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飞琼在她三妹一轮急攻之下,只好抬手掣剑,一招「飞云出岫」,「锵」
的声,压住了季飞燕的长剑,怒声道:「住手,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季飞燕长剑倏然抽回,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管我是听谁
说的?耳闻是虚,眼看是实,你丧心病狂给爷爷服下了什么迷神药物,还不快把
解药拿出来。」
仲飞琼听得文气又怒,道:「好,你等一等,我去叫黎姬进来,你问她了。」
季飞燕长剑一摆,拦在门口,冷笑道:「不用问她,你想把她灭口,还当我
不知道么?告诉你,我已经替她解了穴道,她已把你闯来雪山的阴谋,全告诉我
了。」
就在此时,但听「砰」然一声,石门大开,黄影一闪,飞跃人一个黄衫驼背
老人,口中洪喝道:「好哇、二丫头,我还当你真的回来探望老神仙的,原来你
竟然是个心怀叵测的人……」
巨目抡动,看到岳少俊,就挥手一掌,迎面劈来,喝道:「好小子,二丫头
胆大妄为,都是你撺掇的吧,老夫当真把你看走眼了。」他正是一掌开天司徒翼
,试想他一掌可以开天,这一掌迎面劈来,该有何等威力。
岳少俊发现他只是个粗人,掌力之强,不在崆峒二皓之下,可能还在二皓之
上,这就斜退半步,举掌斜封,一面大声道:「司徒前辈,最好把事情弄清楚。」
司徒翼拍来一掌,自然很快就和岳少俊封住的手掌触上了。
这一拿居然毫无砰然震响,居然悄无声息的化解无形,岳少俊只是身躯受到
轻微的颤动,往后退出了一步。一掌开天司徒翼不知岳少俊体内有大觉大师三成
功力,未曾收回,大觉大师修练的是佛门「接引神功」。他一掌开天的掌力是阳
刚之劲:「接引神功」是一种因势利导的功夫,以柔为主。如水之柔,故能载舟
,他的掌力,自然被无形化解了。
司徒翼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年轻人,会有这么高的功力,目光凝逼,裂嘴大
笑道:「好小子,你果然要得,再接老夫一掌。」正待举掌推出。
「锵。」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仲飞琼一剑压住了季飞燕的宝剑,一脸
铁青,沉喝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司徒翼欲发掌势,只得留住,怒声道:「二丫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仲飞琼脸寒似冰,冷冷的道:「你们一个是看着我长大的父执,一个是和我
同胞妹妹,我要问你们一句,你们是相信我的话,还是相信一个心怀叵测的外人
谗言?」
司徒翼道:「你是说黎嫂。」
仲飞琼道:「你们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么?」
司徒翼听得一呆,问道:「你说她不是黎嫂?」
仲飞琼哼道:「她就是崆峒山姬灵运二个侍姬之一的黎姬。」
司徒翼似乎有些不信,点点头道:「唔,她是姬山主送来的,那是侍候老神
仙的,姬山主和老神仙数十年交情,岂会……」
仲飞琼伸手一指爷爷,垂泪道:「爷爷中了妖妇的暗算,你跟随爷爷多年,
江湖经验丰富,你看爷爷怎么了?」
司徒翼身躯猛然一震,说道:「老神仙不是在练功么?」身形一晃,快如闪
电,一下掠到榻前,仔细一看,老神仙果然神情呆滞,定着目光,似有说不出的
愤慨!这一下直看得一掌开天司徒翼一件黄衫拂拂自动,惊颤的道:「老神仙功
参造化,怎会……」猛地一个转身,气呼呼的道:「老夫去把黎嫂抓来,老神仙
怎会如此,她一定知道。」
「是她一手害了爷爷,她自然知道。」仲飞琼道:「但已经迟了,黎姬身份
已露,岂会再待在这里?」
司徒翼道:「这贱人……老夫非把她抓回来不可。」身形如风,一下往石门
外冲了出去。
季飞燕收起宝剑,低垂粉颈,红着脸道:「二姐,是小妹错怪你了。」
仲飞琼笑道:「我们是姐妹,说过就算,只是我要问三妹一句,你怎么也会
赶回雪山来的?」
季飞燕道:「是圣母说的,二姐……」她偷偷看了岳少俊一眼,粉脸骤红了
起来,附着仲飞琼的耳朵,低低的说了一阵。
仲飞琼听了她的话,脸色同样起了一片红晕,叱道:「这老妖婆居然造谣生
事,血口喷人,如此诬蔑我,哼,我非找她算帐不可。」
接着就伸手招招岳少俊,朝两人介绍道:「这是我三妹季飞燕,他是我义弟
岳少俊,俊弟,三妹才十八岁,你就叫了她一声妹子吧。」一面朝季飞燕道:「
三妹,俊弟是天山门下,武功高着呢,就叫他岳大哥好了。」
季飞燕眨着一双清澈照人的美眸,含羞叫了声:「岳大哥。」
岳少俊也只好叫了她一声:「妹子。」叫是叫出来了,但觉得十分碍口,俊
脸也不禁随着一红。仲飞琼随着就把大觉大师要自己尽快赶回雪山,自己和岳少
俊一路受到崆峒派人的阻挠,以及一回雪山之后的本,简扼说了一遍。
季飞燕怒形于色,愤愤的道:「姬山主和爷爷数十年交情,他这么做,究竟
有什么企图呢?」石门开处,一掌开天司徒翼回了进来,他没把黎姬押着进来,
显然没追上黎姬了。
季飞燕急着问道:「司徒伯伯,你没有追上黎姬么?」
司徒翼面有惭色,愤愤的道:「唉,老夫该死,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竟会
相信这妖妇之言,老夫真愧对老神仙……」
仲飞琼道:「司徒伯伯,妖妇虽然逃了,但逃了和尚挑不了庙,咱们可以找
崆峒派算帐,目前该是先救人要紧,你看我爷爷会是中了妖妇什么暗算?」
司徒翼沉吟道:「老神仙一身武功,功参造化,要想暗算老神仙,并非易事
,那只有一种可能……」
季飞燕道:「那是什么呢?」
「用毒。」司徒翼缓缓吐了口气,说道:「但要想在老神仙身上下毒,也大
非易事……」
季飞燕道:「是啊,爷爷内功精纯,只要一旦发现了剧毒,他老人家自可把
剧毒逼聚一处,再把它逼出体外。」
司徒翼道:「所以只有用长期性的慢性的毒药,才会使老神仙毫无防范,等
毒性蔓延内腑,再想运功逼毒,就已经迟了。」
仲飞琼道:「司徒伯怕说得有理,妖妇有三个月时光,足可在爷爷身上暗施
慢性毒药了。」
季飞燕怒声道:「黎姬这妖妇再给我遇上,一定把她剑剑诛绝,碎尸万段。」
