偏要這麼神秘兮兮的,可見她該是另有見不得光的意中人,而此人更是身分低微。若給人知道他得到了鳳菲,立生橫禍。」
項少龍知他比自己更消楚權貴的心態,問道:「那鳳菲是否真的那麼卑鄙,要用我作替死鬼呢?」肖月潭笑道:「靜觀奇變就甚麼都可一清二楚。少龍你也非是好欺的人,誰要玩手段,我們便陪他們玩一次好了。」項少龍啞然失笑。事前那想得到一個小小的歌舞伎團中,竟會牽涉到這麼複雜的鬥爭?
見到歌舞伎團的排演,項少龍才明白到詩、歌、樂、舞是渾成一體的。以往他看歌舞,不是漫不經心,就是注意力只集中到最美麗的臺柱身上,少有像這刻般身歷其境的全神欣賞。只是雲娘率領那隊近三十人的樂師便夠好看。雲娘負責的編鐘由大至小共八件,代表原始的八音,掛起來占了艙廳五分之一的空間,而她敲鐘的姿勢更充滿令人眩迷的曼妙姿態和舞蹈的感覺,難怪能如此令鳳菲器重。
不由想到鳳菲會否私下告訴她舞伎團解散的事,因為看她對肖月潭投懷送抱的情況,可能正是她在替自己找尋好歸宿。人的年紀大了,總會變得更實際。換了自己是她,也會挑「有成就」的肖月潭而不會揀「落魄」的自己。
大廳充盈著由石磬、編鐘、陶隕、鏞、鐃、鈴、銅鼓等組成的和諧樂整,溫柔敦厚,絕不會使人生出嘈吵的感覺。幸月、祝秀真等十個歌姬隨樂起舞。鳳菲和董淑貞則立在一旁,觀看眾伎舞姿,不時交頭接耳的研究,在外表看絕不知兩者正勾心鬥角。其他婢子負起為各女換衣遞茶,各忙各的,憑添不少熱鬧。
今日鳳菲並沒有邀肖月潭來給意見,所以項少龍只好獨自作個旁觀者,幸好只是眾姬已足可使他飽餐秀色,目不暇給。尤其幸月時時不忘向他拋來兩記媚眼,使他並不覺得被冷落。祝秀真卻擺出仍在惱他的樣子,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後,就沒有再看他。
忽地一把冷冰冰的聲音在旁響起道:「你在看誰?」項少龍愕然望去,只見仍是一身男裝的小屏兒繃著粉臉瞪著自己,神色不善。呆了一呆,才懂得答道:「當然是在看排舞呢!」
小屏兒曬道:「我看你只是在瞪著幸月小姐吧!」項少龍暗忖小妮子開始吃乾醋了,表面故意氣她道:「小屏姐不覺她的舞姿特別好看嗎?」
小屏兒跺足道:「你分明對她別有居心,才會看得那麼入神。」項少龍聽她口氣妒意十足,嬌態畢露,別具風味,故意氣她道:「見色起意,人之常情。若我每個大姐都多看一眼,小屏姐不就要罵我幾百回嗎?」小屏兒俏臉倏地脹紅,負氣走了。項少龍頗有念書時追求同校女生的新鮮感,自來戰國時代後,都沒有這樣機會逗弄美女,旅途中應該會有不少樂趣。
此時鳳菲招手喚他過去,問道:「沈管事覺得這首新編的舞樂還可以嗎?」董淑貞的目光落到他臉上,灼灼注視。雖明知此女非是善女,但既知她是可採摘的花朵,又聽過她放浪時的叫聲,現在於觸手可及的距離看她的隆胸細腰,不由泛起非常刺激的感覺。項少龍乾咳一聲道:「我對音律毫不在行,不過仍覺非常悅耳。雲娘的編鐘更是清脆嘹亮,像統帥般駕禦全軍。」
董淑貞媚笑道:「沈執事還說不懂音律,只這兩句便點出樂隊的重心,編鐘的金石之聲是固定的清音,負起音準和校音的重要任務。無論引序收曲,均少不了它們。而在琴、瑟、管、簫等絲竹之樂演奏主旋律為歌者伴奏時,鐘音更有點睛之效,渲染出整個氣氛來。」
項少龍見她對自己眉目傳情,雖明知她弄虛作假,仍有點受寵若驚,只好唯唯諾諾的作洗耳恭聽狀。嗅著兩女迷人的幽香,置身於這鶯燕滿堂的脂粉國,於這艘古代的大船上,漫航於冬夜的長河中,倒也令人動心。
鳳菲出奇溫柔地道:「詩言其志,舞動其容,歌詠其聲,三者渾為一體,組成此特為齊王賀壽的『仙鳳來朝』,可惜我的主曲遇上了點困難,只希望能在壽宴前完成,否則就大為遜色了。」董淑貞的美眸掠過奇怪的神色,項少龍雖心中訝異,卻無從把握她心中所想。
項少龍目光回到正在歌舞中幸月等諸女身上,隨口道:「是否每節舞蹈都會有不同的曲詞,表達不同的情節,最後才以主曲帶起高潮,合成一個完整故事呢?」鳳菲和董淑貞無法控制地嬌軀劇顫,兩對美目異采漣漣,不能相信的杏目圓瞪的看著他。項少龍感到有異,回頭看到她們的表情,大感尷尬道:「小人只是隨口亂說,兩位小姐萬勿放在心上。」
兩女仍震驚地無法作聲。這趟輪到項少龍心中一震,恍然而悟。對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以歌舞表達某一情節或故事,是所有歌劇的慣常手法,沒啥半點稀奇。但在這戰國的時代裏,從韶樂脫胎出來的樂舞,仍保留在原始祭舞的形式,並不著重「劇情」,那要到宋元時才成熟。所以這番話對鳳菲自然可說是石破天驚之語了。
鳳菲動人的酥胸急劇地起伏了幾下,才呼出一口氣道:「這想法真是非常特別,唉!沈良你本身真是個很特別的人。」董淑貞道:「這想法不但特別,還非常新鮮,大小姐可用作考慮。」
鳳菲那對能勾人魂魄的美眸閃著動人的光采,目光在項少龍臉上留連片刻後,香唇輕吐道:「淑貞你也想想看,我想回房休息一會。」言罷逕自去了。項少龍不知所措中,董淑貞靠近的酥胸差點碰上他的手臂,才低聲道:「從沒有人能令鳳菲如此動容的,沈良你是第一人。」
項少龍不好意思道:「二小姐不要損我。」董淑貞笑臉如花,以腳尖輕輕地撐高嬌體,湊到他耳旁道:「人家也都為你動心呢!」說完還吹了一口氣到他耳內去。
項少龍雖明知她在色誘自己,以遂其某一不可告人的目標。但仍忍不住泛起想摟住她的衝動。忙壓下這誘人的想法,苦笑道:「二小姐勿要如此,給人看到不太好的!」董淑貞嫣然一笑,挪開了少許,白他一眼道:「有空可到人家房中來,那時只有我們兩個人,不是可放心交談嗎?」