司徒翼道:「三姑娘,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咱们想想如何方可解去老神仙
身中剧毒,才是道理。」
季飞燕道:「是的,但咱们该如何着手呢?」
仲飞琼道:「要解爷爷身中之毒,必须先查明爷爷中的究竟是何种剧毒,方
可着手调治。」
「不错。」司徒翼点头道:「解毒药物,本身都有奇毒,一点也不能弄错,
只有先去查明了老神仙身中之毒,才能对症下药。」
季飞燕道:「要怎么个查法呢?」
仲飞琼道:「只有一个办法,找姬山主和祝灵仙去要解药。」
季飞燕道:「对,咱们就走,我听大姐说,这次腊八大会,姬山主也要亲自
去呢,咱们到黄山找他去。」
仲飞琼道:「不行,爷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需人照顾,你留在这里照顾
爷爷,司徒伯伯守护洞府,找姬山主之事,还是由我和俊弟弟去办就是了。」
司徒翼道:「姬山主既然不顾故人之情,敢向老神仙下毒,你们去了,只怕
未必肯交出解药来。」
仲飞琼含着泪道:「我会先去看大姐,祝灵仙若是不肯交出解药来,就和她
翻了。」
司徒翼为难的道:「崆峒派实力雄厚,二姑娘……」
仲飞琼道:「我不怕。」
岳少俊及时道:「琼姐姐,小弟想到了一件事了。」
仲飞琼被他当着司徒翼、季飞燕二人面前,叫自己琼姐姐,口气稍嫌亲密,
不禁脸色微郝,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岳少俊道:「咱们赶上雪山来,是老哥哥转达大觉师傅的意思,小弟认为考
哥哥可能早已洞悉崆峒派的阴谋,他一走会帮咱们的忙的。」
仲飞琼听得喜道:「是啊,只要老哥哥肯插手,咱们就有胜算了。」
季飞燕道:「二姐,老哥哥是谁呢?」
仲飞琼道:「老哥哥是天山老人门下,武功高不可测,此事说来话长,现在
无暇多说,我们要走了。」
腊八,清晨,已牌时光。黄山掷钵禅院前面,一条用石条砌成的山道上,正
有一行人缓步而来。这一行人,由武林大者宋镇山为首,随侍他左右的是宋文俊
,和总管金甲神霍万清。
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门人萧剑呜。衡山派金睛灵猿竺三山。终南派飞鸿羽
士陆飞鸿。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门人甘玄通。六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淮扬三
杰淮南子胥哲夫、易清澜,淮扬大侠浑钦尧。武当派玉玄子、游龙剑客史傅鼎,
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无住大师、乾坤手佟世昌、及十八弟子。
掷钵禅院门口,左右两边雁翅般站着八名身穿青色长衫的少年,一个个长得
眉清目秀,年约十七八岁,腰悬青穗长剑,胸前挂着一条红绸,上书「迎宾」二
字。一行人刚抵山门,立即有一名青衫少年趋前一步,躬身道:「请问贵客,是
那一门派的人?」
金甲神霍万清跨前两步,提高声音说道:「前武林盟主武进宋老爷子,暨少
林、武当、华山、衡山、终南、八卦、六合、淮扬各大门派掌门人及代表应邀前
来与会。」
迎宾少年忙道:「原来是宋老爷子和各位掌门,里边请……」
石阶上,是条宽阔的走廊,放着二张铺了红布的长条桌,每张条桌后面,各
自站立了两名秀发披肩,如花似玉的黄衣少女。左首桌上,平铺了一个锦捂式的
精裱洒金笺,乃是来宾签名之用。右首桌上,放着几叠大红绸条,不知作何用处?
因为这两张长桌条,放得极为靠近,中间最多只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换句话说
,要进入会场,必须从两张长条桌中间通过。
石阶两旁,也和山门前一样,站着八个身穿青色长衫,腰悬青丝长剑的少年
武士,一个个生得眉清目秀,年约十七八岁,胸前也同样挂着上书「迎宾」二字
的大红绸条。但你只须稍加留意,这些人虽然年事极轻,眉目清俊,但他们眉字
之间,却隐隐泛着一层青气,分明都练有一身旁门异功。名是「迎宾」,实则含
有监视和警戒之意。
靳半丁领着宋镇山走近左首一张长案,脚下一停,陪笑道:「宋老爷子请留
名。」
一名黄衣少女立即拿起一支中楷羊毫、濡满了墨、双手送到宋镇山面前,嫣
然笑道:「请贵宾题名。」
宋镇山目光朝锦摺式的题名笺上看了一眼,只见上面首行写着「天地大会各
大门派与会贵宾题名录」字样。自己还是第一个人,当下就接过毛笔,写了「宋
镇山」三字。那黄衣少女又把笔递给宋文俊,宋文俊也随着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靳半丁已引着宋镇山走到两张条桌中间,站在右首条桌后面的一名黄衣
少女赶紧取了一方写着「贵宾」二个字的紫金绸条,一面檀口轻启,含笑道:「
贵宾临会,请别上贵宾绸条,再行入场。」像这般笑脸相迎,使人无法拒绝,于
是宋镇山只得站停下来。
那黄衣少女一双纤纤玉手,拿着紫红绸条,用针替宋老爷子别到左胸之上,
然后美目流盼,轻轻的说了声:「谢谢。」反正与会之人,都须在左首长条桌上
设立的签名处。签下名字、再由右首长条桌后的黄衣少女,替你在胸前别上「贵
宾」,紫红绸条,你才能从两张条桌中间通过。
一行人足足忙了顿饭工夫,才算办完手续,进入会场。这座大殿足可容纳得
下几百个人,上首已用鹅黄绸幔,把神龛遮了起来,正中间悬着一横幅,也是用
大红绸,缀以金字的「天地大会」四字。这四个字下面,是一张围着大红绣金桌
披的长案,案后放着两把高背锦披椅子,左右两边又,放了两把较小的锦披椅子。
长案左右两旁,又是四把锦披椅子。面对长案,一共放着九排椅子,最前面
三排,披着绣披,算是「贵宾席」,从第四排起,则是普通的「来宾席」。靳半
丁把宋镇山等人,引到贵宾席入席,门人弟子,则坐到「贵宾席」后面的「来宾」
席上。
这时,参加大会的「来宾」,陆续入席,人数渐多。能够受到大会邀请的「
来宾」,自然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不是一方雄主,就是各路道上的瓢把子
,反正黑白两道的人差不多全到齐了。与会的人对「天地大会」,都感到有些莫
测高深,此时大家见了面,有的在互相寒暄,有的在探询这场大会,竟是什么性
质?