項少龍心想那豈非是「送羊入虎口」,要墜進妳的色慾陷阱。口上答道:「小人不敢,更恐怕大小姐會怪責。」董淑貞甜笑道:「你的拳頭那麼硬,想不到膽子卻這麼小,大小姐怎會管我的事呢?唔!你不是對大小姐生出妄想吧!」
項少龍一怔道:「二小姐說笑了,小人只是下人身分,怎敢對二小姐及大小姐生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種非分想法。」董淑貞嬌軀一顛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種形容的語句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項少龍這才知此兩俚句這時仍未被發明,尷尬道:「只是我們村裡常隨口說來罷了!」董淑貞像首次認識他般用神打量他,好一會才道:「你這人每有驚人之語,但又發人深省,這般人材,埋沒了實在可惜,沈良你究竟有沒有為自己將來的前途著想過?」
此時樂聲倏止,眾姬停下來嬉笑,等候董淑貞的指示。只有幸月立在一旁,帶點妒意的在瞧兩人親密地交談。小屏兒則不知到哪裏去了。項少龍只好道:「小人能當上執事之職,已心滿意足,啊!她們在等候二小姐的指示了呢。」
董淑貞低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這歌伎團很快便要解散,知情者無不在為自己找尋後路歸宿,像我這種不想淪為貴族姬妾的更是煩惱。沈良你若有志向,便來找人家談談吧!」又伸手捏了他的手臂,輕笑道:「你真壯健。」這才含笑到了眾姬處。
項少龍不敢看幸月的反應,匆匆走了。回房途中,他首次對董淑貞生出了同情之心。她或者只是忠於藝術的人,不希望這麼年輕就失去了這時代女性唯一可享有的事業。在某一程度上,鳳菲是相當自私。她只為自己打算。若她如張泉所說,是找自己作替死鬼好轉移其他人的注意,就更不可原諒。假若有個方法可使董淑貞成為鳳菲的接班人,而鳳菲則可安然去她的歸宿,那豈非皆大歡喜。這是很難辦到,但卻非沒有可能辦到。問題仍在鳳菲處。
回到房中,肖月潭配合新的染料,為他動手易容。項少龍告訴了他小屏兒差點看破他改裝的事,後者笑道:「放心吧!保證沒人可看出破綻,最妙是你瘦了至少十斤,連眼形都改變了,所以你最好不要吃那麼多東西,若養胖了反而為不好。」項少龍笑道:「我已經很有節制的了,現在小屏兒和幸月都似看上了我,董淑貞更對我拋眉弄眼,你說我該怎麼辦?」
肖月潭笑道:「項少龍畢竟是項少龍,你既能使紀才女為你傾心,其他鶯鶯燕燕不為你顛倒才怪。嘿!給你看一樣東西。」項少龍朝他撐開的手掌有去,見到一顆似是某硬果物堅硬的核心,大小如指頭,奇道:「這是什麼?」
肖月潭道:「這是甚麼不打緊,只要你放到舌底下說話,便可把話氣聲調改變過來,完全不似項少龍。」項少龍皺眉道:「若讓鳳菲她們聽到,豈不非常古怪?」
肖月潭道:「你還以為自己是以前的身分嗎?當鳳菲和外人交談時,你在場的機會是絕無僅有,且縱在場也沒有插嘴的資格。當遇上熟人時。先把果核往口一塞,便包保可瞞過任何人。」對肖月潭的周身法寶項少龍早見怪不怪。接過果核依指示放在舌底,在肖月潭指點下「牙牙學語」起來,果然連音質都變了點。
肖月潭聽得連連失笑時,敲門聲響,忙去開門。項少龍見肖月潭似給人扯出門外,正大惑不解,肖月潭回到他身旁低聲道:「今晚我到雲娘房裏風流他一晚,你若要解寂寞,可把幸月等其中一人弄來。幸月的功夫如何我不曉得,卻可保證董淑貞在榻上是精采絕倫,好自為之吧。」
房門關上後,項少龍只有苦笑。旅途寂寞,有個美女陪寢自是人生樂事,不過到時要怎麼收拾還是要小心點。坐了一會後,想想還是清靜點,鑽入被窩睡覺。經過這段雪地逃亡的苦難,現在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安穩睡個溫暖好覺。
快要睡著時,他驀地驚醒過來。耳內響起關門的輕響。項少龍探手到席旁握上血浪的把手。香風隨來,一個火辣辣的動人胴體鑽進他被內,八爪魚般將他纏個結實。
第四章 泥足深陷
由於項少龍休息了一會,神經鬆弛過來,感官特別敏銳,更加上連對方是董淑貞、幸月、祝秀真,甚至較少可能的小屏兒都弄不清楚,那種刺激確是難以抗拒。費了很大的定力,他才脫離了她的香脣,湊到她耳旁道:「妳是誰?」那女子嬌喘細細道:「你有很多女兒家這樣來找你嗎?」
項少龍認不出她蓄意改變了的聲音,笑道:「恰恰相反,假若以前有女孩子這麼來過,我便會誤把妳當作是她呢!還何用問妳是誰呢?」女子用力摟緊他的腰,把發燙的臉頰埋到他胸膛上,以蚊蚋般聲音道:「但也可以是你有很多女人,所以一時分辦不清是誰來相就。」
項少龍猜測此女可能不是小屏兒或幸月,因為前者正生自己的氣,而後者則該知自己「守身如玉」,不受引誘。順手在她滑嫩富彈性的腰臀摸了幾把,低笑道:「若是如此,我便應在妳鑽入被內時立即以手認人,不用問妳了。」
女子咿唔作聲,似是頗為情動。項少龍按捺不住,一個翻身,半抱半壓地把她摟個結實,同時探手到席旁的小幾上拿火熠。女子嬌吟一聲,把他的手扯了回來,嗔道:「你難道不怕人難堪嗎?現在那是點燈的時候?來吧!」
只要有點星光,項少龍也可勉強看到她的臉貌輪廓,偏在這寒冬之夜,又在船艙被窩之內,使他睜目如盲。但是這種情況,特別使他容易燃起情慾之火。尤其想到她可能是董淑貞、祝秀真或小寧兒三個蕩女之一,無不是煙視媚行的惹火尤物,一顰一笑,都使人欲醉,這種至為刺激的感覺,更使他難抵肉體的誘惑。幸而尚隔著衣衫,否則此刻應該早就直接入港了。
項少龍隱隱覺得假若這樣佔有對方,代表了自己與其他好色的男人毫無分別,也是對肉慾引誘的投降。所以當對方在懷內的扭動廝磨雖帶來強烈的誘惑,而龍莖也已開始充血膨脹,仍強壓下狂升的慾火,上身仰起一點,故意騙她道:「我知道妳是誰了。」體下的女人嬌軀微顫,道:「我是誰呢?」憑她震驚的微妙反應,便知道她以為自己是不能猜中她是誰的。這麼說她便不該是董淑貞又或祝秀真,因為兩女對他早有撩撥挑逗,一再暗示會以身相就,不該有這種信心。
一個令他大吃一驚的想法湧上心頭,駭然道:「大小姐?」女子頓時靜了下來,噓氣如蘭地柔聲道:「正是鳳菲,你不歡喜嗎?」
項少龍湧上一陣酸楚,慾火消退,暗忖張泉說得不錯,她只是找自己作替死鬼,所以才這麼紆尊降貴的來獻身給他這個下人。若非如此,又怎能騙得他自以為是她的情郎呢。一向以來,他心目中的鳳菲都是冰清玉潔,高不可攀,這麼一來,顯然她也與董淑臻一般常佈施肉體。項少龍冷然道:「大小姐為何要這樣
做?」女子以帶點哀求的語氣輕輕道:「不要問這問那好嗎?好好的疼人家吧!」
項少龍忽然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道:「原來妳並非大小姐,而是小屏姐。」若非她仍不敢以平常的聲音說話,他可能會繼續猜錯下去。小屏兒回復了正常的聲音語調,嬌吟一聲,香脣再湊了上來,熱烈地吻他。
項少龍一邊駕輕就熟地吸吮纏捲著小屏兒的香舌,一邊盤算思量。照理小屏兒應該與主子鳳菲共進退,換句話說她無需要像幸月等有急尋歸宿的要求。那她現在把自尊拋到一旁,來向自己投懷送抱,一是她真的是對自己情不自禁,而更有可能是奉鳳菲之命而來犧牲色相,好控制和駕馭他項少龍。這想法非是沒有根據。雖然他仍把握不到鳳菲的退隱大計,更弄不清楚為什麼定要使自己變成替死鬼,但肯定一點是鳳菲講話未盡實在,她現在並沒有理由將她的前途幸福擺到他這陌生人手上去。
「啪!」火熠把油燈點亮了起來。小屏兒抗議的「嗯」了兩聲,星眸半閉,不堪燈火的刺激,好一會才睜開美目。項少龍仰起上身,仔細打量這換回女裝、秀髮披散枕上的美女,驚覺她的艷色實不遜於董淑貞諸女,只是平時被她的男裝和不假辭色的模樣瞞過了。
兩人目光相觸。小屏兒泛起既羞且喜的表情,灼熱的眼神裡隱含某種令人難解的迷惘。項少龍心中暗歎,更堅定了自己的懷疑。低頭吻了她兩片朱脣,柔聲道:「妳是否第一次和男人親嘴?」小屏兒赧然點頭。項少龍壓抑肉體緊貼廝磨所帶來的挑逗,低聲地道:「是大小姐要妳這麼做嗎?」
小屏兒立時杏目圓睜,吃了一驚,好一會才方寸大亂的答道:「你怎會這麼想的?」只從她的反應,項少龍立知自己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若她只是因自己情不自禁來向他投懷送抱,聽他這麼說,自然大受傷害,不是大怒而去,就是一副含冤受屈的可憐樣兒。像現在般反應,只表示她確心中有鬼,故出言反駁,希望能瞞過他。
項少龍這數年來差不多每天都在鬥爭中度過,這麼一個年輕女孩自遠不是他的對手。項少龍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滴清淚由眼角瀉下,沿著嬌白粉嫩的臉蛋,滑到枕上去。小屏兒別過俏臉,避開他的目光,默默灑淚抽泣,悲切道:「你不歡喜我?」項少龍躺到側旁抱著她的胴體,舉袖為她拭淚,淡淡道:「其實我該早猜到是小屏姐,換了是其他人,在鑽入我的被窩前,是該懂得先脫掉衣服的。」
小屏兒停止了抽泣,無助地道:「你這人真厲害,人家投降了,好嗎?」項少龍心中一軟。自己是否太殘忍呢?竟以這樣的手段對付如此嬌癡可愛的一個少女,而她只不過是盡忠於主子。為了緩和她的情緒,項少龍遂道:「妳這樣很好看啊!為何整天要以男裝示人呢?」
小屏兒淒然道:「若我常以色相示人,現在你懷內的就不會是完璧之軀了。」項少龍感到這兩句話內所包含的無限辛酸,心中暗歎,道:「那妳惡兮兮的樣子也是裝出來唬人的了。」
小屏兒露出一絲笑意,秀目閃亮道:「開頭是裝的,但慢慢就習慣了。唉!你有點像另一個人。」項少龍生出輕微妒意,道:「那是妳的情郎嗎?」
小屏兒有點不滿地嗔道:「你想到哪裡去了!那人我只見過一面,不過也像你般最懂咄咄迫人,眼睛像是可看進人心內去那樣。小姐對那人印象也很深呢!」這回輪到項少龍嚇了一跳,知道她說的正是自己,那敢再問下去。
小屏兒赧然道:「剛才你抱得人家很舒服,原來男女間的滋味是這樣的,難怪雲娘要找談先生到她房內去了。」項少龍失笑道:「小屏姐今年貴庚?」
小屏兒含羞道:「足十七呢!十五歲時就賣身給大小姐了。」項少龍緊迫盯人地道:「大小姐為何要妳這麼做?」
小屏兒淒然道:「不要逼人家好嗎?小屏兒現在矛盾死了。唉!我該怎麼樣才好呢?」項少龍半扶半抱的讓她坐起來,咬著她耳珠柔聲道:「可以怎麼樣呢?老實的回去告訴大小姐,她的機謀已給我識破,這個他奶奶的甚麼正執事我不想幹了。」說到最後一句話,他像放下了心頭大石那確是他難以勝任的工作,而且風險太大了。
小屏兒駭然道:「那怎麼行?」項少龍溫柔的愛撫她動人的玉背粉頸,微笑道:「妳把這番話回去向小姐直說就可以,其他都不用妳來煩心。」