但当大家看到「贵宾席」上端坐的武林大老宋镇山和八大门派的人,大家犹
疑的心情,不觉稍为减轻。因为有武林大老和八大门派的人出席,这场大会,大
概不会有太大的凶险了。时间渐渐接近己牌,掷钵禅院后进忽然响起悠扬的钟声。
在场众人心中暗道:「到时候了。」
钟声未歇,前面走廊上忽然奏起一阵管弦细乐,和鸣炮的声音,这显然是大
会就要开始了。奏着悠扬细乐,左首黄幔启处,当先缓步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
天蓝长衫,腰悬白穗长剑的自面书生。只见他生得剑眉星目,玉面朱唇,手中轻
摇着一柄摺扇,神态谎洒,丰姿俊朗,此刻脸含微笑,步履从容,当先走近长案
左首,便自站停。
与会群雄,除了宋镇山,少林无住大师、八卦门甘玄通、六合门孟达仁、终
南羽士陆飞鸿等有限几人,曾和他会过面,知道他是此次大会的总护法祝天俊,
大家几乎从未在江湖上见过,不禁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紧随祝天俊身后走出的则有狼山一狈索毅夫,百步神拳袁广杰、黑虎神赵光
斗、五叉真人闻天雷、九指罗汉祝祥符,湘西双尸闭目僵尸阂庆雷、三眼僵尸闵
庆雨,喷雾豹膝仰高,他们出场之后,就由右至左,依次站到左首黄幔之下。
在祝天俊走出的同时,右首黄幔启处,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一个云譬高耸,
一身宫衣的少妇。看去约二十五六岁,生得芙蓉如脸,柳翠如眉,腰悬一柄白穗
寒英剑,正是总护法祝天俊的娇妻,雪山三英的大姐孟飞鸾,她也和祝天俊一样
,走到长案右首便自站停丁来。
紧随她身后的则是一身火红的火魔女祝巧巧,花白头发一身青布衣裙的卖花
婆竺三姑,最使人惊奇的是,跟随卖花婆身侧的一名少女,宋镇山等人全都认识
,她赫然竟是在扬州失踪的竺秋兰。接着是尤二娘子尤如是,催命婆子巫婆婆,
最后二个则是在天华山庄假扮春梅的柳青青。
这一行女将,也和左边的狼山一狈等一样,出场之后,就由右而左,一徘站
到右首黄幔之下。这两排人站定之后,又有人从黄幔后面缓步走出,那是两个身
穿绿袍的老人,两人面貌十分相仿,形容枯槁,颏下同样留着一小把银丝似的山
羊胡子。他们是分从黄幔左右走出,行近长案左右两边,便行停步,同时朝站在
长案左上首的祝天俊拱了拱手。
祝天俊连忙欠身抬手道:「二老请坐。」两个绿袍老人也不谦逊,就在长案
左右两旁四把锦披椅子的上首两把坐了下来。与会群雄看到两人模样,心中都不
由的暗哦一声。这两人岂非就是崆峒四皓了?崆峒四皓只出来了二皓,那么还有
两个呢?
就在大家纷纷思忖之际,喷雾豹腾仰高从身边摸出一张大红帖子,高声叫道
:「天地大会开始……本大会总主持、祝总护法请就位。」大家没想到这场大会
,原来竟是由他们总护法祝天俊主持的。
祝天俊闻言走上一步,在长案正中间两把高背锦椅左首的一把较小的锦椅前
面站停,腾仰高又朝站在右首的孟飞鸾欠身抬手道:「请总护法夫人就位。」
孟飞鸳同样走上一步,站到两把高把锦椅右首一把较小锦椅的前面。现在大
家知道了,正中间两把高背锦椅,一定是崆峒派姬山主和火灵圣母的坐位了。他
们召开大会,居然自抬身价,在天下各大门派之前,高踞上座,岂不太狂妄自大
了么?
只见喷雾豹膝仰高又在高声喊了:「恭请教主,副教主莅临。」教主、副教
主,那一定是姬灵运和火灵圣母了。姬灵运数十年来,一直自称崆峒山主,如今
居然当起教主和副教主来了,他们创立了什么教?
随着膝仰高的喊声,中间黄慢缓缓向两边分开。最先走出来的四名面目冷森
的中年青衣女子,腰间各悬青穗长剑,分作两对,走得并不太快。最后两人一个
手捧一柄火形长剑,一个手捧一根紫藤鸠杖,走到右首一张高背锦椅后面,就一
字排开,肃然而立。
随后是身披紫红大绘,脸型尖瘦的火灵圣母,走到右首高背锦椅前面,站停
下来,但并未坐下。如今会场上的空气,渐渐疑结,大家几乎肃静得没有一丝声
音。这时黄幔中间,又缓步走出两个人来。左首一个是头大身矮,面貌有如老太
婆的黄衣老人是崆峒派左护法段伯扬,右首一个则是担任大会总迎宾的右护法靳
半丁。
这两人原来只是左右卫护,侧身而行,在两人中间、由一名绿衣少妇扶持着
,颤巍巍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绿袍老人。这老人生得鹤发童颜,应该精神闪烁,
但他两目昏暗,神形疲备,连步履似乎也跨不开,只是由绿衣少妇扶持着,双脚
颤巍巍在地上拖移而行。这绿袍老人不用说就是崆峒山主姬灵运了,扶持他的绿
衣少妇,该是他二名侍姬中的一人了。
崆峒山主名震寰字,功参造化,如今连行动都需人扶持,应该息隐林泉,以
享天年,他居然还要召开什么天地大会,创教称主,明眼人一看即知道这狗把戏
,完全是火灵圣母在假借行将就木的姬山主之名,一手掀起来的。
崆峒山主这一出场,由总护法祝天俊领导的一批人,纷纷鼓起掌来。掌声虽
然也鼓得极响亮,但只限于崆峒派的人,坐在「贵宾席」和「来宾席」的与会群
雄,虽然也有寥寥几个附和着鼓掌,大部分却都保持冷静和缄默的态度,并未随
声附和。
崆峒山主终于在绿衣少妇的扶持之下,坐上居中右首高背锦椅,左右护法和
绿衣少妇依然待立锦椅两旁,小心护侍。火灵圣母在崆峒山主登上宝座之后,才
徐徐坐下。膝仰高又高声说道:「呈献创立天地教发起名册。」
他话声甫落,只见狼山一狈索毅夫不知何时,已经溜了出去,此时一脸诚敬
,施施然从殿前走了进来,他身后紧随着两名黄衣女郎,各自手捧一个银盘,盘
内垫着红绸,各置一本厚厚的锦册,并肩款步而行。索毅夫一直走到长案前面,
脚下一停,大会总主持祝天俊随即从锦椅上站起。
两名黄衣女郎手捧银盘,转到索毅夫面前,索毅夫从两个银盘中取出两本锦
册,两名黄衣女迅即退下,索毅夫高举双手,把两本锦册呈上。祝天俊上身微俯
,从索毅夫手中接过锦册,索毅夫躬身一礼,才退到左首黄慢之下,在他原来的
位置上站定。
祝天俊接受锦册之后,并未坐下,只见他朗若晨星的目光朝四周缓缓扫过,
才双手捧起上面一册,翻开扉页,以他清朗的声音,高声念道:「本教定名为天
地教,盖天不覆,地无不载,圣贤俊哲,莫不立身于天地之间,山川湖海,莫不
包容于天地之内,天地之义,岂不博且大焉?以天地立教正可容纳各派,一统各
门,天下武林,自兹合而为一,庶可永无门派之争,门户之见,江湖纷争,得而
消失于无形,数千年武技精华,因互相切磋而广大,阐扬正义,维护道德,是为
本教之宗旨。」
他略为换了口气,继续念道:「本教于××三年,岁在丙午之腊月八日,首
次集会于黄山掷钵禅院,公举姬灵运为教主,祝灵仙为副教主,公告于世,以昭
郑重。」口气微顿,又朗声念道:「发起人前武林盟主宋镇山……」
坐在「贵宾席」的宋镇山听到这里,不觉虎的站了起来,洪喝一声道:「且
慢。」
狼山一狈索毅夫早就防到他会在此时站起,急忙趋步而出,陪笑道:「宋老
爷子,你老有什么意见,不妨等总护法念完了,再发表意见,那时大家都可以听
得清楚些,你老且请坐下。」
在宋镇山和索毅夫说话之时,祝天俊并没有停下来,还是捧着锦册,继续念
了下去:「少林寺代表无住大师、佟世昌、武当代表玉玄子、史傅鼎,华山派掌
门人商景云、衡山派代表竺三山、终南派代表陆飞鸿、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甘
玄通、六合门代表孟达仁、淮扬派掌门人恽钦尧、行哲夫、易清澜……」他念得
很快,一口气把「贵宾席」与会众人的名单都念了出来。
就在此时:「贵宾席」上的群雄,都已跟着宋镇山相继站起。宋镇山浓眉微
拢,沉喝道:「祝总主持不用再念下去了,宋某要当着在场天下英豪,郑重否认
曾在天地教发起名册上签名,也郑重否认公举教主、副教主之事,希望祝总主持
当场予以澄清。」
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接着道:「宋老爷子说得极是,本人相信与会各大门派
之人,事前既未参与此事,更不会联名公举任何人为教主之事,贵教应该立予澄
清,以正视听。」接下去少林、武当、衡山、终南、六合、淮扬各派的人,也纷
纷发言,否认发起天地教、否认公举教主之事。
「来宾席」上各路群雄,听说天地教创教经过,和公举教主、副教主,全是
他们在自吹自擂,八大门派已然否认其事,大家也就跟着站起,纷纷离座。火灵
圣母缓缓从锦椅上站起,双手一摇,尖声道:「诸位稍安毋躁,本座自会还你们
公道。」她不待宋镇山等人回答,就冷然叫道:「靳半丁。」
靳半丁赶紧答应一声,从「教主锦椅后面,转到长案前面,躬身道:「属下
在。」
火灵圣母问道:「八大门派中,还有那些人应邀未来的么?」这是总迎宾的
事。
靳半丁答道:「回副教主,八大门派之中仅峨嵋派未曾出席。」火灵圣母一
摆手,靳半丁欠身退下,又回到上首锦椅后面站定。火灵圣母又叫道:「索毅夫。」
狼山一狈赶紧趋步而出,躬身道:「属下在。」
火灵圣母神情冷肃,缓缓说道:「本教创教大会,也邀了峨嵋派连生大师,
他不但没有亲自出席,也并未派代表参加,这是藐视本教,你说,江湖道上,藐
视本教的人,该当如何?」
狼山一狈道:「藐视本教和抗拒本教者死。」
火灵圣母道:「如果是门派呢?」
狼山一狈道:「灭其门派。」
只听火灵圣母沉声道:「好,索毅夫,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好了。」这话听得
与会群雄心头不禁一紧,这是采取血腥行动的开始,天地教杀一敬百,大有拿峨
嵋派开刀之意。
索毅夫躬身道:「属下遵命。」
火灵圣母这才转过脸来,朝宋镇山道:「宋镇山,你说你们都没有在发起名
册上签名,没有公举教主、副教主?是么?」三十年来,还没有直呼宋镇山之名
的,她这般口气,显然有和八大门派翻脸之意。
宋镇山直立不动,凛然道:「不错,贵教应该对此事有合理的交代。」
火灵圣母冷笑一声道:「白纸上写黑字,清清楚楚,难道还是本教冒用你们
的名字不成?」说到这里,回头朝祝天俊吩咐道:「总护法,你把名册让宋镇山
看看,是不是他亲笔写的?」
祝天俊望望火灵圣母,为难的道:「副教主……」
火灵圣母嘿然道:「你是怕他们把名册毁了?这倒不用担心,他们都以名门
正派自居,谅来不至于有此卑鄙行为,你只管送给他们验看好了。」祝天俊应了
声「是」,然后朝狼山一狈招了招手,索毅夫急忙趋到长案前面。
祝天俊把一本名册,递给了索毅夫,说道:「你把名册送过去,让宋老爷子
过目。」索毅夫答应一声,双手接下名册,转身走到宋镇山面前,陪笑道:「宋
老爷子请过目。」
宋镇山接过名册,翻到第三页,在「发启人」三字下面,领头第一个名字,
就是自己的名字,而且也正是自己签的名,一点没错,如假包换。这当然是他们
仿冒的了,但仿冒得连本人都看不出是假的来。宋镇山微微一哂,把名册递给了
身边的华山派掌门商景云。
火灵圣母目光炯炯,朝宋镇山投来,冷然问道:「你看清楚了,是不是你宋
镇山亲笔?」
宋镇山仰首发出一长笑,说道:「老夫既不会在名册上签名,但名册上签的
名,几乎已可乱真,连老夫也怀疑好像是自己签的名了。」
火灵圣母目光一扫,说道:「你们传阅完了么?大概都要说这是本教假冒的
了?」名册依次传阅,到了易清澜手里,易清澜把名册一合,递还给索毅夫。索
毅夫接过名册,又呈给了祝天俊。
孟达仁大笑道:「圣母说得好,咱们不说这是有人仿冒的,难道要承认咱们
自己签的名不成?」
火灵圣母森然一笑道:「很好,武林中是非黑白,本来就是很难说,诸位都
是望重一时的武林人物,既然认定本教仿冒你们的名字,自然不可能默认干休,
化干戈为玉帛,那么依武林惯例,只有各凭功夫,一决胜负,来决定这场是非,