小屏兒顯是非常沉醉於他的撫摸,夢囈般顫聲道:「你怎能知道是小姐差使我來的呢?」項少龍坦然道:「因為那根本不像妳一向的作風。」
小屏兒像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不依道:「但人家的確有點喜歡上你嘛。」項少龍失笑道:「妳也懂說只是有點歡喜了!來!乖乖的回去,我不想在妳是奉命的情況下得到妳。」
小屏兒「嚶嚀」一聲,投入他懷裡,心顫神迷的道:「小姐說得不錯,你是個很特別的人,與其他男人都不同。」項少龍滿懷軟玉溫香,不禁又激起慾焰,吃了一驚,暗知絕不可神迷失守,否則就不能辭去執事之職,半強迫地把她抱了起來,送到門口。
小屏兒忽然大膽地伸展雙臂,摟著他脖子,獻上熱吻。纏綿一番後,小屏兒才帶著幽怨得可把他的心絞碎的眼神,依依不捨的離開。項少龍下了門閂,強迫自己甚麼都不想,倒頭大睡。
天明時,肖月潭神態舒暢的回來,聽到他昨晚的艷遇,大訝小屏兒的行為,點頭道:「你想給鳳菲辭退不失為明智之舉,這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我始終不明白她為何這樣做。咦!」項少龍見他一臉驚容,嚇了一跳道:「甚麼事?」
肖月潭變色道:「你說雲娘昨夜來找我,是否也是出於鳳菲的指示,否則小屏兒怎知我到了雲娘處。」項少龍舒了一口氣道:「不要嚇小弟了好嗎?現在我是驚弓之鳥,就算是那樣,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肖月潭啞然失笑道:「因為倘若如此,雲娘的話就不很可靠,我從她處得到的便可能是假消息。」項少龍憑窗外望,道:「管得他是真是假,總之我是不幹的了。」
「咯咯!」肖月潭道:「誰?」
小屏兒的聲音在門外應道:「談先生早安,大小姐召見沈執事。」項少龍與肖月潭交換了個眼色,才推門出去。
小屏兒避開他的目光,領路朝長廊一端走去。她不但回復了男裝,且緊繃俏臉,似乎昨晚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項少龍很想逗她兩句,但知這又會牽扯不完,遂壓下這股衝動。
項少龍尚是首次踏足鳳菲在船上的閏房,那比項少龍的房子大了一倍,分前後兩進,被一道垂簾隔著,外面是個小廳的擺設。鳳菲當然不會在秀榻上等他,這時她側臥在一張鋪著獸皮的臥幾,上身斜倚軟塾,頭髮有點剛醒來的淩亂,玉臉朱脣,透出一股誘人的嬌慵美態,看得項少龍怔了半晌,才懂施禮。暗忖難怪美女真可傾國傾城了。像她這種絕色,這時代以女人為私產的權貴誰不想據為己有,不你爭我奪才是怪事。
小屏兒關門退出房外。鳳菲容色平靜,指指身旁一張小席道:「請坐!」項少龍見她毫無慍色,摸不著頭腦的坐下來,鼻內立時充盈由她身體傳來的雅淡幽香。鳳菲微微一笑道:「小屏兒絕非你的對手,否則怎會被你幾句詐語就露出破綻來?」
項少龍想不到她如此坦白直接,立感不易招架,乾咳兩聲道:「我可否說句真心話呢?」鳳菲淡淡道:「若是要辭職不幹,就最好不要說!」
項少龍有點手足無措,但又大惑不解道:「小姐留我還有甚麼意思?」鳳菲眸子一轉,道:「昨天張泉找你說話,是否想收買你?」
項少龍苦笑道:「不用我說,你也該知他是想怎樣了。我真不明白為何要把他留下,將他和沙立一起逐走,不更乾淨俐落嗎?」鳳菲嫣然一笑,鳳目生輝的柔聲道:「讓我們一宗一宗的來說,現在我只有兩個願望,你想聽嗎?」
項少龍收攝心神,沉聲道:「若是小姐的秘密,最好不要說出來。」鳳菲不以為忤,笑意盈盈道:「你不但是個特別的人,還是個非常古怪的人。我所認識的入中,儘管是所謂淡薄名利的高士,他所以能自鳴清高,皆有本身的條件,例如不愁衣食,生活豐足等,可是你這人連禦者的微薄酬勞都不肯放過,但偏又擺出毫不在乎,不怕餓死的樣子。沈良你來告訴我是甚麼一回事好嗎?」
項少龍暗暗心驚,知道自己因心切離開,露出破綻,惹起了這狡猾美女的疑心,忙補救道:「唉!這正是我的性格使然。既不肯低聲下氣求人,更不願被人像呆子般牽著鼻子走。哈!大不了便餓死街頭,我才不在乎呢。」鳳菲細看了他好半晌,似乎要從他的神色觀察他說話的真假,片刻後才道:「只看你現在的坐姿神態,便知你不是慣於屈居人下的人,不如你坦白告訴我,你究竟是甚麼人好了?」
項少龍心中狂顫,知道她可能有點疑心自己就是「項少龍」,但又未敢肯定,最主要原因是張泉確是通過魏人的官辦馬廄聘他回來的。這可是鐵般的「事實」。他知道此刻絕不可露出絲毫猶豫之態,皺眉道:「小人不是早告訴了大小姐嗎?坦白說吧!我之所以生出去意,是怕小命不保。以前我還以為大小姐會在背後撐我的腰。到昨晚才知大小姐是像其他人對我暗使手段,小人能不心寒?」
鳳菲不悅道:「誰對你使手段,人家只因你達成了鳳菲第一個願望,可編出壓倒兩個大對頭的歌舞,才使小屏兒丟陪你一晚,好解你寂寞,同時更怕你受不住董淑貞引誘,對我倒戈相向。但你卻不識好人心。」項少龍怕愈說愈露出自己是項少龍的破綻,不敢辯駁,苦笑道:「那我是誤會了!」
鳳菲柔聲道:「當然是誤會。但我絕不會強迫小屏兒去做不甘願的事,我也希望能替她尋個好歸宿。」項少龍記起自己的下人身分,還有甚麼好說的。鳳菲淡淡道:「只要你助我安離臨淄,我不但可予你一世無憂的豐厚報酬,還可把小屏兒許你。」
項少龍不解道:「妳以後不用她侍候嗎?」鳳菲美目掠過淒迷之色,輕輕道:「誰會想一世都當婢僕奴才呢?唉!你好像對小屏兒看不上眼,真不明白你的心態。」