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少林无住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贵教这是早有准备的了。」
火灵圣母冷笑一声,吩咐道:「天俊,与会来宾,谁有不服,就由你陪他们
过上几招,务必使他们口服心服为止,若是有人故意造谣生事,哗众取宠,存心
和本教做对者,只管给我格杀匆论。」好重的杀气,好大的口气。
祝天俊躬身道:「属下遵命。」他直起身,就离座走出,缓步走到案前面,
朝宋镇山拱拱手道:「宋老爷子,诸位掌门人,那几位有意赐教,就请移驾前面
广场上去。」
宋镇山气得老脸煞白,轻哼一声道:「怎么?火灵圣母不亲自下场赐教么?」
祝天俊微微一笑道:「宋老爷子误会了,诸位只是胜得了在下,副教主自会
亲自下场,向诸位讨教,但诸位若是连在下这一关都未必能胜,副教主又何必亲
自下场?」他笑得潇洒,说得轻松,态度谦恭,话声清朗,但口气之狂,却是少
有。
衡山金睛灵猿竺三山浓哼一声道:「竺某在江湖上见过的人,为数不少,却
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祝天俊斜脱了一眼,微哂道:「那是阁下少见多怪。」一面转脸朝宋镇山拱
手一礼,说道:「宋老爷子请。」
宋镇山虽嫌他口气狂妄,但他究竟是前任盟主,自恃身份,不好发作,一手
拂着垂髯,脸含笑容,举步朝殿外行去。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等人也紧跟着走出
殿外,祝天俊蓝衫飘逸,陪同宋镇山步出大殿。狼山一狈索毅夫等人也一贯相随
而出,「来宾席」的群雄,也纷纷跟了出来。
这时摆在帘廊上的两张长案业已撤去,几名武士立即在廊上放好两把高背锦
椅。教主姬灵运仍由绿衣少妇搀扶,左右护法段泊阳、靳半丁护持而行,和副教
主火灵圣母一齐在椅上落坐。孟飞鸾、火魔女、卖花婆竺三姑、尤二娘、催命婆
子巫姥姥等人,一列站到了右边石阶之上。
祝天俊神态从容,朝宋镇山抱拳一礼,抬目道:「宋老爷子可是要亲自下场
赐教么?」他居然向宋老爷子挑战了。
宋镇山当真被他气得发狂,几乎要冲口说出「你还不配」的话来,但这话有
失他武林大老的风度,因此只是轻哼一声回声道:「俊儿,取剑来。」
宋文俊一下闪身而出,欠身道:「爹,祝总护法论年岁和孩儿相若,他不配
和你老人家动手,还是由孩儿接他几招,看看他究竟是有些什么惊人之艺,敢向
八大门派挑战?」
宋镇山自然知道今日之战,对方必须早有准备,但火灵圣母仅派祝天俊一人
出场,足见此人年事虽轻,武功一定极高。以自己的地位,实在不宜与他动手,
好在文俊经自己调教多年,宋家百剑,纵或不胜,败亦未必。当下微微颔首道:
「此人一身武功,必然极高,你要小心应付。」
宋文俊躬身道:「孩儿省得。」说完,走到天井中间,离祝天俊身前八尺,
才行站住,抱拳道:「宋文俊先向祝总护法讨教几手高招。」
九指罗汉祝祥符一下抢了出来,欠身道:「总护法,由属下接他一阵。」
祝天俊微微摆了下头道:「不用了。」九指罗汉只得退下。
祝天俊目光一抬,打量了宋文俊一眼,仰首向天,问道:「你就是宋老爷子
的折嗣宋文俊?」
宋文俊听他口气托大,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觉怒笑一声道:
「本公子正是宋文俊,你就是自封教主姬灵运的高足,自封副教主祝灵仙的义子?」
他直呼姬灵运、祝灵仙之名,自然犯了祝天俊的忌讳,心中不觉大怒,剑眉
挑动,一张俊脸,立时隐现青气,冷然道:「你要跟我领教,那就接着吧。」也
不拔剑,左足举步朝前跨出,右手一挥,手中摇着的摺扇,倏然收拢,顺手一记
「手挥五弦」扇头划出,朝宋文俊「中庭穴」点来。
他这一记直踏中宫,欺身进来,看来随意挥洒,轻描淡写,潇洒已极,根本
没把文俊当作对手。宋文俊长剑并未出鞘,只是身形闪动,一下闪避开去,口中
朗声道:「祝总护法,怎么不亮剑?」他果然不愧是武林大老的公子,气度从容
,身法轻灵,同样使人有飘逸的感觉。
祝天俊冷傲的道:「祝某就是要试试你「宋家百剑」究竟威力如何?你能逼
我非亮剑不可的时候,我自会亮剑。」
宋文俊平日本是极傲之人,如今祝天俊居然比他还傲,说出能逼他非亮剑不
可,他才亮剑的话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不由得俊目之中,逼射出两道霜
刃般的光芒,敞笑一声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宋文俊倒要瞧瞧你不亮出剑来,
如何接我的剑招?」「锵」,寒电一闪,长剑出鞘,随着右手挥处,使了一招「
飞云出岫」,剑似飞蛇般直吐出去。
宋老爷子出身华山派,因此宋文俊这起手一剑,使的正是华山剑法;但因他
心头怒恼对方出言狂妄,故而这招「飞云出岫」,才使到一半,剑势突变,化为
「天山剑法」「穿山裂石」。刹那间剑光纷披,卷起几缕精芒冷电,分袭左右,
疾攻而上。
宋文俊剑势变化,已经够快,但祝天俊比他还快了半步,口中冷哂一声,身
形轻闪,一下从缤纷飞舞的剑影中欺入,摺扇随着「豁」的一声打开,朝宋文俊
执剑手背上压下。这一记不但身如幻影,手法更是灵异,看得八大门派的人,为
之耸然动容。
宋镇山暗暗叫了一声:「雪山天衣手法。」只有雪山「天衣手法」,不重形
式,却能破解各家手法。双方出手,都快得如同电光石火,宋文俊一剑出手,骤
觉人影闪动,对方已欺过来,一时来不及收招,被逼得往后跃退数尺,才算避过。
这下,可把宋文俊激怒得俊脸通红,自己父亲昔年就有武林第一剑之称,自
己还是他老人家的儿子,手中空有一支长剑,竟然在一招之间,就被人家两尺长
的一柄摺扇逼退。这真比刺他一剑还要难堪,口中狂喝一声,一退即进,长剑挥