項少龍道:「像小屏姐這麼標緻的女孩子,沒有男人會不動心。不過我之前在大樑已飽受落魄之苦,現在的工作又朝不保夕,怎敢有家室之累?望大小姐體諒。」鳳菲看了他一眼道:「這樣吧!事成後我就給你一封薦書,你要在哪裡得到個晉身的機會都沒有問題。到時小屏兒如願意跟著你,我就將她許給你。」
項少龍還有甚麼好說的,連忙裝出千恩萬謝的樣子走了。離去時靈機一觸,想起當年肖月潭的詐死脫身,心想如果能透過肖月潭調配自己的假死藥方,那就可以脫身。想到這裡,登時燃起希望,腳步也輕鬆起來。
第五章 欲離難去
走不了兩步,前方一扇門「咿呀!」聲中掩開,祝秀真以舞蹈的曼妙姿態,蓮步輕搖的走出來,攔住了項少龍的去路,眼神既幽怨又似乞憐的道:「沈執事有空嗎?」項少龍當然不會蠢得相信這些歌姬的任何表情,蓋因她們都是演戲的第一流專家。不過縱使董淑貞和祝秀真曾佈局害他,現在比較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後,他對她們不但沒有怨懟,還深感憐惜。說到底,她們都是在這男權當道的社會追求自己理想而掙紮求存的女子,雖然手段太過分,但也只是迫不得已。
只恨自己身為東方各國的頭號公敵,自顧不暇,縱想幫她們也是有心無力。這刻他想到的只是如何脫身,不用捲入這牽涉到多方面的漩渦裡。他尚未來得及回答,祝秀真已扯著他衣袖,硬把他拉進房內去。忽然間,項少龍清楚感到自己成了舞伎團內分別以鳳菲和董淑貞為首的兩大派系間鬥爭的關鍵。無論鳳菲想脫身退隱,又或董淑貞要繼承鳳菲的位置,均須通過他這掌管一切的「下人」去部署安排。
而他更是對外接觸的橋樑。他現時的角色有點像二十一世紀超級巨星的經理人,又或劇團的經理。若沒有他的合作,鳳菲和董淑貞都變得無牙無爪,甚麼花樣都變不出來。以前張泉和沙立得以一親董淑貞和祝秀真的香澤,原因正在於此。豈知給鳳菲利用張泉和沙立間的鬥爭,連消帶打地一下粉碎了董淑貞和祝秀真的優勢,把這最重要的職位交到他項少龍的身上去。
這時他已有點明白為何鳳菲肯把張泉留下來,其實此乃非常厲害的一著棋。因為張泉與董淑貞既有曖昧關係,這使董淑貞很難當著張泉的眼前明目張膽的來勾引項少龍。唯一方法只有聯合張泉來迫害他,那自然會迫得項少龍更靠攏鳳菲。假設董淑貞真的撇掉張泉,後者走投無路下,說不定反會向鳳菲投降,出賣董淑貞的計劃和秘密。至於祝秀真本是倚仗沙立,沙立一去,遂變得孤立無援,只好投向董淑貞,任她擺布。
可是只要她再有憑恃,可能又會與董淑貞爭奪繼承者的位置。不過可能連鳳菲、董淑貞和祝秀真都不知這的是張泉早被人收買,正密謀不軌。目下的形勢是鳳菲籠絡不了他,董淑貞試圖陷害他又告失敗,張泉當然更不能打動他,一時成膠著之局。最可笑是他一心只想脫身。
如此錯綜複雜的關係,電光般掠過他腦際時,祝秀真關上房門,轉身把他摟個結實,俏臉埋入他胸膛裡,情深款款的道:「你怎可對秀真如此無情?」項少龍清楚感到她動人肉體高度的誘惑力,心中泛起憐意。雖明知她是虛情假意,也生出同情之心。他沒有反擁她,也沒有把她推開,只是昂然站著,淡淡道:「秀真小姐不須如此,有甚麼吩咐,儘管說好了。」
祝秀真仰起俏臉,竟已梨花帶雨,淒然道:「我很害怕!」項少龍想不到她有此一招,心中一軟道:「秀真小姐!」
祝秀真把俏臉埋在他比一般人寬闊得多的胸膛上,悲切地哭了起來,把他襟頭全染濕了。項少龍慌了手腳的連哄帶勸,扶她到席上坐下,任她摟緊脖子坐入懷中,又為她拭掉熱淚,她才止泣收聲,只偶而香肩抽搐一下。他幾可肯定她是戲假情真。這情當然不是愛他之情,而是對己身命運茫然的驚恐之情。
祝秀真淒然道:「你該知大小姐已準備解散舞伎團,且準備把我們送人套交情,好使自己可以安然脫身。」項少龍愕然道:「竟有此事?」
祝秀真道:「此事絕對不假,以前團內有好幾位姊妹,離團嫁入豪門後,遭遇都很悽慘,有人活生生給大娘打死,有人因主子丟官抄家成為官伎。倘若只是遭受冷落已是很幸運的。秀真情願死去好了,這樣的活罪太難受。」項少龍皺眉道:「你們都是大小姐買回來的嗎?」
祝秀真淒然點頭,悲切道:「不要看她表面待我們這麼好,只因我們還有利用價值,可助她奪得天下第一名妓的美名。事實上她只會為自己打算,而我們則是她的工具。」項少龍心知她六神無主,才會如此傾訴心內的恐懼。心中暗歎這時代女性的悲慘地位,但也感有心無力,道:「妳這麼坦白,不怕我向大小姐出賣妳嗎?」
祝秀真苦笑道:「甚麼男人我沒見過,你是那種天生正義的人,開始時人家看錯了你,但現在再不會犯這錯誤,所以只好厚顏求你。」又歎道:「我們這些小女子對團外的事一無所知,離團後寸步難行,只能任人擺布。」
項少龍道:「可是妳終要嫁人啊!」祝秀真在他懷裡仰起猶帶淚漬的俏臉,輕輕道:「最好當然是不用嫁人,我們人人都有積蓄,足可一世衣食無憂,但卻須人為我們作妥善安排,現在沙立給大小姐趕走了,只好求你。」
旋即垂頭赧然道:「就算要嫁人,都不希望被對方知道自已當過歌舞姬,秀真寧作窮家子的正室,死不作豪門的滕妾賤婢。」項少龍心中恍然,這正是關鍵所在。歌伎團內有野心者如董淑貞,目的是要取鳳菲而代之,沒野心的如祝秀真,則希望能憑這些年來的床頭金,過點自己選擇的理想生活。無論何種目的,都是想獨立自主,把命運儘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他首次認真考慮縱使可輕易脫身,是否能狠心離開,置她們不顧?