动,身随剑转,展开「宋家百剑」精奇招数,但见精芒冷电,缤纷飞闪,疾攻过
去。
他这是含愤出手,不但迅快绝伦,一片剑影,有若银蛇乱闪,势道凌厉已极。
祝天俊落在重重剑影包围之中,倒也不敢大意,扬扇挥起一道扇影,蓝衫飘闪,
侧身游走。宋文俊的剑势,已经迅捷无比,孰料祝天俊的扇势,比他更快更捷,
每一招都快上了半筹。
瞬息之间,两人已抢攻了三十多招,都是一沾即走,剑扇从不相交。这一阵
功夫,八大门派及其他观战的人,只觉得两人剑,扇飞抡,快若闪电,倒还不觉
得什么?但武林大老宋镇山却看得双目圆瞪,惊疑不定。不,他几乎惊骇欲绝。
因为宋文俊使的尽是「宋家百剑」中俏精妙杀著「宋家百剑」,实出天山逸
叟,每一招都是剑法中最难化解的绝招。何况宋文俊抢先出手,祝天俊应该比他
慢半招才对,但祝天俊的扇势,却比宋文俊快,竟然迎头赶上了半招。
须知一般人赶上了半招,乃是你的出手快,原也不足为奇,但祝天俊快过宋
文俊半招,就不同了。他以一柄二尺余长的招扇,出手第一招,就破解了宋文俊
攻去的第一招。宋文俊眼看第一招被人破去,赶紧变招,那知第二招堪堪出手,
祝天俊的摺扇已紧接着划来,宋文俊剑招才使到一半,发觉这一招如果再使下去
,又将被对方破去,于是急忙中途变招。
祝天俊看他变招,也随意改变扇势。总之,这三十几招,两人不断的中途变
招,都只使出半招就变换,没有人使完一招的。最使宋镇山感到震骇的是,宋文
俊使出来的「宋家百剑」,几乎全给祝天俊破解无遗。数十年来,被号称「宋家
百剑」,竟然全被人破去了,这叫宋老爷子如何不惊骇欲绝?
要破解一家剑法,必须先全盘了解这家剑法的招数,这么看来,必是早有阴
谋,把自己「宋家百剑」剑法窃取,再有像姬山主这样的高手,详加判研,自可
创出破解的招数来。宋镇山惊懔交集,正待喝阻,突然祝天俊冷笑一声道:「够
了,「宋家百剑」,也不过如此。」身形飞旋,左手倏然探出,朝宋文俊长剑抓
来。
他这一记看去只是随手一抓,毫无章法。徒手抓剑,更使人觉得骇异不止,
但他这记手法,实在奇妙无沦。宋文俊一剑刺去,看他朝剑上抓来,他自小练剑
,自然看得出对方手法怪异,自己这一剑就好像朝他手上凑上去的一般。
心中一惊,再待撤剑,已是慢了一步,剑尖已被祝天俊左手食、中指夹住,
急切之间,右手用力一转,左手挥手一掌,向祝天俊迎面劈了过去。祝天俊左手
两个指头夹着剑尖,右手摺扇轻摇,脸上露出冷峻的笑容,喝了声:「去吧。」
左手抬处轻轻望前一送,宋文俊身不由己,连人带剑,仰天一个斤斗,翻跌出去
,砰然一声,跌坐在地。
祝天俊也不迫击,连看也没有去看宋文俊一眼,只是摺扇当胸,连摇几摇,
冷然道:「还有那一位要赐教的么?」宋文俊以剑点地,一跃而起,羞得满脸通
红,宋镇山一摆手,示意他回来。
这时激怒了金甲神霍万清,洪笑一声,闪身而出,喝道:「霍某来领教你的
高招。」
和他同时,闪身而出的还有衡山派金睛灵猿竺三山,大声道:「霍总管且慢
,兄弟久想瞧瞧崆峒奇技,这一阵让与兄弟如何?」
霍万清还未及答话,祝天俊冷然道:「二位不用争先。有兴趣,不妨二位一
齐上。」
竺三山一双火眼,精芒暴射,洪笑道:「阁下是天地教总护法,还懂得江湖
礼数么?你把者夫看成了什么人?」
祝天俊冷然道:「动手过招,优胜劣败,以武功为强,徒然自矜身份,又何
足道哉?」
竺三山被他气得老脸通红,狂笑一声,刷的从背上掣下一柄四尺阔剑,朝祝
天俊一指,凛然喝道:「很好,老夫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个狂妄无知之徒。」金
甲神霍万清眼看金睛灵猿竺三山动了真怒,他乃是衡山一代名宿,自己不好和他
再争,只得悄然退下。
祝天俊目光瞥了竺三山一眼,轻唔一声道:「你就是人称金晴灵猿的竺三山?」
竺三山道:「不错,正是老夫。」
祝天俊道:「你说是教训在下?」
竺三山道:「不错,正是老夫说的。」
祝天俊好整以暇,当胸张开的摺扇,倏然收拢,扇头朝宋文俊一指,说道:
「方才在下为了想看看名闻天下的「宋家百剑」,故而和宋仁兄打了三十三招半
,三十三招半,正是一百剑的三分之一,有这三分之一,对百招剑法,亦可思过
半矣……」
他口气微顿,扇头轻轻敲着左手掌心,徐徐说道:「至于衡山剑法,在下也
闻名已久,但要教训在下,只怕未必,只不知阁下想教训在下几招?」这话,大
家现在听出来了,他是为了想瞧瞧「宋家百剑」才和宋文俊打了三十三招半。如
果真要动手对付宋文俊,实在毋须三十三招半,因此才问竺三山,要想和他打几
招?这话自然问得极狂。
金睛灵猿竺三山道:「你说呢?」
祝天俊仰首道:「天下之大,还没有能在祝某剑下走出十招之人,在下就以
这柄摺扇,接阁下十招吧。」在他剑下没有人能走得出十招,用摺扇接竺三山十
招者,是对付竺三山还用不着使剑也。
金睛灵猿竺三山一双火眼,精芒连闪,赫然洪笑道:「阁下有此自信?」
祝天俊冷笑一声道:「你走得出十招,便算祝某落败。」
竺三山忍不住道:「你落败了又如何?」
祝天俊豁的一声,打开摺扇,当胸连摇几摇,才淡淡一笑道:「在下是以天
地教总护法身份,向诸位讨教,也是代表天地教,以胜负来解决今日大会的一场
纠纷,方才副教主已有交代,胜要胜得使诸位心服口服,在下落败了,也就是天
地教落败了,天地教一旦落败了,江湖上自然不复有天地教这三字。」他这几句
话,听得八大门派群雄,个个耸然动容,就是天地教的一干人,也都觉得他说得
未免大自负了。
金睛灵猿竺三山洪笑一声道:「好!老夫虽然不代表各大门派,但老夫也代
表了衡山一派,与会而来,有你祝总护法这句话就好,老夫就领教你十招高招。」
祝天俊摺扇一抬,说了声:「请。」
竺三山手中四尺阔剑临风一横,凝神说道:「老夫剑中有剑,阁下须得小心。」
祝天俊淡然道:「但凭阁下施为。」大家听了竺三山的话,心中不免各自猜
测,不知他「剑中有剑」又作如何解释?
因为衡山派自从昔年和崆峒派一战,落得个一败涂地,江湖上从此很少有衡
山派的走动。这二三十年来,衡山派自然不忘湔雪前耻,勤练剑法,此次竺三山
代表衡山派赴会,当然有他的绝活,他当众说出「剑中有剑」,自然不能等闲视
之。只见他点头道:「好,阁下那就接着了。」身形一挺,振臂一剑,直向对方
当胸点去。
他个子瘦小,故而有灵猿之誉,他使的剑,却是阔如手掌,长逾四尺,和他
身材极不相称。此时阔剑乍起,这一招虽然无多大变化,但剑势出手,剑芒暴长
,宛如二道匹练,激射过去。只见匹练,不见其人,原来他人随剑发,一个人随
着剑光后面,凌空射去,剑光暴涨,瘦小人影就显得淡了。
与会之人,个个都是剑术行家,看了他这一剑的威势,不禁都暗暗点头,金
睛灵猿二三十年不履江湖,剑上造诣,果然深湛无比。祝天俊不避不让,右手摺
扇往上翻起,划起一圈扇影,朝剑光迎来。他以二尺长一柄摺扇,居然敢和金睛
灵猿四尺长的阔剑硬碰。
金睛灵猿的剑光,来势何等迅速,自然很快就和一圈扇影遭遇上了。竺三山
只觉对方扇影之中,无声无息的暗寓一股极强震力,硬把自己剑势,挡诸门外。
不,震得他阔剑剑身嗡然有声。金睛灵猿竺三山精练「衡山剑法」三十年,只怕
你兵刃不和他交接,走青而过,不怕你格挡之际,使用震力,你震力越强,他就
越高兴。
因为「衡山剑法」异于一般剑法,乃是以腾跃飞刺为主,借敌人剑上力道,
以为己用。竺三山阔剑受到震力,口中不知不觉发出一声洪笑,双足趁势一点,
身形腾空而起,一下刺空飞上三丈多高,回头俯冲而下。阔剑凌空一振,剑光化
作一片剑云,朝祝天俊当头罩落。
剑势未到,一片凛冽森寒的剑风,已经笼罩了两丈方圆,使人可感到这片剑
云布满了浓重的杀气。这一招「乌云盖顶」,正是「衡山剑法」中精妙杀着,连
武林大老宋老爷子都仰首注目,一手拈着长髯,暗暗点头。
再看祝天俊摺扇当胸,立如渊停岳峙,和所有的人一样,仰首望着竺三山从
高空发剑,好像他并非身当其冲,丝毫不作准备。直等那一片剑云,压到他头顶
丈许光景,他摺扇才豁然划起、身子随着一个轻旋,转若陀螺,离地而起。
他这一转,但见一片扇影,绕身而起,宛如一座玲珑宝塔,矗立在漫天风雨
中。一片光芒四射的剑云压顶而下,朝塔尖直落,登时响起一阵急骤如雨的当当
连响,少说也有七八声之多。这是说竺三山这一招「乌云盖顶」,名虽一招,实
则连发了七八剑,但都被祝天俊挡开了。
剑云、扇影,在这刹那间消失,竺三山一击不中,已经落到一丈光景的人,
在第八声「当」的声中,又借势腾起,手中阔剑在他飞起之时,有如长虹贯日,
再度刺空直上。这回因他阔剑与祝天俊的摺扇一共交击了八记之多,震力较强,
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剑光,往上射出五丈之高,才一个倒转,剑先人后,原式俯
冲而下。
这一招虽无变化,但五丈长的一道经天剑光,垂直刺下,如高山飞瀑,如黄
河天来,有沛然莫之能御的气概,自然比方才那一招:「乌云盖顶」,更为壮观
,更显得势道凌厉无比。「衡山剑法」,在八大门派中,果然有他独到之处。
祝天俊本来从容潇洒,一片毫不在乎的神色,此时也忽然变得凝重庄敬,他
也感到自己要以摺扇和他阔剑交手,未免太以轻敌。但他还是丝毫不俱,摺扇当
胸,凝立不动。在场观战的,都是剑术名家,自然看得出祝天俊扬扇当胸,凝立
的姿势,当真无懈可击,从任何角度发剑,都极难攻得进去,只不知他如何抵御
竺三山这一招「天龙寻穴」?