最佳選擇是安排她們到秦國安身立命,一來那處不會直接受刻戰爭的蹂躪,更重要是他只要說一句話便沒人敢欺負她們。這群姿色出眾的薑女,若願意的話,他還可為她們安排好歸宿。問題是他眼前自身難保,團內又明爭暗鬥,加上張泉這內鬼,在這困難重重的情況下,他是否仍有相助之力?他決意先試探祝秀真的真誠,輕輕道:「沙立是因我而被逐走,妳有沒有想過為他向我報復呢?」
祝秀真嬌軀微顫道:「原來給你看穿了,難怪不肯來哩!秀真就此賠罪,任憑處罰。」項少龍當然不會趁機「處罰」她。就在這一刻,他下了決心要盡力令這歌舞伎團的可憐女子,都能達到心頭的願望,就當是為這時代的男人補贖少許罪過好了。
他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慾火,婉拒了祝秀真的獻身後,回房把事情向肖月潭說出來。肖月潭點頭道:「雖要冒點風險,但大丈夫立身處世,自該有不畏艱難的膽色胸懷。事實上我對她們都很同情,但自問又力不足以保護她們。假若能安排她們安全地到鹹陽去,不但你可以回家與家人團聚,她們也可獲得安全之所,確是兩全其美的事。」項少龍皺眉苦思道:「但鳳菲顯然有她的打算,也不會告訴我們。」
肖月潭笑道:「她這麼倚仗你,自然在她的計畫裡你是其中重要的一環。那只須看她吩咐你做甚麼事,就可尋出蛛絲馬跡。現在首要之務,是要與團中所有人混熟,像你指揮軍隊般如臂使指,要做起事來便容易應付多了。」項少龍歎道:「現在沙立的人都投向張泉,大部分人視我如仇敵,表面尊敬,暗裡恨不得我塌臺。這就是眼前最大的煩惱,沒有一段時間,如能贏得他們的信任。」
肖月潭哂道:「張泉這種小腳色,拿甚麼來和我們鬥。只要我一句話,可教他永遠消失,不過最好先找出他為誰辦事,知己知彼,才能取勝。」項少龍道:「除非用刑,否則他怎肯招供?」
肖月潭失笑道:「若說陰謀手段,還是老哥我比你在行。用刑乃下下之策,況且他胡亂拿個人出來搪塞,我們也難辨真偽。哈!我卻有個更精釆的方法,不但可去掉張泉,還可收買人心。」接著附耳對項少龍說了一番話。項少龍聽畢歎道:「幸好打一開始你便是我的好朋友,否則我可能已輸給呂不韋了。」
午後大雪從天而降。船隊此時離臨淄只有十個時辰的水程,明早便可抵達這齊國文化薈萃的大都會了。項少龍改變了主意,設法去掌握舞伎團的運作,連過往的賬簿都不放過,始知原來歌舞伎團不但收入豐厚,只是各國權貴的禮物便裝滿了四十多個箱子。誰能娶得鳳菲,等若平添了一筆幾達天文數字的財富,名符其實的財色兼收。
晚飯後趁鳳菲排舞的時刻,項少龍主動去找張泉說話。張泉見他來,喜出望外道:「我正要去找你呢。」坐好後,項少龍接過他遞來的茶,低聲道:「今早大小姐找了我去,許以百錠黃金的報酬,又說可推薦我到齊國做事。坦白說吧!人不外求名求利,加上大小姐又對小弟有提拔之恩,換了張兄是我,肯拒絕嗎?」
張泉臉色微變,好一會才道:「我背後的人也是出得起資財的人,其身家更非鳳菲能比,不過我要向他先作請示,才可以肯定報酬的數目,但保證不會少於一百五十錠黃金。」項少龍暗忖這麼說,那麼此人若非齊人,就必定是來臨淄賀壽的某國使臣,否則張泉怎能向他報告此事。他當然不會滿足於這個情報,搖頭道:「張兄不用多此一舉!錢財雖重要,但功名更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大小姐交遊廣闊,誰都要賣點面子給她……」
張泉打斷他道:「沈兄是明白人,當知現時若論強大,莫過於秦,我這主子正是秦國舉足輕重的人物,沈兄若要謀得一官半職,只有隨我去投靠他。否則恐怕位子未坐穩已成亡國之奴。」項少龍心兒劇跳,幾可肯定此人是呂不韋。以呂不韋的好色和佔有慾,鳳菲又曾到過鹹陽,這傢夥不見色起心才怪。憑他的財勢,耍收買張泉這種小人物遝不是手到拿來。
而呂不韋剛好要到臨淄去,各方面情況吻合下,故可斷定此人必是呂不韋無疑。巧取豪奪,不擇手段,正是他的本色。不過他有田單照顧,應付起來確不容易。裝作大訝道:「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張泉歎了一口氣道:「若可以說出來,我早說出來了。但若我張泉有半字虛言,教我不得好死,如此沈兄可放心了吧!」
項少龍道:「狡免死,走狗烹。若他得到大小姐後反口食言,我和張兄豈非不但一無所有,還要賠上小命兩條。」張泉歎道:「你的形容真是非常生動傳神,不過卻大可放心。此人出名滿門食客,比你的舊主無忌公子還愛招攬各方名士豪傑,怎會沒有容人之量,沈兄大可故心。」
項少龍道:「這事張兄只能以空言保證,這樣吧!先教他下一半訂金,收妥後,我才傾心和張兄合作。」張泉如釋重負道:「這該不會有問題。不過莫說我沒有警告在先,若沈兄收了金子卻沒有為他辦事,保證不能生離臨淄。」
項少龍笑道:「大丈夫一諾千金,辛好我仍未答應大小姐,只是在敷衍著。」張泉欣然道:「這就最好。現在沈兄不妨仍與大小姐虛與委蛇,弄清楚誰會幫她,又或誰是她的姘頭,那我見到那人時,也好有點交待,向他索財都容易一些。」
項少龍笑道:「收到錢,我自然把得來的消息奉上,張兄是明白人,當知交易的現矩是一手收錢,一手交貨。」張泉拿他沒法,只好答應。項少龍心中好笑,想不到來到齊國後,還要暗裡和呂不韋鬥上一場。此事保證可令肖月潭非常興奮。他們都是深悉呂不韋性格和手段的人,已有了孫子兵法所說「知己知彼」的有利條件。反是呂不韋對他們這敵手卻一無所知,故雖有田單幫手,仍未必定可佔在上風。
更精釆是田單本身也陷於本國的鬥爭中,加上鳳菲乃人人爭奪的目標,若他和肖月潭能好好利用這種形勢,說不定可大玩一場,勝他漂亮的一仗。想到這裡,那還有興趣和張泉糾纏下去,遂告辭離開。
踏出房門,走不了兩步,便給人在背後喚他,原來是小屏兒。項少龍停下步來,小屏兒來到他身前,問道:「你是否由張泉處出來?」項少龍只好點頭。小屏兒不悅道:「你究竟在弄甚麼鬼,是否想出賣大小姐?」
項少龍看她神情似乎知道部分早上與鳳菲的談話。低聲下氣道:「我怎會是這種人?小屏姐還不知道我這個人嗎?找我有事?」小屏兒俏臉一紅,跺足道:「誰要找你?是小姐找你。」
項少龍心中一蕩,牽起她柔軟的玉手,柔聲道:「小屏姐…」小屏兒羞赧地掩耳道:「我不要聽。」話尚未完,已經被項少龍封著香唇,整個人都軟了下去,任他施為。
項少龍與小屏兒纏綿良久,這才問道:「大小姐不是在排舞嗎?為何要見我呢?」
第六章 周旋到底
鳳菲這齣「仙鳳來朝」作出了很大的改動,表現出清楚動人的故事性,歌舞連場中更是變化萬千,不過鳳菲只作了眾姬和唱的序曲,內容說的是諸仙在天界上,喜聞得凡間正有盛事的情景。鳳菲在歌樂舞上的天分是無容置疑的,只是欠缺了啟發刺激,現在給項少龍略一提點,靈感立時像沖破了河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項少龍和其他婢女鼓掌叫好時,鳳菲雙目發亮的來到他身旁,興奮地道:「沈良!現在是否好多了?」
項少龍衷誠地道:「大小姐的樂舞就像古代一個神秘的咒語,像織綿帛般把主旋律反覆織入樂舞的每一個片段裡,鋪陳出一種綺麗纏綿的氣氛,倘再加上大小姐的歌聲,必能令頑石也要點頭。」
鳳菲秀目掠過難以形容的彩芒,破天荒首次牽著他的袖角,扯他到了遠離其他人的一隅,先打手勢吩咐董淑貞她們繼續排演,帶著前所未有的感情道:「凰菲從沒聽過比你的讚美更動聽的話。唉!頑石真會因動心而點頭嗎?那真是歌者最大的榮耀。沈良啊!我該怎麼對待你這個人呢?」
項少龍暗罵自己「不檢點」,刻下又重蹈當年以「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化」一語挑起了紀才女的情絲般,敲動了鳳菲的芳心。
不過也證明瞭張泉的猜測大概不假。鳳菲實是暗中有個情郎,否則何用唉聲歎氣,心中矛盾。他現在有點擔心惹上這個他頗為動心的美女,雖然以自己現在的下人身分是不能妄想,但以真實身分卻大可公開收他為妾,不過勢必又是一番麻煩,連忙謙虛道:「這只是給大小姐的樂舞引發出來,有感而言吧。」
鳳菲狠狠看著他的眼睛,香肩輕觸了他的臂膀,像小女孩般雀躍道:「我的主曲已大致擬好,只還差一點修飾。老天待我真不薄,竟在我退隱前遇上你這個知音人。」項少龍乘機道:「大小姐若能完全的信任我,甚麼都不隱瞞,我沈良可用性命擔保,能教大小姐達成願望。」
鳳菲一震道:「你以為我有很多事瞞著你嗎?」項少龍深知若不顯點手段,絕不能使到她聽教聽話,眼中射出森嚴的寒芒,直瞧進她秀氣得已達至令人驚心動魄的美目裡,冷然道:「大小姐可知張泉背後的主子是誰?」
鳳菲不敵他的目光,垂下眼簾道:「不是淑貞嗎?」項少龍冷笑道:「二小姐只不過是個受害的可憐女子,為自己的命運而奮戰。」
鳳菲愕然不悅道:「你在說甚麼?」目光與項少龍一交觸,又垂了下去,以帶點哀求的語氣道:「不要這樣瞪著人家好嗎?」
項少龍大感滿意,知道她再難把自己當作一隻任意擺布的棋子,步步進逼道:「張泉已成了呂不韋的走狗。」鳳菲變色道:「甚麼?」
項少龍重複了一次,道:「大小姐正身陷險境,呂不韋一向與齊人關係密切,而因秦國勢大,誰都不敢真的開罪他,他若想得到大小姐,絕非是沒有可能的事。」鳳菲顯已因聞呂不韋的惡名而失了方寸,仰手抓住項少龍臂膀道,「那怎麼辦呢?不若我立即把張泉趕走。」
給她的小手捏住,項少龍差點連心都融化了,忙正容道:「大小姐必須作出選擇,一是全心全意信任我,一是再不用我。假若仍是舉棋不定,則後果難料。假如呂不韋派人來把大小姐強行擄走,又對外宣稱大小姐榮休後嫁入他呂家,恐怕沒有多少人敢公然幹預和反對。大小姐該知只有一晚光景,此後便有許多不同了。」鳳菲六神無主道:「你有甚麼辦法應付他呢?」
項少龍微笑道:「當然還是利用張泉,只要讓他告訴呂不韋大小姐的情郎是一個在目下的形勢中連他都惹不起的人,那他只能待你偷偷離開時才出手攫奪,我們就有緩衝的時間了。」鳳菲呼出一口涼氣,凝神打量了他半晌,才幽幽道:「你這人真厲害,竟一點都不怕呂不韋。又像對他的為人非常熟悉的樣子。唉!現在人家不倚靠你,還有誰可倚賴呢?」
項少龍知她回復了冷靜,淡淡道:「大小姐是倚賴我而非信任我,既不能得到大小姐的推心置腹,那我沈良只好於明天抵臨淄時離開,免致死得不明不白。」鳳菲怔怔瞧了他好一會後,歎氣道:「愈與你相處,便愈發覺你這人不簡單,好吧!到我房中再說吧。」
項少龍心中暗喜,在連番軟硬兼施下,這美女終於肯作出讓步。鳳菲坐在他旁,神情溫婉,柔聲道:「你想要我告訴你甚麼呢?」項少龍道:「大小姐敢到臨淄去,必有照顧的人,請問此人是誰呢?」
鳳菲道:「確有這麼一個人,但能否到適當時刻,我才告訴你呢?」項少龍不想逼人太甚,點頭道:「這也無妨。但舞伎團解散後,大小姐準備怎樣安置其他舞姬,而大小姐又何去何從?」
鳳菲猶豫片刻,輕歎道:「我已安排好她們的去處,沈執事不要理這方面的事好嗎?」項少龍不悅道:「怎能不理。眼前之所以會弄到這種不安局面,正因她們都在擔心將來的命運。我沈良雖是山窮水盡,但仍有幾分骨氣剩下來,絕不肯助大小姐出賣她們的幸福。」
鳳菲秀目掠過怒色,旋又軟化下來。湊然道:「大家都是迫不得已,有很多事更不得不妥協。但若非淑貞這丫頭把我要退隱的事洩露出去,也不會出現這麼令人進退兩難的情況。」項少龍道:「你或者錯怪二小姐了。照我看是張泉透露給呂不韋知道,再由呂不韋傳播開來,那他就可公然來掠奪你這美人兒回家了。」