竺三山垂直劈下的剑光,下落的速度,何等快速?就在他由五丈高空,泻落
到三丈光景,大家都没看到祝天俊点足,长身,他一个人忽然原式不变,嗖的拔
空而起。一个剑光如虹,垂直下落,一个原式拔起,凌空而上,两个人正好在凌
空二丈处相遇。祝天俊避开对方剑势正面,等到两人相交之际,摺扇如匹练横飞
,豁然有声,横扫出去,攻向剑光的侧面。
这一招剑、扇交击,半空中响起一声裂帛似的大响。两道人影各自被震得向
左右直荡开去,也就在这一瞬间,大家只见竺三山那道粗壮的剑光之中,突然如
火花一般,连续激射出数点寒光。大家先前还以为剑、扇交击,飞溅出来的火花
,但再定睛看去,那几点寒芒,竟是五支寸长的小剑,去势如电,朝祝天俊身上
射去。
这下,大家立时明白过来,这自然是竺三山说的剑中有剑了。两个人同时在
空中受到巨震,而被直荡开去之际,也可以说是防卫力量最弱的时候,在此时发
射五支小剑,正是攻敌最好的机会。祝天俊飞荡出去的人,瞥见五点寒星朝左侧
激射而来,他一柄摺扇,本是专破暗器之物。
但此刻人在空中,不比陆地,要待扭转身子,以扇接剑,已嫌不及,只好左
手衣袖一扬,朝五支小剑拂去。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竺三山左手堪堪发出五支
小剑,突觉一阵头晕。真气骤泄,一个人就像倒栽葱一般,头下脚上,从二丈高
处,倾跌下来,砰然一声,跌倒在地上。祝天俊也在此时,飘落地面,低头看去
,左手衣袖。已被对方小剑穿破了五个小孔,俊脸神色一变。
右手摺扇正待发招,瞥见竺三山忽然踣地不起,心中觉得奇怪,摺扇一停,
冷笑问道:「你怎么了?」这时八大门派之人,也看得见竺三山跌落的情形,有
些不对,金甲神霍万清和秃顶神雕孟达仁两人,相距较近。急忙飞闪面出,把竺
三山扶起。
这才发现他左手衣袖中有五根极细的金线,系着五支小剑,若非他在半空中
发现真气骤然一泄,这五支小剑,必然另有可发可收的攻敌妙着。霍万清急忙问
道:「竺大侠,你伤在何处?」
竺三山经两人扶起,略为活动了一下、发觉身上竟然丝毫无损,心中暗暗觉
得奇怪,说道:「奇怪,兄弟身上竟然并未受伤。」
孟达仁道:「竺兄方才如何会跌落下来的呢?」
竺三山道:「兄弟方才发出五支飞剑之际,突然觉得一阵头晕,一口气无法
控制,就跌了下来,这种情形,兄弟从未有过。」
盂达仁心头暗暗生疑,衡山派练的就是腾空飞剑,身在空中,全仗一口真气
,控制行动,这对竺三山来说,练了数十年之久,临阵不该有此失误,心念一动
,立即低声道:「竺兄快运气试试,是否有何异处?」
竺三山也是老江湖了,想起自己练剑数十年,腾跃高空,俯冲而下,何止万
次?从未有过这等现象?闻言不觉心头一凛,依言缓缓闭上双目,运气检查全身
,这一运气,果然觉得运行的真气,似有若无,感到有些涣散之象,但又说不出
所以然来。
孟达仁等他睁开眼来,低声问道:「竺兄觉得如何?」
竺三山皱皱眉道:「大是奇怪,兄弟发现体内真气,在似有若无之间,感到
有些涣散之象,这是兄弟数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唔。」盂达仁心头暗暗一沉,低声道:「诸位道兄快运运气试试,是否有
真气不适之象?但不可露出形迹来。」众人听他说得严重,纷纷暗自运气检查,
但却均无不适之处。
竺三山轻喟一声道:「看来兄弟是老迈了」
孟达仁道:「这大概是竺兄驭剑飞刺,真气运得太猛所致亦未可知。」
只听宋文俊道:「爹,孩儿运气之时,也发觉真气似有轻微涣散之徽。」
霍万清翟然道:「会有这等事?」
盂达仁心中暗道:「竺兄和宋少兄二人,都和祝天俊动过手,都有轻微的真
气涣散之感,莫非其中有什么古怪不成?」
祝天俊眼看对方众人窃窃私语,无人出来应战,他招扇当胸,连摇几摇,等
得大是不耐,朗声道:「诸位商量好了没有,究竟那一位出来赐教?」
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一手摘下长剑,缓步走出,稽首道:「贫道不才,向总
护法领教了。」
祝天俊因对方是掌门人身份,不便再以摺扇迎战,当下收起摺扇,往腰带中
一插,拱手道:「邵道长莅场赐教,在下自当奉陪。」「锵」的一声,抽出青萍
剑来,抱剑道:「道长请。」
邵玄风看得暗然感叹,忖道:「此人年事极轻,一身所学,却有这等造诣,
算来应是武林中一朵奇葩,可惜他不入正道,投到崆峒门下,不但成为今日各大
门派的劲敌,而且更是以后武林中一大祸患,看来只有俟机把他除去才好。」
他年已七旬,须发俱白,此时抱剑静立,正因他心头起了为武林除害之心,
炯炯双目,登时精芒如电,射出两道森森寒光,投注在祝天俊身上,凌威逼人。
祝天俊看他只是望着自己,并未发剑,但他双目之中忽然充满了杀机,心头暗暗
一凛,忖道:「这道长好浓重的杀气。」一面催道:「道长可以赐招了。」
邵玄风长剑当胸,单掌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那就占先了。」
左脚迈上半步,右手长剑向空一挥,但听到剑风嘶然,划起三道剑光,朝前推出。
「乾三连」,他这出手一剑,用的正是「八卦剑法」的起手式,便可看出老
道人剑上造诣,威势非凡。这推出的剑光,不但其中藏八八六十四剑的变化,就
是随剑而生的嘶嘶剑风,数尺以外的人,都可以感觉到寒气砭肌骨。
祝天俊斜抱青萍剑,同样左足向外斜跨半步,身形随着斜转,姿态优美,轻
易的避开邵玄风三道横澜般的剑光,目向右视,左手随同向外挥出。这一挥,有
如行舟挥悼,去势悠然。正好攻到邵玄风的身前。本来这一剑挥腕向右挥出,到
了邵玄风身前之际,应该力道已尽,招式已老,那知他随着剑势,身子又突然转
了过来,手腕朝上翻起,登时飞洒起一片扇面般的寒光,横胸飞击过去。
邵玄风方才看到他和宋文俊,竺三山两人动过手,知道他不会仅仅挥出一剑
,就算是招势。因此早有所备,长剑摆动,连划带点,使了一招「离中虚」,两
道横划的剑光,正好截住对方扇形剑势。另外两点寒芒,疾若飞星,却向祝天俊
全身要穴点去。
祝天俊没想到邵玄风能在拦截自己剑势之际,还能分剑袭向自己,口中冷笑
一声,身形一侧,青萍剑抖处。剑光突然烂散,化作一片流动的寒星,宛如火树
银花,缨咯缤纷,漫天飞洒,怕不有百十点之多。