鳳菲露出深思的表情,不一會神情堅決地道:「但我已答應了別人有關淑貞她們歸宿的問題,此事再難改變。而這更是我開罪不起的人。」項少龍不以為意道:「這世上有甚麼事是不能改變的。不過此事暫且擱在一旁,大小姐尚有一個問題末曾答我。」
鳳菲微嗔道:「這個問題定要回答嗎?只要你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離臨淄,自有人會把我接走。你便可回復自由,又得到一筆夠你終生受用不盡的酬金。」項少龍拂袖而起道:「說到底,妳仍不是肯信任我,現在只因知道田單牽涉在內,而妳那所謂肯幫妳的人,恰正是田單。故此害怕起來,才對我稍假辭色!算了!由現在開始,休想我再為妳賣命。」
鳳菲大吃一驚,情急下一把抱著他,淒然道:「真的甚麼都瞞不過你,天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再坐下來細談好嗎?」項少龍冷笑道:「這只是簡單的推理,若臨淄那人真能助妳,要我沈良來有何作用?」
鳳菲把俏臉貼著他寬壯的胸脯,有點意亂情迷地道:「但若非你清楚呂不韋和田單的關係,怎作得出這樣的猜測。唉!這次如非呂不韋親口保證田單會照顧我,人家也不會到臨淄來。怎想得到呂不韋竟是包藏禍心?」項少龍笑道:「莫忘了我曾追隨過廉大將軍和無忌公子,怎會不清楚呂不韋與田單的關保。這兩人均是好色之徒。而妳們這歌伎團內人人都是罕見的絕色,誰能不起覬覦之心?甚至那另一個肯接妳走的人,除非真是妳的情郎,否則說不定也在騙妳。」
鳳菲顯已六神無主,死命抱緊他,淒然道:「那我怎辦才好?」自知張泉後面的主使者是呂不韋後,她平時的信心和冷靜早不翼而飛。項少龍把她扶了起來,淡淡道:「先告訴我,除了呂不韋外,還有誰想得到妳這美人兒?」
鳳菲不好意思地在他面前站直了嬌軀,情緒複雜的白了他一眼,苦笑道:「當然是些有來頭的人,我們到了齊國,最令人擔心的就是仲孫龍,他雖無官位,但在齊國勢力卻不下於田單,手下能人異士無數,支持二王子田健,與擁戴大王子田生的田單是死對頭。我在大樑時,他曾特別遠道來找我,給我嚴詞拒絕後倖倖然離去,聲言若得不到我,其他人也休想得到我。」項少龍皺眉道:「是否那個專放高利貸的仲孫龍?」
鳳菲對他的消息靈通、見多識廣已不以為怪,點頭道:「正是此人,據傳他現在的身家比以前的烏氏?還要豐厚。各國都有他的耳目爪牙和欠他錢財的人,所以我才那麼驚惶不安。」項少龍道:「那個敢不怕得罪仲孫龍的人又是誰?」
鳳菲低聲道:「這人叫韓闖,你該聽過他吧!」項少龍失聲道:「韓闖?」
鳳菲大訝道:「你認識他嗎?」項少龍道:「我只是聽過,此人出名好漁色,妳怎能信任他?」
鳳菲道:「他雖貪色,但人本身卻不錯,索性一併告訴你吧!我說好要把淑貞她們送給他,以酬謝他的相助,現在人家甚麼事都沒有瞞你了。」項少龍道:「尚有一件事。大小姐究竟要花落誰家呢?」
鳳菲沉吟半晌,忽然伏入他懷裡,抱著他的肩腰柔聲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卻須立誓不可告訴任何人。」項少龍心中一蕩,強壓下想反擁她的強烈欲望,立下誓言。鳳菲夢囈般道:「這人非常有名,最近還曾鬧得東方六國亂成一團。」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麻。難道鳳菲暗中心儀自己,離團後就要赴秦找自己嗎?鳳菲續道:「他就是項少龍,東方六國最驚懼的人。」雖明知她會說出自已的名字來,項少龍仍忍不住心中一凜,問道:「他愛妳嗎?」
鳳菲仰起俏臉訝道:「你為何問得這麼奇怪?」項少龍心中湧起明悟,知道她仍緊守著這一關,故意拿個人出來搪塞敷衍。心念電轉,已知她的意中人絕不會是自己,否則單美美不會不告訴他。但這人極可能是秦國人。那只要把她送回鹹陽,她就可與情郎相會了。微笑道:「那我豈非該把妳送到中牟?」心中同時明白她不得不保密的理由,因為若洩露出去,說不定她的情郎會被呂不韋害死。
她當日表示奉某人之命來刺殺自己,忽又改變主意。說不定正因鍾情於這新歡,更因而動了退隱嫁人之心。果然鳳菲道:「不!他著我到鹹陽等他,只要你把人家送到咸陽就成了。」項少龍心中既好玩又有氣,索性一把將她擁個結實,發洩的狂吻在她香脣上。鳳菲猛力掙紮,不旋踵軟化在他的熱吻中,雖不致熱烈反應,但總是接受了。
離開了她的香脣,看著她霞生玉頰嬌艷無倫的玉容,項少龍歎道:「這是對大小姐仍不肯完全坦白的懲罰。不理妳是如何恨我,但目下只有我沈良有能力助妳不致成為呂不韋或仲孫龍的禁臠,其他的人都只是別有居心。」鳳菲嬌體發軟倒在他懷內道:「你不也是存心不良嗎?」
項少龍見她沒有否認說謊,心中略生好感。擁著她香肩道:「若我是存心不良,現在就該揮軍直進,得到大小姐尊貴的身體了。好好的想想吧!」言罷揚長而去。
項少龍出奇地暢快。自被李牧打得落荒而逃後,與單美美的短暫纏綿讓他重拾生機,而最後的一點悶氣都在這長長的一吻中消掉。他回復了以前扮董馬癡往邯鄲擒拿趙穆的豪情壯氣。只不過這趟除了肖月潭外,他就只有腰間的劍。而這劍還不可帶在身旁,否則給認出來就不得了。在這一刻,他決定再跟呂不韋和田單玩上一場。他也要幫助這些受盡男人褻玩壓迫的女子,達成各自的理想。這樣才能活得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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